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长到了那一天,从没想过自己会死。
爹娘的死就是草草了事,一笔带过。
受惊雷,纯属意外。
而我不过是因为天命,不过是劫难没逃的过去。死亡就是自然而然算得上是寿终正寝。所以没有任何的惋惜。
我若是死了,这个我呆的地方会不会因为我不在了一瞬就因此不一样了?会不会有人惋惜还会难过?
那也只有死一次才知道。
那一天天边开始闪着光,通天漆黑的地府里竟然看到了闪电,紫光乍现的那一刻,我意识到自己离死亡更近了。
真好看啊,好看的真残忍啊。这种盛景会使我死了,匆匆别去,灰烬不剩。
命运会放过你么?不会。已经失去的再也没有机会重新拥有,遗恨留在心底。我也想不做冥王,阖家欢乐就挺好,可是我爹娘就是被流年掩埋了。
恨是什么?就是你明知道都是因为那个人,但是你没有能力让他把你失去的一切都还回来,你目睹着他继续嚣张跋扈,气焰愈演愈烈,但是你只能不作为。
那红光妖异,晃眼。彼岸花算得上地府里拿的出手的景色,踏着这片通红往生就像是凤凰的涅槃。这花至少可以证明我存在过。我不想被忘记。
我开始拿起那纸墨笔砚,一笔一划的写下最后的话:
我这一生回头望,活的糊里糊涂,被骗的什么也不知道,我所珍稀的全都尽数失去,没有什么遗憾可讲,只是恨。
活着的时候承蒙各位照顾,还算是开心。
其实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欲望了,因为我的人生已经没有任何我可以期待的事情。天命如此。我恨的不是我命不该绝,而是我失去的东西本不该失去,我是地府里的神,大家都知缘分的累积全凭前生去修。本该感谢相遇,事到如今我没什么好感谢的,只觉得倒霉,这无关于良心。
从前很怕死,因为活着还有很多事没干,因为欲望和期待太多,美食美景良人鸿鹄之志等等,现在觉得皆为虚无。
你们信不信什么都失去就什么也不怕了。修行的法术我不稀罕,以后走向怎样的位置我也没什么好稀罕的,因为这都不是我的选择,我不是生来就该做冥王的,这功名利禄你们争便去争,我阿荼今日走上这个位置并不是我所念,好像我也没法做个善良的神仙,凭什么失去的是我,我还不能去挥舞我的双手去抗争,难道我生来就是被压制就应该屈服吗?我不甘,所以别指望我有好话。
已经没有闲情逸致了,我不再关心人间的孤舟蓑笠翁在寒雪中独钓是怎样的一种雅致,我不再期待那冒着腾腾热气的蒸笼蒸出的包子是什么味道,我不再关心冥界形形色色的鬼背后的私事。那是茶足饭饱后才有心情去笑谈,我没心情了,也都是强撑的罢了。
最后感谢曾经的帮助和包容。但是唯一的念想并不是如古言般将死之人其言也善。我最后的念想是盼望着仇人早点死。
女孩子的直觉一向准。
那道天雷直直朝我劈来,我能感觉道一瞬间的疼,还没喊得出来就早已化为灰烬,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阿荼。
她的死也不过是轻轻的鸿毛而已,多年以后想起她的也没多少人。绝望的阿荼,好像每一天每一天都只为靠近死亡更近一点。
我做为幽魂漂浮在世间,栖息在了一片蒲公英的世界,那里四下遍野全是白色绒毛,风带动了蒲公英,然后它们飞啊飞,那阳光染的蒲公英也不是纯白色,带着黄色光芒的蒲公英很温暖也更美了。
向往自由,但终究是被束缚着,蒲公英也不自由,它的去向也不是自己做主的。
满天白色小伞,随风轻轻飘荡,这里绿茵遍地,树木参天却无枝可依,还有很多的衣冠冢,孤零零落在这里,却终究没人探望。
朦朦胧胧不清不楚这一生也约莫就是如此,已成定局。我的故事会被岁月抹去,但心中的遗恨却无法减一丝一毫。
我这么多年魂魄不灭也是靠这份不甘的执念吧,是福分么,留着我一条命等我回去复仇。
不知道作为魂魄我苟延残喘了多久,我只知道最终委身于那个刚走了小狐狸,我又活了。
时间太久了,我只知自己是阿丑,冥王阿荼于我何干。阿荼已经死了不是吗?那个活泼灵动的少女早就死了,只剩一个顶着年轻躯体其实已经苍老的阿丑——她还未感受年轻就已经老了。
茅草屋周围花团锦簇,天空也永远好看。茅草屋里从没人愿意踏足,但不代表这里没有春天,阿丑蹲坐在院子里,种花种菜,播种收获年复一年。
天帝不仁,苍天弃我。
爱恨嗔痴已经遥远的像是上辈子的事情,就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我畏畏缩缩的活在所有族人的指责中,他们觉得我是活该。究其本源因为一张脸。
在阿丑的人生里活着也同样不如死了,她和我一样,我就是我,无论哪个我都在每天日复一日过着无趣没有任何期待可言的日子,渐渐的离死亡更近一步,一点也不怕。好像活着只是为了死的那一刻。
我阿丑最期待的时刻就是睡觉的时候,天地寂静,没有喧嚣,没有疲劳,没有侮辱,也无需背负太多,我太累了,我不愿意醒着,我愿意一直睡着,不睁眼似乎就无需面对悲戚戚的现状。
有人了解我的事,十分同情。
后来的我说:“不值得同情,因为没有资格堕落。”
我拿起把刀子在手上划着:“你看,我们所做的不好的事情永远伤害的是自己。”
那道疤渗出血,但又回归如初。我终究成长为刀枪不入的模样。那一刻我的眼睛有些睁不开,因为我看到了太阳在我头顶上,真亮啊。我指着它笑的灿烂:“你看,光明来了。太阳就算被乌云笼罩,也会出来,漆黑的夜里也有一轮月亮,再不济也有一盏灯。黑暗也只是暂时的。”
我遇上了很多同样的魂。
“你去哪里?”
“不知道。”
“不去往生台?”
“我不能去。”
这已经是我漂流了不计其数的日子了,太久了,我看过了荒漠感受了严寒,头顶星星眨眼,太阳泽洒大地,花草复苏后又泛黄。
岁岁年年,日日如此。
直到有一天遇到了一个地方,这里鸟语花香,这里老叟幼儿来来往往,她们众人抱着一个啼哭的婴儿。
“王后,生了,是个九尾。”
“王位后继有人了。”
“王后仙逝了。”
大喜大悲,同一天发生。
“这孩子夭折了。”
“真不幸啊。”
有的还不如当初不生呢。
我就选择了这个刚刚过世的死胎,我那时不知道她是个九尾,其实她本能活。
后来说是让给她她却不乐意了,她就不愿意活。
我睁开眼的那一瞬,大家没有惊喜,只是失望。
那一天轻浅的风吹在我身上,我很开心,因为我终于活了过来。
可是记忆也慢慢散尽了,阿荼只是个序,章节从我是阿丑时才开始展开,这便是我的一生。
抱着我的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她表情很冷漠,大家都说:“这娃娃生下来一脸疮,感觉不怎么适合做这个王。”
“养养看吧。”
后来蹒跚了,还是不行。于是我就被放在一个茅屋内,那茅屋里在我六岁有记忆的时候就只剩我自己了。
我终日在茅屋里,碰到一个小孩儿他说:“你以后一定会很厉害。”
但我等了很久,但是好像只有欺负我的,我是一个弱者。
千万别真信一些夸奖,因为天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信就没有伤害了。
那茅屋那时还不漏雨,我一个人听着打雷,我看着大家在门外和朋友们淋雨一路狂奔,但是都离我很远。
我看着他们,那溅起来的水池,并不觉得脏,感觉很痛快的样子。
从后的生活告诉我至此终年不再相信任何人。
不相信就没有失望。
我这只小狐狸坐在屋檐下,看着别人家的屋檐的水滴,一滴滴的还挺好听的,好多的雨花溅起来,特别的好看。
我扑向它想嗅一嗅它到底香不香,可是我抓不住,我次次扑了空。
这是什么玩意儿?怎么落在身上湿哒哒的?
“雨来了,这雨真好看啊。”
“雨来了,快回家避一避。”
我抬头看着这天,这时那个送饭的女妖残暴的把我拉扯到家里,然后把书放在桌上,开始试着教我一些事情。
“知道这叫什么吗?雨,不听话的孩子可是会被劈的。”
‘轰隆隆’我哆嗦一下。
她笑的很灿烂:“这就是劈你的东西,它叫雷。”
然后凑近我恐吓:“这个雷专劈没有良心的,你小心点儿。”
我点头,后来却再也不怕这雷。
她看了看我:“你这脸上的疮溃烂的更严重了。”
我点头:“有点疼。”
“别扣,会留疤的。”
我及时住了手:我知道留疤是不好的。
有的人什么都摆在明面上,有的人小心思都在肚子里。
她说:“你此后能吃的很少,喏给你。就暂且吃些调养的果子吧。”
我点头然后就接过来了。
“这是上边安排的。”
我点头,从后我再也没见过这个可爱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