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半天都没有人吱声。压抑的气氛让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原因无他,这次童生试,夏家二房的大儿子又没考上。
可是这一直不说话也不是个法子, 过了半晌,夏老二诺诺的说了句话:“爹,爹,以后、以后要不就让…盛子下田干活去吧……”
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
说出这句话来,夏老二的心里揪揪的疼,可是没有办法,他儿子已经连考五次,如今都已经十七,要是再这么耗下去,指定连媳妇都说不上了。
夏家本身就穷,为了供夏盛读书,全家都勒紧裤腰带过活,就差没卖那几个丫头片子了,如今这次又没中,怕是没什么希望了。
更何况家里那半大的小子也都该说亲了。
夏老头听了这话,嘴唇哆嗦了半天,始终没能下定决心!
夏盛是他的长孙啊!这孩子从小就机灵听话,在他出生的时候,还有个算命的瞎子给扑了一卦,说着孩子前途光明,一辈子吃穿不愁。
当时自己与老婆子求孙心切,听了这话,那心里就乐开了一团花,还大方给了那算命瞎子十文钱。
吃穿不愁,前途光明,那肯定就是秀才老爷的命啊!在他们眼前看来,秀才老爷那就是天大的官了。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秀才是不能称为老爷。当然,这都是后话。
夏婆子瞧了瞧满屋子的人,张了张嘴,顿了顿,始终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老大家的儿子也十五了,半大的小子也到了说亲的年纪。
可是夏家太穷了,连像样的聘礼都拿不出,更何况人口又多,也没有什么好姑娘愿意嫁进来,她原本想着要是盛子能考上了童生,其他人自然跟着水涨船高,那十里八村的姑娘还不可着他们家扒拉着挑。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家盛子今年还是没考中。
可是,要是不继续读下去,这几年的银子打了水漂不说,他们老两口不甘心呐!
放眼望去夏家村能有几个读书人?
在这样的范围下,老大媳妇终究是坐不住了:
“爹,娘你们不能太偏心啊!”姜氏擦了擦眼泪说道:“家里为了供盛子读书,就没敢让柱子识文断字,就怕再多个一个读书人承受不住,可是如今盛子又没有考上,阿穗也该说婆家了,柱子也该娶媳妇了,家里都穷的揭不开锅了,要是再继续考下去,其他人还怎么活下去啊?”
姜氏这话也说出了其他人的心声。
而立在一旁的夏盛脸憋的通红!
原本一家人一条心,可是压不住日子越过越穷,从前都还有个盼头,想着家里能出个读书人跟着出人头地,可是如今连续五次都没考上,人人都不免得有些心灰意冷。
夏老二媳妇李氏瞧着自己儿子脸憋的通红,很想说句话,可是她瞧着站在不远处夏柱和夏天两个半大的小子,又想起来今年还未曾下一滴雨,终究是没再开口!
“爹,大哥,二哥,既然这样,我这倒是有个法子。” 夏家老三打破的沉默说道:
“要不就先让盛子跟着下田干些活,横竖那些字儿他都学了不下百遍,平日里得了空,就算不去私塾他都可以自己温习,就算是明年继续考,也能省下不少银子……”
听到这番话,所有的人眼前一亮。尤其是老三媳妇,瞧着自己男人的眼里都泛着光。
所谓的识字读书,不仅仅是交些书费就够的,还有笔、墨、纸、砚,单单这些,就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若是他们能与王夫子打好关系,到时候只需一封介绍信,明年照样可以参加童声的考试。
“好好好”,夏老头听了这话,显得有些激动:“老三,就属你脑子最活,这事就交给你去办。”
说到这下老头就下了坑,背着手在屋里转来转去,当下就吩咐道:“看看家里还剩下多少东西,一定要备出点像样的礼,还有,盛子,你和你三叔一块去,谁都知道王夫子是这十里八村最好说话的人,这事指定能成……”
当下屋内所有的人都动了起来。
对于这个结果,都长舒了一口气。
去考童生,无非就是在县里花些吃、住、用、的钱罢了,横竖加起来也不过几百文,但要是说供一个学子读书的话,少说一年也要三五两。
三五两银子,都能娶两个婆娘了!
熟多熟少,谁心里都有一杆秤。
等着所有的人都散了,夏盛也松开了揉的皱皱巴巴的衣衫。
同时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说实话,他并不想继续读书。可是这话他是打死也不敢说出来的。
就好像他背负着一家人的信念,继续死读书,死读书成了唯一的理由。有时他感觉自己都要崩溃了。
幸好幸好……
这事就这么定,夏老三和夏胜把家里能拿的的东西几乎都拿走,然后两人大包小包的就直奔王夫子的家去。
了了这么一桩事,剩下的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原先的时候家里喂着一头猪和几只鸡,可是最后越过越穷,所以就卖了,如今家里的米缸也见底了,老二媳福李氏很自觉地背了个最大的被背篓上山捡些柴火和野菜。当然,她拽着自己的两个闺女,阿花和阿青一块去。
阿花还好,她从来都是换个隐形般的存在,不争不抢的,家里人要干什么就干什么。所以就像她娘似的,很自觉的背起了个背篓。
不过阿青却嘟囔了起来。
上山捡柴捡野菜,可不是个轻生的活。
像他们这个村里,穷的不在少数,这离家近的地方的野菜早就被人给挖光了,想要找野菜就得去山里边。
虽然说这山上没什么野兽啥的,可是架不住蚊虫多,还有蛇,这一来一回的,不仅吃不到晌午饭,还累,双脚指定会磨出起几个血泡儿。
那血泡儿挑破了之后,可是生疼生疼的!
这活计她自然不想干。
不过还没等她说什么,二姐阿穗就说起话来:“阿花,阿青,你们和二婶快去快回,瞧这这太阳都老高了,再耽搁下去,等到天黑,这背篓也怕是装不满,唉,我和阿果要不是还要帮着奶绣花,指定和你们一块去了,如今家里穷的都快没有米下锅了,多两个人,还能多找点野菜不是?”
这言下之意,阿穗就是讽刺着二房一家人把家里的钱给霍霍完了,干点苦活累活怎么着了?
要不是因为供着夏盛读书,她们夏家也不会穷的连份像样的嫁妆都置办不起,弄得如今自己都十六了,还没有人来提亲。
无非就是嫌弃他们家穷罢了。
哼,就算她阴阳怪气,怎么了!
阿青听了这话也不再吱声,要是放到从前,她早就推三阻四的呛起声来,可是这次她亲哥又没考上,自觉理亏,麻溜的背起了背篓。
远远瞧着,恨不得那背篓都能把人给装下去。
阿穗的心,这才觉得好受一点,不过她也要快点和阿果帮奶捻线绣花,不然一会儿阿奶又该骂她了。
这时候阿花抬头瞧了瞧,正好瞧见大伯娘家的夏柱和三婶家的夏天提了几个水桶。
当下就跑了过去,小声的说道:“三哥,四哥,你们摸鱼的时候,能不能给我带回来一些田螺,也不要很多,几个就行!”
说这话的时候,阿花显得有些不安。
夏柱疑惑的瞧了瞧,田螺那东西都是剁碎了喂鸡吃的,如今他们家又没有鸡,阿花,要这干什么?
不过呢?阿花从来没求过他办过什么事,他对这个妹妹也是有点心疼的。当下就爽利的应了。
然后就和夏天兴致勃勃的去河里逮鱼去了。直到他们窜出去老远,身后还传来夏老太的叮咛嘱咐声,说什么让她们注意点,不要去水深的地方云云。
如今天气虽然暖和了,可也不能时常泡在水里。
然后阿花回过头来对她奶说了句:“奶,我们也走了”
夏老婆子看都没看阿花她们一眼,转身就去了屋里。
那话音就像刮风似的,别人都听见了,却没有刮进他奶的耳朵。
阿青就在旁边,幸灾乐祸的笑着。
她娘李氏见状,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子。
母女三人就不再耽搁,立马朝着山上奔去。
不过,阿花扶着背篓的手,却有些颤抖。
她的颤抖并不是因为在这个家里不受重视,
而是,她有一个秘密,有一个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