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青玄照常来到主厅帮苏长风把脉,门口突有护卫来报,说冰令主和霜令主完成任务回来复命,她便立即准备回避,她清楚她在这里的身份,不该听的,不该问的,不该做的,她绝不会僭越,这相思门水这么深,她可不想置身其中。
她来这里已经一个多月,苏长风虽然对她的医嘱言听计从,但也从不跟她多言其他与病情不相关的事,日常除了必要的诊治,送药,和他偶尔不舒服时的召见,她绝不会主动出现他的正厅,但即便如此,机敏如她,已然感觉到了这里的危机重重。
她刚退到门口,便见两个同样以黑纱覆面的窈窕女子缓缓走进,两人均身着一身黑色劲装,外罩黑色披风,一头青丝如男子一般只是用玉簪简单的倌着,周身一股肃杀之气,刚一进门,便同时拜倒,声音清冷:“手下冰晨,云霜参加门主!”
“云霜?”青玄在那名唤作云霜的女子走近的那一刻,就顿觉全身血气倒流,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是她吗?她没有死,即使面对千军万马她仍然能活的好好的。
其实也是到了此刻她才清楚的知道,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恨她,知道她还活着,她竟也是欢喜的,从小到大,她并没有多少朋友,元霜算是一个,如果可以,她愿意一直当她是那个在磐石林中张弓拉箭的红衣女子。
往事已矣,她都可以再不计较,但是倘若她再试图陷害她,她也绝不会再像当年那样懦弱!
元霜在与青玄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面上并未有任何情绪变化,她在未回到相思门时已收到消息,知道苏长风也就是如今东夷国五皇子楚玉瑾,从雍州城带回了个美貌医女,并待她与其他人不同,她的衣食住行一应用具皆是最好,还吩咐门内众人都必须对她以礼相待,不可轻慢!
起初她并未觉得有什么问题,楚玉瑾从小体弱多病,对为他治病的医女青眼相待,并不奇怪。
楚玉瑾是除了叶护外,她第一个真心佩服和尊重的男子,他虽然身为皇子,但实则命运多舛,生母只是一个卑贱的宫女,生下他后就一命呜呼,他出生不久,皇后就以他体弱避疾为由,将他寄养在东夷王城以北数百里之外的一座佛寺之中,此后便不闻不问,任他自生自灭。
东夷王楚天阔子息较多,对他这个宫女所出的病弱儿子并不在意,因此这一避疾就避了十五年。
十五年后当他以养育自己的方丈突然离世,要为方丈请封为由,再次回到东夷王宫,此后不久他竟渐渐受到楚天阔重视。
三年之后,刚满十八岁的他,就被楚天阔亲封为陈王,赐住在仅与太子府一隅之隔的陈王府。
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一个从出生起便离宫避疾的病弱皇子,在朝中无权无势,是怎么在不到三年时间里就从众多兄弟中脱颖而出,成为东夷王最看重的儿子之一,同时也成为东夷太子楚玉衡最大的对手。
更加没有人知道,他其实还是东夷最大的杀手组织相思门门主苏覃的义子,相思门中天眼阁的阁主,手下有数百个他亲自栽培的杀手和密探。
三个月前相思门前门主苏覃突然中毒身亡,楚玉瑾临危受命,接替他成为相思门的新门主,放眼整个东夷,如今还有什么事是他楚玉瑾办不到的。
想当初,在楚天阔千军万马,万箭齐发之际他仍能将她掉包救出,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了的。
所以在她的暗卫跟她描述楚玉瑾是如何厚道那个医女,待她如何的不同寻常和那个医女是怎样的美丽之时,她多问了几句,越听越惊心,那个医女,跟她记忆里那个白衣女子实在太过相像了,于是她让人暗中画了像,果然是她!青玄!
这个导致她所有悲惨人生的始作俑者,此刻又站在了她的面前,即使她换了个身份,换了种活法,她仍然还是会跟她纠缠在一起,如果这是她们之间的孽缘,那这一次一定会不死不休!
既然如此,青玄,这一次赢的那个人一定会是我,我才是那个最终能陪着叶护俯瞰万里江山的那个人!
青玄见元霜冷漠的样子,便知她并不想与她相认,只得自嘲一笑,匆匆离开。
冰晨自从进入大厅,看了一眼主坐之上雍容华贵的翩翩公子之后,就立即敛去了一身冰冷气息,转而含情脉脉的望向苏长风,不过3月未见,他已然成了相思门中至高无上的存在,不过他也确实实至名归,当的起这门主之职。
他此刻正斜倚在雕花的矮塌之上,面如冠玉,剑眉凤目,一身慵懒风流之姿,一件玄色的华贵衣袍此刻却只是松松的披在身上,隐约露出里面的丝绸亵衣和些许健壮的胸肌,冰晨突就联想到她们刚进来,就匆匆离去的那个清丽医女,再加上近来门中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些关于新门主和这个医女的风流韵事。
她的火气就噌噌的往上冒,怎么都压不住,不禁语气便带了三分醋意:“听说门主,从北临带了一个敌国女子回相思门,还对她格外,格外优待,让门中弟子对她以礼相待。”
苏长风闻言不禁嗯的一声,而后凤目一挑,冷冷望向下首的冰晨,不怒自威,冰晨和云霜见此都各自一震,云霜忙再次下跪道:“门主息怒,冰令主只是关心则乱。”
“关心则乱,好一个关心则乱,是吗,冰令主?”苏长风语调并不高,但却定定盯着冰晨冷冷问道。
冰晨刚刚在云霜下跪的那一刻原来也想下跪请罪,但想到以往和苏长风同在天眼阁的交情,就强忍着极大的威压兀自站着,现在看到他直接问她,并不似发怒,就直接回道:“是,属下只是担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怕她会伤害到门主。”
“噢,一个小小医女,你竟会担心她伤到本门主,看来冰令主对本门主的能力很有怀疑啊!”苏长风怒极反笑,说话间,身形已移形换影,冰晨只感觉到眼前有人影一闪而过,而后已然受了重重一掌,顿觉腹内血气翻涌,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整个人半跪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再抬头,见苏长风已然端坐在矮塌之上了,连刚才只是松松披在身上的外袍已穿戴整齐,一切只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冰晨和云霜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冰令主,此刻还认为本门主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吗?”苏长风再次冷冷望着冰晨,眼里闪过一丝轻蔑。
“属下……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只是……只是……怕那个医女是个北临的奸细,怕她……”冰晨强忍着天旋地转的眩晕兀自在脑海中搜挂着理由,极力辩释着。
苏长风却不待她说完,只一挥手冷漠道:“住嘴,退下!先回你的一花间好好休养,没有我的命令,不要出来,还有一个合格的杀手是需要极强的应变能力,本门主觉得你似有退步,回去好好反思!”
“是,属下……属下告退!”冰晨躬身退下,眼里隐有不断涌出的泪珠,但全都不待流出,就被她硬生生的逼回眼眶。
“属下也告退!”云霜感觉到了危险,也立即准备告退!
“你留下吧!”苏长风语气已然没了刚刚的戾气,反而有了几分亲切。
还未走远的冰晨闻言,心中又是一痛。
“是!”云霜只得站定,静待吩咐。
“此次的任务,你们做的漂亮!我很满意,只是冰晨的性子要再收敛收敛,她总是如此任性,怕是没少让你善后,你们既然一起做事,你也该对她多加提点。”苏长风望着云霜,淡淡说道。
“是,门主!”云霜低头答到,并不敢抬头,心中却大惊,他们执行任务的时候,苏长风当时身在雍州,为什么却连他们完成任务的细节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个人太可怕了。
“怎么?你怕我?觉得我刚才出手太重?”苏长风带着几分玩味问道。
“属下不敢,属下的命是门主所救,如今的一切又都是门主所赐,怎敢质疑门主?”云霜连忙答到,面上一片赤诚。
“你也不必如此,当初我救你,也不过是觉得你特别适合相思门,这三年里,你一共为相思门杀了十六个敌人,从未留下任何把柄,已然早就还了当年的相救之情,如今你在相思门的一切也都是你一刀一剑打拼出来的,与我并无干系!”苏长风道。
“当初,门主在千军万马之中,万箭齐发之际,不顾自身安危,救下了属下,此后还将属下带入相思门日夜栽培,才有了属下如今的一切,门主的大恩,属下此生不忘,必将为门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思及往事,云霜面上不禁动容,躬身朝苏长风再拜!
“罢了,你这又是何必,快起来吧!苏长风亲自扶起云霜。
“谢门主!”云霜表面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但仔细看却会发现她眼里一片平静,并无半分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