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二次见她,上次见她是在父亲的葬礼上,我真诚地对她说了声谢谢。今日再见,反而有些不同的感觉。一袭黄衣,头发只是简单地挽了个髻,没有带多少头饰,十分干练。她向我行了礼,我吩咐赐坐,不知她见我有何事。
萸子一行下人都自觉退到院子外面,我等她开口。
过了半响,夜浅确定外面的人听不见里面的声音,才抬起头来直视着我,深沉的眼神中露出一丝怨恨。
“一个孕妇敢单独面对一个九品高手,皇后娘娘胆子可真不小!”
我看着她淡定地笑了一下:“一个九品高手如果能在皇宫来去自如,那本宫胆子自然就小了。”
她脸色一沉,继续说道:“娘娘果真是个不简单的女人,从我第一次见你起,就没有判断错。”
我脑海中飞速闪过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当时我沉浸在悲痛中,没有多注意她有什么不妥。
“哦,说来听听,本宫十分好奇。”
“一个女子能驾驭狼群,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见。”
什么?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她见过狼王?什么时候呢?我心里暗暗回忆曾经在西域的所有片段。
“只是因为这个吗”我面不改色,反问道。
她站了起来,眼里露出凶狠:“第一次见你,我原本就要杀了你的,可惜……”
“可惜,狼群围攻了你,计划失败,所以趁着萨达瘟疫时,你们强行进攻,本该势在必得,却被打的溃不成军。”听到她说完,我就立即想起在草原上被狼群围攻的那个刺客,一切都串起来了。
她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我能这么快判断出来,不过很快消失不见,面带冷笑:“如果不是狼群,你和云玺的头颅早就被挂在大域国的城墙上了。”她始终有些不甘心当初的失败!对狼充满了恨意。
我站了起来,走到她跟前,眼里丝毫没有害怕之色:“本宫得感谢你,如果不是你的刺杀,狼王不会成为我的朋友,而我也不会驾驭狼群。”
夜浅确实挺后悔的,但她不想就这样认输,我继续说:“算起来这是我第二次感谢你了。哦,不对,应该要算第三次了。”
她反而有些不解了,我为何会这样说。
“记得成婚前的一个晚上,我和哥哥在院子对话时……”我看着她的反应,绕过她身旁,轻声说,“树上有鸟被惊飞,那时,你就在树上偷听吧?”
她不屑地哼了一声,我知道当时的猜测是对的,“你其实是来杀哥哥的,只是无意间听见了我们兄妹的对话,临时改变了注意。我说的,对吗?”
她冷笑了一下说:“是又怎样?”
我叹了一口气,说:“我对哥哥说的都是真心话,否则,又怎会实心实意待你?”
“实心实意?娘娘不觉得可笑吗?”
“难道哥哥对你不好吗?”我反问。
她哈哈笑了一下:“你们文家也只是在利用我。”
“那你应该感到高兴,毕竟你还有利用的价值。”我盯着她,是警告也是在说事实。
“我想杀你们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她自负道。
“是,你一个堂堂九品的高手,当然杀我们这些人是很轻易的事情,但是,你不敢!”我料定她心里打的注意,直接揭穿:“你早就知道陛下把你赐给哥哥的事情,故意装作不知道,想将计就计,可惜你的母国不争气,没有替你讨回公道。你能不动声色坚持到今天才来找我,说明你心急了,利用文夫人的身份要比一个妃子的身份好很多,最起码可以做很多的事情。比如,重新恢复母国的谍报网,将来还能兴复母国,你说,本宫说的对吗?”
夜浅感觉双腿沉甸甸的,慢慢坐回去,她,真的是小看眼前这个女人了。
“我只是来和亲的一个女子,哪里有皇后娘娘这般志向?”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旧事吗?”费心费力的事情果然伤神,我有些乏了,懒得逗弯子,她能来找我谈判,想必是有什么条件的。
她盯着我看了许久,眼睛里的思绪万千,但我看的最多的就是不甘心!屋内变得安静起来,连我都有点不习惯了,我只是盯着她,看她想说什么。
夜浅握紧的拳头,暗暗地调整自己的气息,她怕自己控制不住出手!空有一身功夫,自己的心思被对方猜了个透,在她面前,自己仿佛就是个透明人。
同样是女人,明明自己比她漂亮,比她功夫好,却样样都不如她!心里的一团火越烧越旺,就这样,两人一直对视,似乎要用眼神来杀死对方!
阳光悄悄从窗外照进来,洒在夜浅的身上,她想起年迈的祖母,年幼的弟弟,还有不稳的朝局,惨死的母妃,终于还是撤了真气,松开了手,百般心思,最终都化为乌有,现实容不得她自私和妄为。
我拿起手边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水,早都凉透了,但这不足以和内心的伤痛相比。
夜浅咬了咬牙,终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着头,坚定地说出了自己来的目的:“我愿护文家平安,只求复国与母国永世不为敌。”
我笑了下,历史上所有和亲的愿景都是这样,可惜啊,国弱就会被欺负!
“你找错人了,本宫没有这个本事。”不参与朝政,少了烦恼,只想过平静的日子。
她抬起头笑了,说:“我没有找错人。”她知道眼前的这位皇后绝对有这个本事。
“国事是陛下作主,本宫一个孕妇,帮不了你。”干脆直接是我的作风,也懒得兜圈子。
“若当今的皇后是一般女子,我定不会来见她。”夜浅说的十分笃定,如果说她能当上皇帝,成为一国之君,自己一点都不会惊讶。因为这个看似平淡无奇的女子,却有着智谋双全的本事,也是个危险且不容小觑的人物。
我按了按太阳穴,真的很困了,不想再费口舌,“多谢你这么高看本宫,只不过本宫问你,若我复国是个弱国,你母国就不会来进攻吗?萨达瘟疫和边境之战,还历历在目啊。”
空气安静了下来,我用信念在强撑着自己,希望她快点离开,早都结束这无用的对话。
夜浅终于听到了这致命的一击,她本就不该抱有幻想,从和亲的时候就应该明白这点,只是她就是想试试,或许会有转机。可是,人不能靠别人,只能靠自己,若你不强大,又怎可能让对方高看自己呢?
她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多嘴了一句:“在任何朝代都一样,国弱就会被欺负,是历史,也是事实!”
夜浅踩着沉重的步子,慢慢地向宫外走去,她的眼神没有一点焦距,仿佛是行尸走肉一样……我看着远去的身影,终于不用再强忍了,松了口气,歪在凤椅上,眯着眼睛休息,过了半会儿,有双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他低声说:“辛苦你了,进去休息吧。”
夜浅见我时,复成越不放心,一直悄悄藏在后面,他的功力只怕已经超过九品,能把自己隐藏的悄无声息,夜浅都没有发现,我们所有的对话他都听的清清楚楚。
夜里,我辗转难眠,白天与夜浅相见的场面不停地在脑海中闪过,心中有许多疑惑没有解开,比如她为什么要杀我?她来是真的求情吗?作为一个九品高手,又生在皇家,怎可不明白国弱被欺负的道理?她隐藏这么久为何现在才来找我?太多的疑惑让我不得不提防她,可又想起哥哥,不免有些悲哀,娶了这样一个女人,到底是福还是祸?扫了一眼在里边睡着的某人,就忍不住生气,这都拜他所赐!把这样一个高手赐给我那文弱哥哥,真正是可怜了他。
打着今日保护我的借口,晚上死赖着不走,现在睡的那么香甜,凭什么呢?一脚揣在他腿上,他猛地睁开眼,慌张地看了我一眼,连问怎么了?
我没好气地瞪着他,“你睡的可真香啊!”
他不明白我为何生气,连忙爬起来,“朕太困了,不小心就睡着了……”
“你在我睡不着,你回去睡吧。”我赤裸裸地赶他走。
空气静了有几秒钟,他又躺下来,把我强行搂在怀里,“我回哪里去啊?你这不也是我的地方吗?你怎么突然就生气了?”他可不想错过这个和好的机会,该结束冷战了。
我挣脱不掉他的胳膊,又不敢太使劲,毕竟现在才3个月的身孕,只好脱口而出:“都是你的馊主意,把那个女人赐给哥哥,这样一个危险的人物,怎么朝夕相处?”
复成越一听心里顿时清楚了,原来她是在为这个生气!不由地有些好笑,安慰道:“你怕你哥哥吃亏?”
“他只是个文弱的书生,夜浅可是个九品高手。”这无疑就是个定时炸弹。
“你哥哥若仅仅只是个文弱书生,又怎可担当大任?”复成越并不认同我的看法,毕竟派他去大域国时,他的表现就足以说明,这个不会武功的文弱书生绝对是个了不起的人才。
“承蒙你夸奖了,但是夜浅要动手的话,哥哥连个逃生的机会都没有。”
“那你这意思,怪朕当初没有把她纳进宫了?”复成越故意反问。
“你这三宫六院,还会嫌少一个女人吗?”
“朕记得某人以前曾经说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朕也答应了这样的承诺。”
我撇了撇嘴,“你这就是耍嘴皮子功夫呢,我不信!”
复成越一头坐了起来,很认真地看着我说:“我会证明给你看!”
说完,他复躺下闭眼休息,打了个哈欠,说道:“你若还是不放心,从明日开始,就让暗卫每天给你送消息……”
暗卫?他还没有撤吗?怪不得这么放心!
我轻轻叹了口气,望着空中发呆,不由地想起了在草原数星星的日子,整夜整夜的失眠最后在数星星中睡去,眼前浮现出云玺的笑脸,我忍不住流泪了,没有想到那竟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复成越本来很困,想睡过去,但久久等不到身边人的回应,只好使劲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却发现我在流泪。他紧张起来,睡意顿时全无。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想到他会醒来,轻轻擦拭了泪水,淡定地说了声:“没事。”
复成越思索了片刻,“要是你不放心,明日早朝后,朕宣文玉夫妇觐见。”
我摇摇头,示意他睡吧。不能让他猜到我的心思,许久都没有去想念云玺了,我以为时间会让人慢慢淡忘,可是事实上,内心深处从未忘记,反而更深刻,否则一想起他,怎就会忍不住泪流满面……或许,这就是爱之深,难以忘吧!
复成越转过身紧紧拥着我入睡,听着他的呼吸声,我闭上眼,强行让自己睡去,这一夜很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