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悠若走近,静静地坐在他床沿上,见他那深深地颦蹙着的眉头,玉手轻轻地揉了揉他的眉心,他便慵懒而惺忪地睁开眼,半睡半醒的,抬着那双漆黑的眸子呆呆地望着她,最后伸出手就拉住了她的,就像孩子一样把脸蹭在她柔软的手上,安心地,继续闭着眼睡。
“王爷,”她深吸一口气,轻唤他一声。
“唔……”他又是惺忪地睁开眼,抬着眸子定定地的看着她,就像在做梦一样,含糊地喃喃道:“你怎么又走到我梦里……害我欢喜害我伤心……”
风夜翎凤眸半瞌着,那卷长的睫毛有一下没一下地,一颤一颤的,在柔和的光线下,美丽极了。
他正三分清醒七分的睡意,把她的手捂着脸上,感觉很温暖,心里说不出的高兴,然而,他又不敢让自己太高兴,生怕一个用力,她就会从自己的梦里溜走一样。梦呓般道:
“你总算是来了……”
水悠若听着风夜翎的梦呓,微微地一怔,不想打扰他的清梦,然而,她却忍不住想要问。轻轻地抚着他的脸,柔声道:
“王爷,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做?”
风夜翎迷迷糊糊的,只听到水悠若在他耳边说话。她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了,除了她陷害她那件事,她还能问什么呢?
若要真的问为什么,他自己也不太清楚,有时,他总会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来,都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自己,不让自己受到伤害。
那一次,对清音说,那是为了告诉她他可呼风唤雨,他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只是为了自己的面子,然而……谁信呢!
就连他自己也不相信这种牵强的说法。但是,他必须让自己相信,必须说服自己,他就是因为这样才陷害水悠若的。不过,在心底,被自己死死压抑在心底的恐惧感,却在提醒他,他是因为害怕……
他害怕会爱上面前这个女子……所以才如此狠毒地伤害她,想要将她拒于千里之外,不让她靠近,想要让所有可能的事情都变成不可能。他要把他们有可能萌芽的爱情推向绝路,不留一丝丝的余地,这样,他的心就不会沦陷了……
然而,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已经爱上了她。不,应该在很早很早之前,他就已经开始受她左右了。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一提眸,在他防不胜防的间隙,偷偷地将一滴泪落进了他的心底,害他的心为她颤动。
她总能在不经意之间让人心动,明明那么弱小,却有着很特别的力量。
自从住进王府以来,不是她在适应王府,而是整个王府在适应她。那么强势的他,总地凌驾着一切的他,就如遮蔽着所有阳光的大树,王府里的人就像藤蔓一样依附着他,畏惧着他。而她,却是那长在地上的一朵弱小的小野花,没能攀附着他,而是偷着那茂密的叶缝间漏出来的一缕阳光,独自偷活着。
这样的人儿,又怎么可能不让人心动,他又怎么可能不沦陷……
他享受着她此时此刻的温柔,思绪越来越朦胧。
水悠若见他不回答,说不出的伤心。既然不是因为喜欢独孤清音,那问题就她身上了,既然什么都不是,那只剩最后一个原因,那就是因为讨厌!现在只能解释他在讨厌她!
可是在侧妃还没入门之前,他很贪恋她的身体,而且好像想要跟她有孩子,跟侧妃成婚那晚,他好像很舍不得她的样子,而这几天,却对她好冷好冷,现在捉住她的手,又这么依恋。
高兴的时候就摸摸她的头,与她痴绵。生气了,不高兴了,就陷害她,折磨她。
他怎么这么任性,这么乖张,这么难以捉摸……她好不容易死心了,他却又要来招惹她,撩拨她干涸的心湖,把她好不容易竖起的盾牌逐一击破,把她折磨得好累。
水悠若抬头,望着窗外那一片漫漫的夜色发怔,被他捂在脸上的手一动不动,怕惊拢到他的梦。
算算日子,裴逸之已经出发二十天了,居然还没有回来。水悠若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真的找不到药,那么……
这个时候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是丫头小声地问安:“琴侧妃万福。”
说话间向知琴已经走了进来,一见到水悠若,向知琴便投来了嘲弄而敌意的眼光,冷笑道:“你怎么来了。”
水悠若抬起头,怒瞪着向知琴:
“这句话该我问你,你不是……”水悠若虽然是压低着声音,不过顾忌着风夜翎,便顿住了,干脆直接地说:“你以后不用来这里侍候了。”
“我就是要来!”向知琴不屑地勾起唇。
虽然还剩十天,不过说不定还有机会。如果她这个时候不讨好,万一风夜翎活过来了,她岂不是吃大亏?现在她已经打算好了,一边讨好风夜翎,一边拖住那李贵候府的大公子,如果风夜翎活过来了,她就一脚踢开李公子,继续当她的侧妃,不应该是当她的王妃!如果风夜翎死了,她就改嫁李公子。
“水悠若,你可知自己有罪在身?要不是君无戏言答应了裴逸之,要不是看在王爷病重,你以为你能像现在这般逞能吗?”向知琴扬高声音,倒是一点也不怕风夜翎听到。
现在向知琴见风夜翎安安静静的,默不作声,就真的把风夜翎当病猫,也不怕吵着风夜翎休息。
风夜翎正睡得好好的,突然听到声响,一听到裴逸之的名字,脑子便是一轰。记得那个纳妾之夜,水悠若与裴逸之商量私奔的事情,多日来的平静心境一下子撕扯开来,恼怒和恨意一点点地漫上来,啃噬着他的心。
“王爷……”水悠若发现风夜翎睡得不稳,便低唤一声,好白玉似的手从他脸上离开。
风夜翎艰难而极不情愿地睁开眼,撑起身来,水悠若连忙扶着他,低声道:“吵到王爷歇息了?臣妾现在就出去。”
以退为进,现在一切都以风夜翎的身体为先,所以不想再跟向知琴吵。
“王爷,还是让知琴来侍候王爷吧。”向知琴说道。
水悠若便后退两步,让出位来,风夜翎见水悠若离开,情急之下那隐着淡淡血光的凤眸便狠狠地瞪了水悠若一眼。
见他多日来他第一次表现情绪,水悠若便微微地怔了怔。
向知琴走上前去要扶着风夜翎躺下,风夜翎猛地一推向知琴,将向知琴推到一边去,怒吼道:“离我远点!”
水悠若和向知琴都吓着了,心悬起来。向知琴想不到风夜翎突然会发脾气,惊得心突突地乱跳,站在一边一动不敢动,只睁着那双大睁看着风夜翎那恼怒的苍白的脸。
水悠若低着头,倒抽一口凉气,不知风夜翎因何发脾气了。自从醒来后一直都安安静静的,一言不发,突然又怎么了?只因吵到他歇息么?只是,她宁愿看到他发脾气,看到他恼怒,也不愿意看到他如槁木般冷冷清清地坐在一边。
风夜翎因为气怒而急速地喘着气,前胸起伏不定,那双隐着淡淡血光的眸子半眯着,居然没有再作声了。好像不想被人发现一样,悄悄瞟了水悠若一眼,见她低着头,他脸上居然爬上懊悔之色,就好像做了坏事被逮到一样,紧抿着唇,一声不吭地坐在床上。
周围的空气一下子便稀薄了不少,气氛尴尬到了极点,就像紧绷着的弦一样。
这个时候,在外间听到声响的小安儿便跑了进来,一见这情况,吓得扑嗵一声跪在地上,紧张兮兮地说:
“王爷,这……”一边说着一边瞟瞟水悠若,又瞟了一眼向知琴,好像知道什么一样,连忙说:“王爷勿怒,这女人夜半偷人,是应该处罚的,可不能气坏了爷的身子啊!”
一句“夜半偷人”把水悠若和向知琴都吓得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她们两个都不知道,刚才在欣兰院的对话全让在府里巡视的小安儿听去了!
小安儿刚回来,便听到声响,一进来看到水悠若与向知琴这模样,便猜一定是水悠若要在王爷面前告发向知琴,惹怒了王爷!怕城池失火殃及池鱼,急起来便脱口而出。
小安儿这不说侧已,一说风夜翎便变了脸。风夜翎听到“这女人夜半偷人”第一个想到的是水悠若。
今晚向知琴又提到裴逸之,而且他正值极度敏感多疑的时候,便料定是裴逸之回来并与水悠若幽会。水悠若要跟裴逸之抛下自己远走高飞了。
原本想要平静下来的心境又再掀起恼怒的大浪,他气得脸铁青,又是恨,又是恼,又是伤心,指着小安儿,咬牙切齿地道:“偷人?谁偷人?”
“小安儿,你胡说八道什么。院外的丫头偷人你也要告到王爷这里来。”水悠若不想惹到风夜翎生气,灵机一动,便道是外面的丫头,“你命人打了出府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