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那样的。永远就等于无尽头。
记得五岁那年,他的母妃走了。他等啊等,等了足足十年,也等不到她的一回头。十五岁那年,清音对他说,你傻啊,她是不可能再回来的了。王爷,你跟我一起去作诗吧!跟我一起去画画!这样,你就没空儿去等了。
他抬起澄澈的眸子,望着清音,然后点点头,答应了。
那些年,他有清音,有逸之,少男少女风华正茂,意气风发,谈笑间,少年强赋新词,一曲清灵梅,宣纸铺桌,紫醉金迷。年华虚度,愁容掩埋在交错觥筹中,酒不醉人人自醉。
沉浸在浮华里,掩盖着伤口,暂时忘了疼痛。他用他的骄横,他用的无理,用他的任性,用他的残暴去昭示着自己的存在,告诉着那个抛弃他的母亲: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有人都在奉承着我,所有人都宠着我,我活得很好!你的离开,算什么?
然后,清音抛弃他了,残忍地将他没能愈合的伤口撕裂。在那一片片的黑暗中,却还有人唤醒他来,对他说,夜翎啊,你别再睡了,快醒过来……
五年前,清音教他逃避现实,五年后,若儿却教他醒过来。
她让他靠在她柔软得让人直要沉沦下去的怀里,那白玉似的手指珍惜地抚过他的眉眼,在他耳边呵气若兰地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执子之手,夫复何求?倘若生不能同衾度,但求死能同穴居……
她在他耳边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把她的所有都奉给他。
周围从不缺阿腴奉承的人,可是从没有一个会这般毫无保留地,将自己一颗灸的心奉给他,任他蹂躏。他就这样相信了,相信她会一直伴在自己身边,相信她永远是他的了。
这样待他的女子,又怎么可能与他相伴五年的朋友,一起背叛了他?怎么可能跟所有人一样,抛弃他!
面前的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是的,在他面前消失了。也许,从来没有出现过,那一切都是幻觉,若儿没有在这里跟逸之碰头,也没有说过要离开他的话。
“呵呵,怪不得见不到人,新官人原来在这里。”一个冷笑声在后面响起。
风夜翎从怔忡间回过神来,猛然回过头来,只见一身月白色宫服的独孤清音站在他身后,笑得无比的嘲弄。
“你是在悲伤吗?呵呵,这有什么好悲伤的呢。”独孤清音自顾自地说着,迈着步走绕到风夜翎面前。冷笑道:“都已经被人出卖过多少次了,你应该有所觉悟才是,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啊!一副要崩溃的样子?”
风夜翎此时此刻就如一头受了重伤的野兽一样,防备的,警惕的,嘶哑的声音低沉地道:“闭嘴,我与你无话可说!”
他的语气满满都是逃避的味道,不想去面对独孤清音的恶言恶语,不想对听到他没法接受的话。
独孤清音好像看穿了他一样,娇笑两声,那双桃花眼无限妖媚地瞅着他,玉手轻轻地放在他起伏不定的胸前,用怜悯的口吻道:
“你应该很清楚,这个世上,除了我,没有人会喜欢你的。”
风夜翎脑子一轰,思想停顿,那美丽的脸庞苍白如纸。多少年,一直都知道的……没有人会喜欢他,真的有这么一回事。如果他招人喜欢,为什么他的母妃会不要他?
独孤清音那张过份娇艳的脸靠在他胸前,悲伤地道:
“记不记得你的亲生母亲是如何狠心抛下你的?你哭着去求她,她也没有回过看过你一眼;你所谓的莫逆之交,相伴多年的挚友,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没有用真心待过你,还要暗中陷害你,抢走你的女人;与你夜夜交缠的枕边人,你所自鸣得意的漂亮人偶娃娃,却在一边奉承你的情况下,欺骗你,策划着如何推开你。所有人,都在利用你,嫌弃你,抛弃你,可是我,至少我还会回过头来,想要留住你。我从来没有欺骗过你,不是吗?”
他怔怔地望着远方的黑暗,眸子黯然无光,心被一下下地撕扯开来。
独孤清音那尖长的手指,轻轻地抚上他那苍白却仍然不失美丽的脸,那妩媚的声音如鬼魅般充满着蛊惑的味道:
“王爷,回到我身边吧。天知道,我爱你爱得有多深。我不能失去你,你也不能够没有我。你的生命,除了我,没有人愿意走进去,”
她踮着脚,那红润的唇轻轻地,轻轻地吻上他的。
他的生命没有人愿意走进去?他那卷长的睫毛略略地一低,不,不是的!那一次,那一次,他们的第一夜,他的若儿说了,要与他同偕白首,虽然事后他几番嘲弄与践踏,可是,他已经允许她走进他的生命里了。
猛地将独孤清音推开,独孤清音踉跄两步,险些儿就撞到那漆红的雕花柱子上,回过头,风夜翎那鲜红色的身影已经融进了那漫漫的夜色中。
独孤清音冷冷地望着他的越渐远去的背影,嘲弄地道:“总有一天,你是会回来的。”
风夜翎朝着水悠若的房间走去,周围寂静的,没有一个人。透过纸窗,可以看到那娇美的婵影。心里像是被撕开一样,一阵阵的恐慌,然而,踌躇一下,最后还是推开了门。
水悠若正在房里换衣服,衣服只脱剩一件肚兜。门突然被推开,吓了一跳,回过头见是风夜翎,才稍稍地吁一口气,却仍然用手捂着前面,朝他一福身,“王爷怎么来了。”
风夜翎也不作声,那苍白异常的脸怔怔的。走过去,一把就将她拉进怀里,抬起她的小脸就狠狠地吻住了她。
水悠若见他异常,心里便有着说不出的害怕的感觉来,微微侧过头要避开他的吻,“王爷,都什么时候了,快去拜堂。”
“我不要拜堂,只要你。”他低沉而沙哑的嗓音带着浓浓的占有欲。
水悠若一怔,是了,今天是他解毒的最后一次!她原以为他会在白天完事,这样他就能跟侧妃更好的洞房了,却不想他会拖到现在,而她也因为一直忙着所以都不记得了。
“王爷,那快点,直接来就是了。”水悠若仍然避开他的吻,现在没时间作前戏,没时间调情,她伸手直接就要解他的腰带。
他却不死心地捧着她的小脸,唇重重地压下来,舌头滑进她的小嘴里疯狂地索要她的吻。
她反抗不了只好任着他来。心里却焦急得不行。现在快要到拜堂的吉时了,如果外面找不到人,一定会惊动到皇上,到时知道他们在房里痴缠,不知会被说成怎样。
“若儿,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吻我的时候说的。”他突然停了下来,深深地望进她的眼底,那无助的眼神像是在期盼着什么一样。
他又叫她“若儿”了!水悠若对他悲伤的语气无法适应,也不敢去细听。心里一阵阵的颤动,然而,脸上却是淡淡的。“臣妾说什么来着?太久了,不记得了。”
风夜翎原本苍白的脸更加的煞白,望着她的眼神受伤而刺痛。
水悠若唇微微地抖动,就像是要说服自己一样,淡淡地道:“没必要记住的事情,那就遗忘好了。”
“怎么可能是没必要记住的事情?”他像是惩罚一样,用力捏住她的下巴,双眼脆弱得越见的幽暗,深不见底。
她被捏得有些儿吃痛,柔声道:“王爷,你这是怎么了?”
该是他问她这是怎么了才对!为什么要离开他?是不是想的想离开他?可是,他不敢问,如果问了,她说是,那怎么办?是不是说明了,她想要抛弃他?
他半眯着凤眸,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脸,用略略沙哑的声音道:
“今天跟你说了,你乖乖的,我以后会宠爱你。”说这句话的语气,就好像要用什么去交换什么一样,是了,那是想用他的宠爱去诱惑她,换来她的回头。
水悠若心里一阵苦涩和恨意,“王爷,那以前,臣妾不乖么?”以前,她有多乖巧啊,他要什么,她给什么,可是,换来的是什么?
她已经不想再去记恨了,然而,他说起来,他突然之间这么伤情地想要去触动她好不容易平静干枯的心湖,所有的恨意、悲伤与眷恋便蠢蠢欲动,好像要将她整颗心都揉碎一样。
他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以前,她怎么不乖啊?虽然刚进门时常惹他生气,不过之后她一直很乖,总是极力地讨好他。是他一次又一次地任性地把她推向荆棘林里,害得她浑身鲜血淋淋。她是受伤了,害怕了,所以,决定放弃他了?
他一直自以为是的,就算伤她再深,她也会一如既往地迷恋着他。他不愿意付出,甚至害怕付出,只想将她紧紧地握在手中。他甚至想要听到她为他心碎的声音,那是,代表她的心是属于他的,她的痛苦说明她在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