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国的朝廷内分为‘战’、‘和’两派。
我爹和一干军将们是主战派,他们主张北伐,势要驱除鞑虏、收复中原。
以太师陈桐为首的一干文官们则是主和派,他们认为当前大梁国的国力还不足以支撑北伐的损耗。应当先与北魏签下和约,以民生为第一要务。
每次上朝,文武官员们都免不得一番争吵:武将们指责文官胆小如鼠,忘记祖宗的坟墓还在北朝;文官们则大骂武将只知穷兵黩武,全然不顾及百姓们的死活……”柳亦南小声地为江澜讲述着朝中的情况,“我爹经常因为朝中的事情闹得心情不快,但像今天这样大发脾气的情况,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我懂了,就是派系之争嘛。”江澜点头道,“不过,那群文官之言似乎也有些道理。打仗嘛,打的就是钱粮和兵力。况且,百姓们若是连饭都吃不饱,那北伐又有何意义呢?”
柳亦南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江澜:“你不会是真的相信他们口中之言了吧?”
“此话怎讲?”
柳亦南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反问道:“江澜,你出身民间。以你眼中所见,你感觉大梁国的子民过的好吗?”
江澜摇了摇头:“别处我不清楚,但就西北而言,那里门阀氏族遍地,就连州郡的要员也多是出身门阀。他们绞尽脑汁地压榨着百姓身上最后一点的油水,许多百姓因为不堪重负,不得不落草为寇……结果就是,那些辛苦劳作的百姓们,一边要忍受着官府与门阀氏族们的压榨,一边又要提防山贼草寇们的劫掠。”
“所以,这就是他们所说的以民为本?”柳亦南抱着肩膀,嗤笑道。
“这……”江澜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只听到了他们口中的仁义道德,却不知他们背地里做的都是什么事。你也知道,西北之乱,源于盗匪。盗匪之祸,起于门阀。可你不知道,那群门阀氏族背后的是谁!
要知道,我大梁国任免官吏,所用的乃是察举制,各地方都有吏部任命的中正官。他们从门阀氏族中选出所谓的‘人才’,然后将其举荐到朝廷,任其为地方上的要员。与之相应的,贵胄则会给朝中官员一些好处,就连他们搜刮的民脂民膏,每年也会与某些朝中官员分账!
在我看来,他们之所以反对北伐,不过就是担心,一旦打起仗来,我爹这个大将军的权力更胜平常,会威胁到他们在朝中的地位罢了!”
见江澜静默不语,柳亦南继续开口说道:“你或许会觉得,我所说的这些,不过是因为派别不同才出口的污蔑之言……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如今也入了这官场,大可以亲自看看——看看那群满口仁义道德的文官们,是否真正如你想象中的那般清白!”
江澜有些骇然,他没想到,这大梁国建国不过数十载,却已然腐朽至此!
烂了!烂到根上了!烂到无可救药……自己在这腐烂的朝中为官,真的能有所作为吗……
江澜正有些彷徨,忽听门内柳正一的声音传出:“南儿、江澜,你们在门外也偷听了许久,还是进来说话吧。”
江澜和柳亦南相互对视一眼,看来柳正一早就发现了他们,不过一直没有理会罢了。
二人推门进屋,只见柳正一此刻的情绪已经平和了许多。他扫了一眼二人,就将目光停留在了江澜身上:“江澜,今早南儿说要带你去办些公文手续,可都办妥了吗?”
“回大将军,一应事宜龙川侯都已替末将办妥。”
“嗯,那你明天一早就去襄阳城上任吧!那里现任的都尉也是我旧时的部将,他现在有些上了年纪,但其腹内所积累的经验却是很宝贵的。我已去信给他,令其先教授你一些时日,待你彻底熟悉军中事务之后再行卸任。”
江澜闻言抱拳施礼:“劳大将军为末将考虑得如此周到,末将感激涕零。只是,末将还有一个请求,请大将军准许。”
“但说无妨。”
“大将军,末将在西北曾结下一个好友,此人性格虽有些鲁莽,却勇武过人又满怀忠义,是个难得的将才。”江澜单膝跪地,慢慢地说道,“末将请求将他调到我麾下任职,还望大将军准许。”
“哦?他姓甚名谁,现在任职何处?”
“此人名叫项北川,现在西北贪狼军中任一兵长。”
……
第二天一早,江澜就独自离开了京城。
出城之前,他还去驿站给项北川寄了一封书信。一来是和他说明这边的情况,二来则是嘱托其将文玉儿也带过来。那小姑娘如今痛失至亲,自己若是不管她的话,那她可真的就无依无靠了。
江澜策马急行了五日,五日后,他独自来在了襄阳驻军大营。
这大营只驻有一营的兵马,远比不上贪狼军的阳安关大营。
守门的几个士兵老远就看到了驭马而来的江澜,他们执戟上前喝问道:“来者何人?”
江澜见此,从怀中摸出了大将军府的铜铸令牌,单手将其平举在胸前,洪声道:“新任都尉荡寇都尉江澜,奉大将军之钧旨,来此接管襄阳郡诸军事!”
几名士兵见此纷纷行礼下拜:“见过都尉大人!”
江澜示意几人免礼,随后便驭马进了军营。
这大营内的设施布置与阳安关大营差不多——林立的营帐、高耸的辕门、还有中军所置的将旗。远处的校场上,一声接一声的操练声传入耳中。这一切,给了他一种如同回家了一般的感觉。
“小爷可能天生就属于军营吧!”江澜喃喃道。
他在马厩中栓好了马匹,随后来到了中军大帐。一进帐门,他就看到了一个老者坐在桌案前,他的手中还拿了一本书。他看得似乎有些入迷,竟然连有人进来都没有察觉。
“咳咳!”江澜干咳了一声。
那老者听到声音才放下书本,他抬头观巧,只见帐门口正有一个俊朗的年轻人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来者可是新任都尉江澜?”他之前接到过柳正一的来信,因而沉声问道。
“正是在下。晚辈见过于老前辈。”江澜拱手道。那读书的于姓老者,正是柳正一口中的老都尉。
“呵呵,来了就好。老朽早上还念叨来着……你不知道,老朽的儿媳妇前些日子刚刚临盆,老朽还急着回去抱孙子呢!”于都尉笑着说道,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脸上明显地洋溢着喜悦。江澜一路上还曾猜想,自己抢了对方的位置,对方没准会给自己脸色看呢!现在看来,自己完全是多虑了。
“那在下要恭喜前辈了!”
“呵呵……快来坐下!老朽现在就给你讲讲这营中的事宜。”于都尉招呼着江澜,“你早点学会,老朽也早日回去抱孙子。”
江澜闻言走上前去。
那于都尉似乎真的急着离开,还不等江澜坐下,便给其讲述其营中的相关事务:
大梁国设有东西南北四大军镇,征西将军府驻守西北,以抵御西域诸族和北魏的西面驻军;征北将军府驻守荆襄,以抵御北魏;南将军府驻守南疆,以治蛮夷;征东将军府则是水师,驻守东南沿海以及东莱郡,除了抵御北魏之外,也时刻提防着海盗入境。
这襄阳大营就归属于征北将军府。
襄阳城北临汉水,汉水北面是南阳城,再往北就是北魏的国界了。襄阳郡下辖六个县,每个县各有一座小城池。除了驻扎在襄阳城边的一营官兵之外,还在各县驻有几个旗的兵马,总共在册的兵马足有七千余人。
此城因地理位置特殊,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因而征北将军府在其周围的郡县还排驻有三四个营的兵马,为的就是能在万一之时支援到此。
……
闻听于都尉的讲述,江澜不住地点头,心中则默默记下了他所言的一切。
后面的两个时辰里,于都尉细细地给江澜说明了一应事宜。江澜悟性很高,很多事都是一点就透,这让于都尉对其极为满意。
晚间,于都尉吩咐伙头准备了几样菜来招待江澜。因为军中禁止饮酒,于都尉便以茶代酒,象征性地为江澜接风洗尘。
饭后,于都尉叫来了营中所有的统带和兵长。
“诸位兄弟,我于某人也到了休致的年纪,今日便要卸任返乡了。这位小兄弟——江澜,便是咱们营新任的都尉!”于都尉手指着江澜说道。
那些统带和兵长们听说于都尉卸任并没有感到意外,很明显之前便已知道了这个消息。但听说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新任长官的时候,他们心下都有些震惊。但随后又都猜想到:这个叫江澜的小子,八成是哪个门阀氏族的子弟,这是来军中混职位来了!
他们心中虽然有些不服气,面上却都恭敬地对其施礼道:“属下见过都尉大人!”
江澜不知道这些下属心中所想,还自觉不错地与他们客气道:“本将也是承蒙大将军的赏识,今后还需各位多多地扶持。”
“都尉大人言重了,为您效力也就是为国尽忠,我等定然义不容辞!”
场面话说在场面上,说给场面人听,暗地里各怀着什么心思,又有谁知道?
江澜的都尉之职,也就这般顺利地接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