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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曾是西凉人

“哎,宋群!”刚进来福客栈宋群便听见熟悉的嗓音。

“吕二公子,可是久等了,刚才有事些便耽搁了,可莫要怪罪。”宋群望见那面容俊逸的吕二公子露出发自肺腑的笑容,他与吕靖缘乃是打小便很要好的交情。

“哎,这位姑娘是?”吕靖缘望着陶软有些好奇,跟随宋群那年轻女子相貌不俗,有几分天然去雕饰的纯粹精致。

“哦,陶姑娘,我来为你介绍,这位是吕家府邸的二公子,乃是我多年的好友。”

“原来是吕公子,我叫陶软,来自燕国东州莲花宫。”

“原来是莲花宫的修士,在下吕靖缘,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吕靖缘起身行抱手礼,他对于道教中人一向很是尊重。

“吕公子客气了,我与宋群是朋友,宋群与你也是朋友,便不虚要这么多礼节。”陶软笑的很灿烂,宛如街边在稀疏小雨中迎风傲立的红蕊梅花。

“那我便不将那些俗世的礼节了,二位请坐吧。”吕靖缘也跟着浅笑。

“宋群听闻你粱叔叔回来了?”吕靖缘给为人斟茶,一脸认真的望着眼前这文质彬彬的儒生。

“对,粱叔叔回到阳州了,这次他正在调查刺史遇害一事,有了些蛛丝马迹。”宋群缓缓饮下一杯热茶,方才呼吸了许多冰冷的空气,现在胃里暖暖的,就连脸上都变得红润了。

“发现了什么?是何人所为?”吕靖缘很是聚精会神。

“经过我叔叔一番调查,他说是妖物所做。”宋群谨慎的朝左右瞥了瞥,发现没有人在一旁偷听,于是乎小声道。

“妖物?又是妖物……”吕靖缘小声嘀咕,先前甘夫人重病在床,那照顾甘夫人许多年的老妪也曾提到这个词汇,现在吕靖缘对于这个词很是敏感。

“你说什么?”宋群没有听清,看着他皱了皱眉毛。

“哦,没有说什么,你继续说吧。”

“粱叔叔前些日子叫我带上那副山水堪舆图去府上找他,晚上他借助古法招来土地神,土地神面对着他讲阳州城那些明地里暗里地发生的事,通通告诉了粱叔叔。”

“是不是你和我相遇的那日?”陶软突然间眼神一亮。

“对,正是那日,将你冰糖葫芦撞掉那日。”宋群讪讪道。

“什么冰糖葫芦?”吕靖缘好奇的望着两人,有些好笑。

“哎,这事便不在提了,都过去了。”

“宋群你是不好意思了吗?怎么支支吾吾不说话了,吕公子我可跟你好好说道,那日他……”陶软盯着面前这长的眉清目秀的儒生越来越欢喜,喜笑皆言于表。

“打住打住,这可不是正事。”宋群生怕陶软添油加醋的埋汰他,感觉抬手去捂住她的嘴巴,连儒家一向常挂耳边的男女授受不亲都忘的干干净净。

“哈哈哈,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你们两人真是。”吕靖缘在一旁默默喝茶,他记忆中很少看见宋群这么轻松愉快的跟人相处,看来这陶软不是个寻常女子。

“那你叔叔可有什么对策?”

“面对这不知踪影的妖物,该怎么办是好?”

“嗯,这点叔叔并没有说的太清楚,但我叔叔这么厉害,他可是儒家九境的修士,面对妖物什么的,随手一指便可叫其灰飞烟灭。”宋群提起粱仲生时,眼眸中有说不尽的憧憬与钦慕,他也幻想着有朝一日抬手便可挥出足令天下妖邪丧胆的天地浩然气。

那场景,那英姿,真是令人无尽神往。

“你说在这妖物背后会不会有更大的势力?”吕靖缘在低头斟酌,没有在意宋群的神情。

“更大的势力?”

“靖缘你的意思,莫非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是在钓鱼?”宋群一瞬惊醒。

“也许是我想多了。”

“朝中大皇子与三皇子争夺太子位你更看好谁?”吕靖缘开口道。

“吕二公子,这种话你都敢光明正大的说!不怕被人捉住把柄吗?”宋群脸色瞬间变了。

“有些事不管你想不想,总有人逼你做选择。”

“谈这些都是空谈而已。”吕靖缘将茶水一口喝干,目朝店外连绵不绝的雨幕望去,这雨水太过绵长,渐渐模糊了众人的视线,分不清事物,他有些心烦意燥。

“宋群,要真有妖物,你可以联系我,我可是莲花宫正牌修士,我的实力很强的,小妖怪一剑一个。”陶软一脸正气,颇有几分名门修士的气度。

“要是遇到大妖怪呢?”

“你不是还有个粱叔叔吗?找他啊。”

“哈哈哈,看来陶姑娘真是个混迹江湖的老手啊,在下佩服!”宋群抬手作揖。

“宋群,我怀疑你在讽刺我?”陶软目光一凝。

“不敢,不敢。”

“我觉得你也不敢,毕竟像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本姑娘一拳一个!”

“宋群,你对郑云霄是什么看法?”吕靖缘再度开口。

“郑侯府那个少主子平日里没有什么交集,进水不犯河水而已,能有什么看法,再者说,他在阳州声名狼藉,跟我不是一类人。”

“要是有一日我与他为敌了,你会帮我吗?”吕靖缘漫不经心的看着他。

“咱两的交情,你便是我,我便是你,谁与你为敌,便是与我为敌,只不过,你要知道小弟武艺不行,届时怕只有躲在你身后……”宋群笑的很是尴尬。

“呵呵,真到了那日,我才不管你武艺如何,指定把你一脚揣在前面去挡刀。”

“吕二公子,你这就很伤人了!”

“哈哈哈,来来来,小二上酒!将好菜好酒通通拿上来,今日我要跟宋公子一醉方休!”

“对对对,一醉方休!”

————

阳州城内,地处城东有一家酱牛肉店铺生意十分红火,那家酱肉馆规模并不是特别恢弘庞大,每日的来往食客却是络绎不绝。酱肉馆老板是一位年近五十的乡野农夫,本来一辈子没什么大气候,注定守着土地面朝青天,就指望着老天爷吃饭的营生。

谁知在不惑之年寿辰那日,宰杀自家水牛招待乡间邻里,在烧制酱牛肉之时,无意洒下七七八八十余种佐料,本来是想试试能否出奇造就鲜味,当火候妥当肉质松软之时,他一筷子捅在一拳头大小的肉块上,将其卸入碗中,一脸紧张的老汉眯着眼睛微微咬下一口,舌尖蘸满浓酱,再慢慢咀嚼,眉梢一皱一舒,顿时大吃一惊,这口感!简直了!

民间酱牛肉,一般来说咸味很重,肉感很松,多吃几口保管难以下咽,要伴着米饭才好吃。

老汉秘制的酱牛肉,混合着十余种要药材配料,有许多食材都是被自家掌灶村妇遗弃不用的,老汉今日心血来潮,反正平日里也有过几次小试手脚,做出些堪称绝妙的菜肴,在这等喜庆的好日子里,当然少不了他大展身手,令那些乡间目光短浅的碎嘴妇人知道自己的真材实料,免得总是背地里嚼人舌根。

老汉振奋之余,又多吃了几口,果然浓汁软糯,富有弹性,久吃不腻。

“这真是我做的吗?怎么会这么好吃!天呐!”

结果是那憨厚老汉的酱牛肉被乡间老少一传百,百传千,最后落到阳州某户豪宅大绅耳中,不惜千里迢迢来一饱口福,最后在大绅满意褒赞的奖赏下,老汉携带一家五口人,在城中落脚开店,生意愈发兴旺,甚至为评为一州著名小吃。

人口密集的酱牛肉馆里,第二层雅间靠着雪白墙壁的木桌有一人勾着腰喝酒,那人将佩剑置放在左侧长凳上,用手指握住瓷杯,缓缓摇晃,每次谷酿在触及杯径边缘时,看似要溢出,却是有惊无险,那下巴留着胡渣的年轻男子就在那里百无聊赖的捧着酒杯。

胡渣男人岁数不大,或许在而立之中,面貌也是平常无奇,丢在市井也分不出来。

须臾有一人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年轻男子扬起嘴角,一口饮下。

那人怀中抱着一把银鞘斩刀,步子缓慢的靠近独自饮酒的年轻男子,将斩刀放在右侧长凳上,与那人的长剑相对应。

“找我何事?”他开口说话,声音很是沙哑。

“邓师兄,我们之前可是同门师兄弟,我千里迢迢来燕国阳州找你叙一番旧有什么问题吗?”年轻男子从菜碟里拾起一颗酥黄的花生米,放在嘴里慢慢咀嚼。

“哦,你还记得我们曾是同门,但现在你我各为其主,燕国与北周一直是水火不相容,你认为我该怎么想你。”邓姓男人端起那人为他提前冲好的浓茶,虽说多年未见,坐在对面的年轻剑客依旧记得他不喜欢饮酒。

“师兄,前些日子我做梦忆起西凉了,梦中又回到了我们师兄弟三人拜师学艺的那时,那时师妹还小,师父他老人家还是那样严厉肃穆,大师兄未离经叛道,师门未灭,西凉还是那个鼎盛强势的西凉,那个百姓安居乐业的西凉,未陷入战火纷飞的西凉。”年轻男子目光动容,独自默默饮酒。

“你娘亲还健在吗,家中一切可还好?”多年以来冷漠无情,无论何时何地面对何人皆一身杀意四溢的邓姓男人蓦然间语气轻缓了下来,方才年轻男子的话触动了他僵硬的心弦。

“娘亲去年去世了,家中小妹远嫁他乡,就余下我一个人在北周瞎混。”

“好好活下去。”邓姓男人将茶水一口饮干。

“还有其它事吗?”他转头瞧酒楼下方,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魏寻要来了。”年轻男子声音不大,邓姓男人却是目色骤然一凝,显然此人足矣令他重视,甚至于忌惮。

“他来做什么?什么时候?”邓姓男人追问道。

“最快三日之后。”

“今日为何你要跟我说这些,寓意何为?”邓姓男子有些坐不住了,脸色一沉。

“他在北周的葬剑谷闭关二十年,如今一举突破武道第九境的登天龙门关,已是虚神境武道修士。”年轻男子慢悠悠的吐出这些惊天消息,坐在他对面的邓姓男子心中激起惊涛骇浪,感到深深的恐惧如芒刺在背。

武道修行有九初境,凡人突破第九境也就是辟邪境之后,有一道通天门槛,横亘在武道修行之路的尽头,无法逾越。传统武夫一辈子能企及的高度莫过于此,能抵达此高度者在俗世王朝都能获得无上荣耀,位列一国王侯上将,荫庇后辈,世世代代享尽荣华富贵。

但武道修士除去武道九境还有路未走完,龙门关之后还有虚神四境和真神境。

破法,拓荒,斩魔,天人。乃是虚神四境的绚丽风景。

破法,顾名思义,可凭借肉身破开道家术法、儒家浩然气、妖魔异功,后天气罡可轻而易举掀起山林摧毁壁崖,此阶段可阳神出窍。

拓荒,可通过武道奇术召唤灵兽常伴身旁,御兽作战,可积攒气罡一步跨越十里,可短暂停留在云霄与真人一战。

斩魔,斩杀神仙妖魔不在是奢望,可畅游天地,上云霄,下幽冥,开辟出结界,结界又称“画地为牢”。

最后一境天人,撕破天宪,引天劫,渡生死关,如若成功则化真神,失败则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人界修行者,道家最高为真仙,真人为其次,何为真人?即超脱凡胎,飞升为仙,只要腹部莲婴不死,肉身毁灭,也不是真正的死亡,给予时日汲取天地灵气反哺自身,可再度重塑道身。

儒家修行最高为圣人,贤者其次,道家不同,贤者入圣人无天劫,唯有心劫。

而北周的武道修士魏寻突破龙门关跻身虚神境,虚神武夫在这世间凤毛麟角,这意味着燕赵的武道修士几乎无人可敌之。

只是说这是一个灾难。

“你们这番来我燕国怕是有大事可图吧。”邓姓男人与年轻男子四目相对,试图窥探一些更深处的秘密。

“这我就不知道了,魏大剑师什么都不肯跟我说,只是让我先来燕国,他随后就到,来这里怪无聊的,便来找你叙叙旧了。”年轻男子依旧是那副松弛的表情,没有因为对面人用那具有穿透性的目光审视他而感到局促不安,似乎他是真的不知道。

“对了,师兄,你还记得我西凉皇族有一本绝世武道秘籍叫《阴兵神符术》吗?或许这本书就在阳州。”

“如此重要的信息你今日却说给我听,看来我应该感谢你。”邓姓男人终于收回目光。

“哪里哪里,师兄言重了。”年轻男子咧嘴一笑,发髻上的银簪看样子很是老旧,应该是戴了许多年未更换。

“那你慢慢喝酒,我不便多留。”邓姓男人缓缓起身,用小腿挪动长凳,弯腰拾银刀。

“师兄,梁仲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要这么问。”邓姓男人眉梢一皱。

“只是随口问问。”

“或许在不久之后他就会死了。”年轻男子说出一句风轻云淡的话。

年轻男子静静望着他,邓姓男人也斜眼瞥去。

虎视狼顾。

这两人皆曾是西凉之人,还是西凉武道名门之徒,广受皇恩,如今家国覆灭,各为其主,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

西凉死士?不知活在谁的心里。

也许已经死在了尘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