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半月,我和苏穆柏被白闫玉的药弄的苦不堪言,恰好,行宫的蜜饯已然被我和苏穆柏洗劫一空,我趁着没人之际,偷偷溜出去,仔细瞧瞧这待了快一月的升平。
繁华的街道一片热闹,各种商贩招揽行人的声音不绝于耳。泡桐木制成的房檐刻意修成了弧度,还挂着一串铃铛。每家每户的窗枢上装饰着半帘珠挂,另外半截坠着不同颜色的花朵,在逐渐燥热的天气看起来格外清爽。这升平比起长安也毫不逊色。各种玩意儿稀奇得紧,想着反正也不知道卖蜜饯的地方在哪里,干脆边逛边找便是。
行至不远处,见一铺子门口做着几个四四方方的装饰,如水晶般晶莹剔透。我心中升起好奇,水晶这类东西不应出现在平民人家才是。疾步上去摸了摸这古怪的东西,并没有冰凉之感,反而带着被太阳照射久了的暖意。
抬眼一望,牌匾上端正的四个大字:方氏果脯。
巧了,误打误撞还找到了店子,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满意的点了点头,踏进这个店铺。
一进门,格式果饯的蜜甜为争先恐后窜入鼻腔,整个橱柜干净整洁,连地板都打了一层柏油,却没有反射刺眼的光。仔细一瞧,原来还铺了一层透明的薄膜。铺得平平整整,完全看不出一丝与地板的不同。
店内一些小倌与丫头忙碌着,场地倒是宽敞,但买蜜饯的人也不少,若聚成一堆说不定能占半个店铺。
一位精干的妇人像瞧见了我,笑吟吟的就像我走来。我也准备向她而去时,门口踏进一位老婆婆,她随即朝我抱歉一笑。转身便去搀扶那位步履蹒跚的老婆婆。我心头默默记起了算盘。这家店虽大,却禀着老弱优先。也没有平常店铺小倌的势利,看来今日还是来对了。
我正打算自己随意逛逛,看看除了四甜蜜饯还包些什么,不远处,一憨厚可掬的中年男人疾步向我走来。到我跟前端了端手笑道“客官久等了,可要些什么?”
这和蔼的模样,倒让人心头舒爽。我也回笑道“并无久等一说,我就随便看看。你们这边可有四甜蜜饯?”
“有的。”中年男人会意伸手做了‘请’的姿势,边走边道“近两月是四甜蜜饯上市的时候,来要四甜蜜饯的客官可是大有人在呢。小店内都是备货充足的。”
“哦~”我拉长了声音想起门口奇怪的方块,随即问道“对了,店家,你们铺子前的装饰虽然平常可见,但摆在门口做招牌的倒是稀奇。这又是为何?”
那男人嘿嘿一笑朝我道“客官是外地人吧。这门口的方块是前朝易将军家的董夫人的奇思妙想。用提炼的饴糖做成这种形状。饴糖是甜的,咱们家正好卖的就是这些甜点蜜饯。我们祖上又与董夫人有过交情,所以这门口摆放这个饴糖方块成了我们家的特色。形状像水晶,实际上就是透明的一种特殊材质,放了有十几年了,每天用抹布擦擦就亮堂堂的,也是那位董夫人做的。”
“董夫人?”我一听一时来了兴致。苏穆柏说的那个故事居然不是谣传,而是真实存在的“可是那位嫁给年长她十二岁将军的董家四小姐董甜?”
“正是。客官从外地来都知晓这件事?那可是咱们升平的一段佳话啊…”憨厚的店老板露出一脸的回味。这感觉就是想要拉着我促膝长谈。
果不其然,厚厚的嘴唇微张,竟有滔滔不绝之意。
我赶忙制止了这个话题苗头“哎!店家!你们这儿的招牌除了四甜蜜饯还有些什么?”
店老板拍了拍额头“嘿嘿。瞧我,这一说上话就停不了。客官这边来,除了这四甜蜜饯啊,还有这金丝蜜枣,糖水青梅,雪花应子。都是这城里卖得最好的。”
听闻,我大手一挥“那就这些都各包一份起来。”毕竟现在财大气粗。虽然待在升平,倒也能让苏穆柏报给我。
店老板还贴心的送了一个食盒,嘱咐下次再去,生怕我走了就不来了。
我提着食盒跨出门槛,外头已经是艳阳高照的时候。打听好城中哪些地方有趣,路过一家成衣店,我索性置办了一身男装,去往路过行人悄悄提及的花满楼。
人人都道这花满楼每日皆是门庭若市,若不提前打声招呼,指不定当天过去就没位置。
我拎着食盒打算去撞撞运气,却不知到底在何处,便随便逮了一个大姐询问。不曾想那大姐鄙夷的看着我道“你这小公子,看起来风雅光鲜,没想到也要去这腌臜之地!”说罢拂开我抓住她的衣袖,转头而去。
我则是一脸不解。连问了几位不然都是摆摆手,不然就是不屑的嫌弃我一阵。
“再问最后一位,不成就去听话本子。”我用空闲的右手,在衣袍上搓了搓掌心的汗,逮住一位看起来老实的大叔“大叔!大叔!”我拦住他的去路,规规矩矩做了一个揖问道“麻烦问一下,这花满楼是何地?在何处啊?”
那大叔挑着个扁担,也上下打量我一眼,语重心长道“小公子是外地人吧?无事不要去青楼那种地方。”那大叔作势要走。
青楼?我脑袋里飞速转动赶紧叫住了他“大叔。大叔。我们当然是好人家的娃,但我有一朋友现下家中妻儿老小都在等着他归家。他上月说来升平办事,前几日才给我递了一封信说有空就来花满楼寻他,未曾想居然是这种烟花之地!烦请大叔告知于我吧!我劝他迷途知返啊!”我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又捶胸顿足痛心疾首的模样提了提手中的食盒“这还是他娘子特意给他准备的果脯蜜饯要我带去呢!”说罢,摸了摸不存在的眼泪。
“这……”老实大叔挤着眉,犹豫看了我几眼“啧。看你如此重情义,老朽就告诉你吧。从这边过去的第一条巷子走进去,然后右转有一条宽敞的大道。朝前面直走,有个卢家酒肆,旁边就是了。”他一边同我说一边指道。
我大喜,揖手道“真是多谢大叔!我总算能把这小人带回去给伯父伯母一个交代了!”言罢,义愤填膺的就向前走去。而大叔叹口气摇了摇头没有讲话。
‘花满楼’几个大字出现在眼前。门口各式各样的姑娘络绎不绝。燕瘦肥环让人大饱眼福。我咽了咽口水,无视过路人的指指点点,昂首挺胸进了这一堆美人儿的地方。
再次出来时,脸上全是美人的香唇印。“这花满楼果然名不虚传,这温香玉入怀,连我都做不成柳下惠。啧啧啧…”我摇头晃脑,下了阶梯,又去成衣店把这满是胭脂水粉的衣袍给换成我出门时穿的衣裳。
正是午时刚过,我草草用了饭,便去向城中名声鼎沸的茶楼。
台子上一位说书人正讲着许仙白娘子的故事。待在长安许久,还没见识过长安的茶楼话本子如何,今天这一道话本我还真没听过。
许是正午,茶楼人倒也不多。放下食盒,招呼小倌上了一壶茶与一盘花生,听着说书先生唾沫横飞绘声绘色的形容。
“嗳!要说这白娘子,误饮了雄黄酒现出真身,吓得这许仙是直接昏死过去了!于是啊,她就不远万里,去盗取能起死回生的仙草,但是这仙草哪能轻而易举就得到呢……!”
听完这场话本,已是下午时分。我拎着有些许重量的食盒打算回去。
刚走不远,一阵细微的呼痛声引起了我的注意。略过熙攘的街道,三三两两的行人驻足在一处小小的门面。我探头也想瞧瞧发生了什么。
撞入眼睑的,是一个粗布衣裳的女子。浑身湿漉漉的跌坐在地上,双手支撑着摇晃的身体,身下有一滩血水痕迹,身上则是伤痕遍布。在晴朗的日子,瑟瑟发抖着。一旁的男子痛骂着她,边说还用鞭子抽打着“你个小蹄子,我养你来是吃饭的吗?马厩还有那么多马没喂!泔水也没收拾妥当!你要清楚,你是被卖给我的!我买了你,你就得听我的好好给我当差!不然我打死你都可以!”
我拱了拱鼻子,打算帮这个姑娘一把“喂。店家。你说的是午饭还是晚饭?那么多活儿只有她一个人做吗?再说了,因为这些琐事打死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你可是有草芥人命的罪呢。得不偿失。”
他凶神恶煞的盯着我“你是哪里来的黄毛丫头?一边去!我教训仆人用得着你管吗!”说罢,骂骂咧咧的又去抽打那个姑娘。
那姑娘咬着牙不说话,倒有些气节。不过要是照这样继续打下去,怕是撑不了多久。
我皱着眉不知该如何,总不能看着她被打死吧。
“住手!”我实在有些于心不忍,制止了他的动作“这个姑娘,我买了!你开个价!”整张脸挤成一团有些心疼我的银子。
他这时倒笑嘻嘻的看着我“哟。小娘子这是要买她?”他提着鞭子走到我面前转悠了两圈“这样吧,看姑娘也是个爽快人,就五十两银子,我也不多收你的!”
“五十两?”我不禁有些肉疼,嘀嘀咕咕在想他是不是讹我。夸下了海口,只能伸手去掏荷包“卖身契呢,给我拿出来吧。”
“哟。小娘子阔气!”他见我掏出了银子,站立在我面前伸手接过“福官,去,把这个小蹄子的卖身契找出来!”
不一会儿,那个叫福官的仆人递了一张纸给那个店家。他展开图纸让我仔细看了一眼“小娘子瞧好了,这就是她的卖身契,现在一并给你。不过我好心提醒小娘子一句,她可不是什么善茬,这是上头送来的人,沦落到这步田地,也是上头吩咐的。走吧!”说完,他招呼着他的仆从一同进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