书城历史月明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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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权谋与阴谋(一)

其实赵成也并不是反对改革的,只是很排斥胡服骑射这个决策。想当初自齐桓公“尊王攘夷”以来,中原诸侯虽也战乱不断,但遇外族入侵时必定一致对外,以此保存了华夏民族的实力和数千年来的文明传承。时至今日,赵国为七大战国之一,拥有广阔而富饶的疆土,拥有数百万的国民,但这赵雍竟然为了提高军队战力而向历受歧视的胡人学习。学习胡人骑射的作战本领,改穿胡人的服饰,学习胡人的生活方式。这无异于让一帮年纪老迈却又思想保守的大臣,觉得这是典型的数典忘祖,丧失了大国威严。

是该收回权力了,他已经极端得想要刺杀自己,意欲取代自立。如若不然,这赵国的朝堂早晚会落入他人的手中。

赵雍没有发怒,也没有斥责任何人,而是强行的压制住情绪,缓缓说道:“锦儿嫁与不嫁,嫁与何人,都是寡人的家事,该由国后来操持。诸位臣公劳苦功高,何必为此费心费力,如此做法将国后置于何地?”

一番言语,群臣无话可说。当他们再次抬起头来,赵雍也在侍官的陪同下走出了大殿。

赵雍回到后宫,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了。自古都是臣子听君主的话,哪有臣子联合起来逼迫君王的道理?愤然拔出卫士腰间的阔身青铜剑,一声怒喝,面前那张金丝楠木的书案轰然断作两截,书简凌乱四散。

这一幕恰被刚刚进门的国后孟姚看见,只见她拖着病体,形容憔悴,不禁关切的问道:“君上这是怎么了?谁惹您生这么大的气?”

赵雍望见孟姚到来,急忙扔掉手中的青铜剑,大跨几步迎了上去,关切问道:“你病还没好,怎就下床了?快回去歇着,待寡人处理完政事就来陪你。”

孟姚微微一笑,“臣妾听闻了今日朝堂上的事情,担心您气坏了身体。就让我在这里陪陪您,说说话,解解闷。至于锦儿的婚事,也是时候操心了。不过,这事交给我来办,您去安心应付那帮臣子。”

“知我者,孟姚也!”赵雍听到这番体贴的话,怒气消散殆尽。片刻间,又疑惑道:“只是,如此一来,是不是有点难为锦儿了?”

孟姚轻轻一笑:“您别操心了,锦儿已经有了意中人,这事情一提出来,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

“她有意中人了?是谁?”赵雍有些吃惊。

“这几日锦儿常来看我,言词中总是含含糊糊提到一个人。您是她兄长,可曾见过她何时如此一反常态?”

孟姚缓缓说来,赵雍顿时明白过来。国后所指,除了易恺还能有谁?细细一想,他俩人同生死共患难,兼具郎才女貌,确实是天作地合的一对璧人。思虑及此,不仅又有一些想法涌上心头。当即扶着孟姚缓缓而行,言道:“易恺有能力,与锦儿也很般配,只是目前无官无爵,容易惹人非议。寡人有意用他,待到功成名就时也就没人说三道四了。”

孟姚轻轻言道:“君上考虑得很周全,眼下您正值用人之计,应当要广罗英才,才能使自己的权力更稳固。”

赵雍愣怔的望着国后,虽然她一直生着病,却没有忘记关心自己,不禁一阵感动。

……

入夜以后的邯郸城已经宵禁,街上不再有寻常百姓出入,只有巡逻的卫士十人一组,半个时辰一来回,遍及大街小巷各处,守卫着赵国国都的安宁。

东城门内的城防司,是整个邯郸戍卫军的指挥中心,负责四门十二道及整个邯郸城的安危。所谓四门,即指邯郸城的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十二道即每个城门内的三条主干道,共计十二道,其间大街小巷数百条,整个邯郸城犹似一个巨大的棋盘。

城防司共计三千兵马,职责便是守卫四门的安全,和维护城内的治安,本归国君直接掌管。但此时的赵雍,时常在外治军,便将城防司的事务移交给相国赵成打理。一来二往,就变成了赵成的职权部门,军中要职皆由其亲信出任。

城防司的主将赵晋,是赵成的族弟,也是整个邯郸城的守护者。白天被赵成叫到府中议事,天黑才酒气熏天的归来。一进营门,立刻传来几名心腹爱将,围在军帐里说起话来。

赵晋抬眼一扫众将,问道:“今夜是谁负责巡视王宫周围?”

“回将军,今夜是卑职巡视王宫外围,不知您有何吩咐?”答话者乃是城防司的副将李貌。

赵晋看了看他,抬步走到面前,言道:“最近宫中可能会有动作,尔等巡城乃是光明正大,得多留意宫中的消息。”虽说赵雍的王宫也在邯郸城内,但却非城防司的管辖范围。王宫里另有一千铁甲卫士驻守,除了赵雍,任何人也没有调派的权力。所以,赵晋才会吩咐李貌借着巡逻的机会,密切注视宫中的一举一动,才不会引人怀疑。

李貌闻言,躬身一拜。“得令!”

安排好一切事务,赵晋领着四名卫兵直出辕门,往着不远处的府邸行进。然而,刚出辕门不久,便被一名蒙面的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四名卫兵即刻上前,拔出腰间的佩剑。“什么人,竟敢拦住邯郸将军的去路,活得不耐烦了么?”

黑衣人冷冷道:“老狗,竟敢派人监视国君,看来你才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着,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八卦手势,一柄寒气森森的厚重长剑已然在手。接着便见四道剑光掠过,四名卫兵应声倒地。

赵晋见状,吓得面如土色。急忙跪地求饶道:“好汉饶我,我愿听从您的安排。”

黑衣人冷冷一笑,“老狗为臣不忠,死有余辜——”话音刚落,便见一道剑气飞来,赵晋的人头骨碌落地……

邯郸将军深夜被袭而亡,成了城中最热门的话题。身首异处不说,尸体旁边还留下八个大红血字“为臣不忠,死有余辜!”不禁让邯郸百姓感到恐惧,也令赵成怔惊。昨日才让他监视王宫的动向,夜里便横死街头,还留下了那几个血字作为警示。除了赵雍,再也想不到还能有谁。

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情上朝,眼中也格外留意起赵雍的一言一行,同时也在谋划着下一步的动向。

“启禀国君,邯郸将军赵晋昨夜被人刺杀,城防司主将位置空缺,请您即刻指派接任人选。”年老的御史大夫赵哲率先奏报。

赵雍闻言,大感震惊,“岂有此理,堂堂朝臣竟被刺杀,何人所为,派人追查了吗?”

苏秦上前一拜,答道:“臣已派人勘验现场,除了八个血字,没有任何线索。”

赵雍疑道:“哪八个血字?”

苏秦答道:“为臣不忠,死有余辜!”

赵雍闻言,顿时愣怔。暗自思忖道:“那赵晋是赵成的心腹,被人刺杀必然是做了什么有违臣子的叛逆之事,否则不可能留下那八个警示的血字。虽然刺客身分不明,却像在暗中帮我。可他是什么人呢,出于什么目的?难不成他知道我一直在头疼邯郸戍卫权的问题,杀了赵晋好让我趁机安排心腹顶替?”不管刺客出于什么目的,确实是为自己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赵雍对着苏秦怒目一视,喝道:“邯郸令,迅速组织人马查察此案,尽快破案,免得邯郸城内人人自危。”

不待赵雍说完,谏议大夫赵转拱手参拜,言道:“邯郸将军一职事关国都安危,一定要由勇猛兼备的将领出任,臣举荐武城守将公孙虎出任!”

“公孙虎?”赵雍默默一念,这公孙虎确是沙场宿将,师出杨朱世家,完全适合出任邯郸将军一职。然而,其人终是赵成党羽,难为自己所用。于是言道:“谏议大夫的提议不错,但公孙虎镇守武城,震慑齐国,职责绝不轻于邯郸防务,还是另择人选的好。”

“臣有一人举荐!”御史大夫赵哲再次出列,拱手而拜。“城防司副将李貌,熟悉邯郸防务,理应由他接任主将一职。”

赵雍想了想道:“李貌作为副将,其人才能平庸,只能做为副手,难当大任。”再次拒绝了建议,径直将目光投向了田不礼。

田不礼深知赵雍的心思,顾虑一时间没有想到合适人选,希望他能打个圆场,暂此事拖延下去,另图良策。当即起身一拜,禀道:“君上,邯郸城防司关系重大,不可随便委派人马。大家可将心仪人选提出,待国君细细思量后再作定夺。”

赵雍欣慰一笑,言道:“田爱卿所言有理,众卿可将备选名单上呈,待寡人细细思量再做定夺。”

虽然赵雍没有给出明确答复,臣公们还是很满足的。毕竟他们知道,赵雍身边无人可用,任他选谁结果都是一样。

下朝之后,赵雍秘谴侍官请来田不礼,君臣二人相对而坐。

摒退了左右,斟满两爵好酒,将其中一盏递到田不礼面前,言道:“田爱卿,寡人问你一句,此时收回君权可行吗?”

田不礼略一思量,拱手答道:“有人刺杀了城防司的主将,表示您的机会已经来了。当务之急必须觅出一个合适人选出任此职,拿到邯郸的戍卫权。”

赵雍点了点头,又再问道:“接下来又该如何?”

田不礼知晓赵雍的意图,答道:“朝臣多为相国一党,必须将其拔除,替上您的心腹之人。否则,无论您有什么重大决策,但于他们不利者,都会站出来反对。”

一语切重要害,赵雍喜不自禁,问道:“依爱卿之见,何人可任邯郸将军?”

田不礼不假思索的答道:“君上信任之人基本都在军中,但也是太师的得力干将,不可擅自抽调。此时此地最合适的人选,除了易恺别无他人。”

此言,可谓一语中的,与赵雍的想法不谋而合。

易恺是赵锦的门客,两人关系也非一般。况且他文武双全,若不及时将他收归己用,万一被赵成一党招揽了去,岂不是更加不妙?

“好,寡人这就探探他去。”赵雍一阵深思,换了便装,径自出宫而去。

来到公主府,赵锦等人即刻恭敬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