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卯时三刻,王茂部并未发起攻击。
探马来报,疑似燕军的援军到了。自卯时一刻起,便发现大批燕军骑兵自北而来,从打出的旌旗来,不是邱大千所部。
这些骑兵快速地来到十三营寨,有序地进入了各个营寨。
王茂听到这个消息,不由眉头一紧,邱大千刚刚突袭胜了一场,现在援兵新至,士气正盛之时,攻击十三营寨,可有必胜的把握?
“敌方援军有多少兵马?”王茂问道。
这个问题,才是关键所在,若只是几百数千,那也左右不了大局。
“禀大帅,约有三万之众。”斥侯道。
三万之众?再加上原先的近三万兵马,这十三营寨中,可就有了近六万兵马。自己这边经昨夜遇袭,兵马已不足九万。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自己现在连“倍则分之”也算不上了。
略加思索之后,王茂召来梁谟等人,下令暂缓攻击,严加提防。又修书一封给萧可义,约萧可义协力攻打十三营寨,言辞恳切了许多。
萧可义收到王茂的亲笔信,开怀大笔,将信交给贴心的太监,只说了一个念字。
太监展开信笺,念道:
徐王殿下台鉴:
今殿下与茂奉旨北上,为大梁开疆拓土,份当戮力同心。茂自领命之日,夙夜难寐,恨不能速取徐州,以为殿下立身之托。然燕贼奸狡,立十三营寨,急切间实难攻取。茂与殿下一体同心,今茂欲攻其十三之七,余其六者,当为殿囊中之物。明朝辰时一刻,茂随殿下会猎十三营寨。
茂顿首
萧可义听罢,微微摇头,道:“王茂这是想打本王两万兵马的主意,前倨后恭,何其无耻!”
“给王茂回信,就说咋夜我营也多有损伤,实在不敢争这攻克十三营寨之功,王大将军兵多将广,必能旗开得胜。待大将军克敌之时,本王为大将军贺!”
太监称喏,转身去找书吏办理。
“来人,擂聚将鼓。”萧可义道。
聚将鼓一起,各营将领须立即到帅帐听令,两通鼓后,有不到者罚。三通鼓后,有不到者斩!
这是大梁军中铁律,无人敢有违背。
程欢喜等人赶到帅帐时,刚刚敲完第一通鼓。
萧可义命人先将王茂大将军的信件,又当众读了遍。
萧可义道:“既是为了取徐州而来,我等自不该坐视才对。怎耐我部前时刚在虎狼峪遇袭,伤亡颇重。王茂大将军十万大军在手,必定能克敌制胜。”
说完,看了看程欢喜,道:“程总管,刚才探马来报,燕贼有援军赶到,约有三万之众,此时我部进击十三营寨,会是何等结果?”
“程某不知。”程欢喜淡淡地说。
“不知?程总管何出此言?”萧可义问道。
“程某只是觉得这援兵来的蹊跷,其中关节,仍未想明白。”程欢喜道,“程某想轻骑前出,亲自观一观敌情,再作断言。”
萧可义点了点头,观敌情就观敌情,只要不去配合王茂用兵就行。
“王将军有何高见?”萧可义又看向王青鸾。
王青鸾自虎狼峪一战后,险些丢了性命,广捷营也被打残。自那之后,王青鸾再不敢高谈阔论,讲什么用兵之道。见萧可义问到自己,便道:“青鸾以殿下马首是瞻。”
萧可义点点头,王氏家族对他的态度已经变了,这一点萧可义觉察的到。自童谣出现后,王氏家族的人再未拜会过自己,就连王青鸾这种小角色,也对自己是若即若离。
这是一种感觉,当然,有的时候,感觉代表的就是某种事实。
取下徐州之后,谢览可用?王盛可用?还是王青鸾可用?
恐怕皆不可用。在家族利益至上的观念里,他们只会去追随未来的君王,从而为家族谋得更大的利益。他们又怎会为了一个亲王,得罪未来的太子?
那么只有寒门出身的程欢喜,才有可能为自己所用。高门望族把持着朝政,寒门是很难出头的。
萧可义一念及此,便转头对程欢喜道:“程总管若是想去观敌瞭阵,本帅选一些亲卫中的好手,随你前去,切莫出了意外。”
程欢喜忙道:“多谢殿下抬爱,只是观一观敌情,实在不宜人数过多。臣有两名两奴,一身武功还说得过去。臣带此二人足矣。”
萧可义的心意表达过了,便不在坚持,点头答应了。
然后才问谢览,谢览知道,就算攻克十三营寨,功劳也要被王家抢了去,便说不宜出兵。
再问王盛时,王盛见众人皆不肯出兵,自己若是坚持,萧可义一旦同意自己出兵,区区五千兵马,去攻打坚固的营寨,会不会象王青鸾一样,落一个损兵折将的下场?
王盛便道不宜出兵。
那边王茂左等右等,等来萧可义一套“为大将军贺”的说辞,不由勃然大怒。于是亲笔修书一封,给族兄太尉王亮,如此这般讲述一番。
盛怒之下,派出梁谟等四将,各自统兵两万,取十三营寨中的四个,各自攻打。
王茂心中算计,邱大千得到援军之后,有兵马近六万。各营寨中约四千余众,以两万攻四千,可立于不败之地。自己再带一万兵马,伺机支援各部,取胜的把握极大。
午时加餐一顿,令众军士饱食之后,即刻发起攻击。一时间,十三营寨前,杀声振天,弓弩交错,一场大战开始了。
程欢喜离开帅帐之后,便带上蒲巴和桑桑,换上寻常士卒的衣饰,各自骑了上好的骏马,出了大营往北而来。
往北一段又折向西,那里有一处无名山岗,若是立于山岗之上,可大略地窥得十三营寨全貌。
到达山岗近前,选了一条缓坡往山上驰去。刚到山岗之上,蒲巴忽然叫道:“前方有人!”
程欢喜心知有事,忙一勒马缰,想要停下来,谁知马蹄一软,连人带马竟摔进陷马坑内。蒲巴和桑桑也收势不住,坐骑纷纷坠入坑内。
只有蒲巴轻功最好,在马匹陷落的刹那间,脚尖一点马背,借力往斜上方跃去,没有落入坑中。
蒲巴双足刚落地,一支弩箭“嗖”地迎面射来,蒲巴一个后仰,躲过弩箭,顺手抽出了腰刀。
此时,林木中现出几名燕军服饰的士卒,持着长矛弯刀,更有人带了渔网,向蒲巴冲了过来。
蒲巴来不及解救程欢喜和桑桑,只能迎上去与几名燕军斗作一团。
程欢喜坠坑之时,体内气息自然运转起来,双脚离镫,往旁边侧了一侧,落在坑底,却并未受伤。骑下的骏马重重地撞在陷坑的墙壁上,然后才坠在坑底,折了两腿,“咴咴”地哀鸣着。
桑桑在坠坑之时,也是纵身上跃,抓住了陷坑的墙壁,泥石簌簌而落,承载不住桑桑的重量,最终桑桑坠入坑底,却未受伤。
好在这陷坑之中,并未布设竹签尖木之类,看来只是为了活捉敌方斥侯而设。否则,程欢喜和桑桑二人,不死也要重伤。
陷坑太深,急切之间爬不上去。程欢喜便抽出腰间佩剑,想要在坑壁挖出几个可以搭手落脚的浅窝。这佩剑乃是陶神仙所赠神剑,锋利无利,不想都充当了挖土掏洞的工具,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刚挖了两个浅窝,借着浅窝往上攀爬,身子正悬在空中时,忽然有两名燕兵在头顶出现,看见他正往上爬,便用手中的长矛向程欢喜刺来。
原来燕军有十余人在此守卫,七八人缠住蒲巴后,剩下几人便来到坑边,想要用网把坑内之人活捉。
间不容发之时,程欢喜身体后仰,猛的抬起右臂,射出了一支袖箭,正中一名燕兵咽喉,那燕兵立时倒地身亡。
桑桑也抛出了手中的腰刀,插中一名燕兵胸部,那燕兵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程欢喜又重新落在坑底。蒲巴见状,一个纵身扑了过来,借助坑壁上两个浅窝,腾身而上,落在了地面上。
三名燕兵正张开一张大网,想要网住坑口,不想桑桑已经来到面前,一拳打翻一名燕兵。另外两人弃渔网,拔刀与桑桑战在一处。
程欢喜又装好了一支袖箭,借着坑壁上的浅窝往上爬,又用剑挖了两个浅窝后,终于爬出坑外。
桑桑已经斩杀了一名燕兵,正在追杀另一名燕兵。
程欢喜往蒲巴看去,见他独自力战七八名燕兵,却是夷然不惧。只是那七八名燕兵结成了一个阵形,长短兵器相互配合,急切间也攻不破这阵形。
程欢喜冲了过去,抬手一箭,射中阵形中央持长矛者,那持长矛者登时倒地身亡。燕兵见状,分出两人来对付程观喜。
蒲巴顿感压力大减。待到桑桑赶来时,二人配合起来,更是势不可当。片刻之后,燕兵又被杀死五人,余下两人夺路而逃。
时间虽不长,场面也不大,但短兵相接的激烈程度,一点也不输给两军对垒。蒲巴击杀四人,桑桑击杀五人,程欢喜除了用弩箭击杀的两人外,用剑杀了一人。
对岗上搜索了一番,发现在林木之间,一棵高大的树上,搭设了简易的哨台,又用树枝嫩叶遮掩,不到近前,绝难发现。
在哨台附近,建有几处半地下的木棚,旁边拴了十几匹战马。看来这里是燕军的一个隐秘哨点。
程欢喜知道,既然有两人逃走,要不了多久,就会大量燕军赶来,自己必须抓紧时间。
爬上树上简易的哨台,运转内息,向远处望去,十三营寨尽收眼底。
此时,王茂大军正在围攻四个营寨。从哨台上望下去,来往的人马如蝼蚁一般,甚至比蝼蚁还要渺小。营寨内另一群蝼蚁往来奔走,抵御着营寨外的蝼蚁。
程欢喜没有去留意这些蝼蚁,而是在仔细观察这十三个独立的营寨,渐渐地,居然看出了一些门道。
只是这些门道,还需要一样佐证。
蒲巴和桑桑也在眺望,只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走吧!”程欢喜忽然说,“这里无需再看了。”
“喏。老爷,我们这就回去?”蒲巴问道。
“不。我们还要去一个地方看看。”程欢喜道。
取了三匹骏马,三人翻身上马,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