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在清晨醒来,打开一半窗帘,发现附近那几颗树的叶子已经全部掉光,光秃秃的树枝仿佛在迎接即将来临的冬雪。
很快就要到冬天了,今天的破晓镇似乎看起来很平静,但是他却在外面看到了令他紧张的景象:一支王室的队伍整整齐齐地走在城堡附近荒凉的平地上。很明显,王室又来人了,只是这次来的不是顶级侍卫,倒像是一位使者带着他的二十个侍从。
维特倚在窗户上,侧脸对着外面,目光平静又慵懒地看着这支队伍,露出一副已经完全没有脾气的表情。
“不知道这次父王又派了谁过来。”他无奈地笑了笑,准备把衣领弄整齐些,以下楼迎接这群王宫里来的贵客。
整理好后,他下了楼,正巧看到领头的那个人被汤姆从大门迎进来,手里还拿着诏书,而其他的侍从都站在城堡外面。
上次所有的顶级侍卫都进了城堡,而这次侍从们却都有礼貌地站在门口,看样子父王这次并不是想要对他动用武力。那会是什么事呢?维特心中感到疑惑。
怀尔站在维特旁边,耳语道:“殿下,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可能他们又是来为难您的。”
“以我现在的地位来看,王宫里来人一定十有八九是来找我麻烦。”
“殿下,我好紧张啊。”
“有什么好紧张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哈?殿下您在说啥?”
“我的意思是,不管怎么样都要想办法解决。”
那领头的人看着维特和怀尔主仆二人边走过来边窃窃私语的场景,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咳咳,殿下,我是从王宫来的使者。”他端正站着,目光平视维特,却有些瞧不起的神色。
“啊哈,还真的是使者啊。”维特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个人,觉得他的表情像极了王后看他时的样子。
“殿下,请您有点王室成员的气质,您这样和仆人窃窃私语的举动实在像个平民。那仆人算什么东西,不过是王室的财产罢了,您要是把仆人看着平等身份,只会让您更掉价。”使者说这些话的表情十分夸张。
维特好歹是个王子,却被使者这样指责,旁边的仆人们都有些看不下去。但是维特一点也不生气,只是将身体站稳,双手背在身后,尽量露出微笑:“使者先请坐吧,我叫人给您泡杯红茶。”
接着他转头对怀尔用平常的音量说道:“不如你去泡茶吧。”
怀尔此时的脸已经纠结成酸柠檬,他的语气里也带着别扭和心酸:“是的,殿下。”
维特拉住他耳语道:“你假装去泡茶,别过来就好了,省的使者再贬低你。”
“好吧,殿下,您对我可真好,您自己也小心点。”怀尔小声说完后叹了口气,就溜走了。
维特笑着将手掌朝上,伸向座椅的方向,对使者说道:“使者大人快坐吧,站着多累啊。”
“不用了殿下,我今天来就是特意通知您一件事情的,国王命我把诏书带来,还交待我一定要亲口通知您。”
维特心想,一开始我见他带二十个侍从来,我还以为是来我城堡搬东西的呢,现在才知道他只是给我送口信!能带那么多侍从跟着自己,看样子这个使者的地位不低呀,应该也是贵族出身。
维特面无表情地问道:“是什么事情一定要您亲自来啊。”
使者说道:“当然是大事了,国王要向破晓镇征收赋税了。这次,您要将之前十二年的赋税向子民们全部收齐。
我需要告诉您的是,诺特兰国的赋税是这样的方式:法兰市属于国王亲自管理,所以法兰市的赋税都国王亲自来征收;而各封地征收的赋税由各位领主征收,各位领主只能将每年征收上来的赋税留下百分之八十,剩下的百分之二十要上交给国王。
您要将十二年里上交给国王的那部分赋税尽快补齐,明天会有侍卫队来破晓镇负责将那些赋税运到王宫的。”
维特听了他的话后,瞬间懵了,大脑里不停地发出嗡嗡的声音。之前十二年不收赋税,怎么我来这里当领主才两个月就要把所有赋税全部补上!而且期限是明天!这主意究竟是父王想的还是别人给他出的?
“使者大人,这实在不合常理,凭什么要让我凑齐这么多赋税?”维特的左脚不自觉地向前迈出一步,将右手放在胸前,表情震惊又带着些愤怒。
使者撇了撇嘴,说道:“本来国王确实想等到明年再让您征收破晓镇的赋税,但是达克公爵认为这样会给王宫带来很大的损失,于是向国王提议,让您今年就把十二年的赋税补齐。”
“果然是达克公爵搞的鬼。”维特愤恨地说道,“既然是他提议,不如让他出这些钱物好了。”
使者高傲地仰起头,说道:“殿下这样说就不讲道理了。破晓镇本应老老实实地将王宫的那部分赋税交上去。前十二年国王不收破晓镇的赋税,只是因为这期间破晓镇没有领主罢了,现在有了领主,当然要让新领主把十二年累积的赋税全部交上去啊。
而人家达克公爵每年都按时将自己封地赋税的百分之二十交给王宫,履行了自己身为达克市领主的职责,不仅如此,达克公爵还常年在法兰市辅佐国王处理事务,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更没有责任帮您出破晓镇的那份钱物。”
维特压抑着怒火听完使者的这些毫无逻辑的话,而他也清楚这使者是国王的人,国王过分宠信达克公爵,使者必然会一心向着达克公爵。维特目前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虽说无法反抗,但是为自己争取一下总是可以的吧,他想。
“使者大人,就算让我去征收赋税,可是子民们也没有那么多的钱和粮食让我征收啊,难不成让我把他们所有的口粮和财产都抢来吗?”维特表现出焦急的神情,“现在子民们不富裕,甚至很多子民还在过着贫苦的生活,我想父王也不忍心这样对他们吧。”
“这确实是个问题。”使者想了想,说道,“但是我也没办法啊。我的任务是来向您传达国王的命令,至于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只能您自己想了。”
“欸?不是吧!”维特又惊又气,差点没忍住指着使者的鼻子痛骂一顿。
“还有,殿下,这个任务您无论完成的怎样,都和达克公爵没有任何关系,希望您不要对他心怀恶意。这是国王说的。”
使者说的话仿佛又往维特身上补了一刀,简直是诛心!从来都是达克公爵一伙人陷害维特,竟然还不能让维特恨他!
维特现在有些急了:“使者大人,虽然这十二年没有领主向破晓镇的子民征收赋税,但是达克公爵的女儿和外孙可是双倍地向子民征收呢,而且他们还瞒着父王将赋税的绝大部分收入自己的腰包,一小部分则分给了同伙,想必这件事达克公爵也知道吧。”
使者瞬间露出惊讶的神色:“殿下竟然在白天说起梦话来了。说实话,您虽然是王室的成员,但您和达克公爵在国王心中的分量谁轻谁重,想必您也清楚。国王宠信达克公爵是诺特兰人尽皆知的事情,而国王厌恶您也是真的,您看,国王连个爵位都不给您。”
“可恶……”维特攥紧拳头,咬着牙,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使者又轻蔑地笑道:“所以说,刚才您那样诬陷的行为不要再犯第二次了,因为没人会相信您的。”
“我这哪里是诬陷,这都是真的!而且你们苦苦相逼,我只能把这件事说出来。”
然而使者却不再听维特的辩解,而是脸上含笑地将头扭向了别处。这蔑视的神态实在令人不舒服。
维特此时也意识到自己刚才不该直接将那件事说出来,确实如使者所说,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他,不仅如此,如果使者将他刚才说的内容传了出去,反倒让别人以为是维特不讲理,这样只会对维特不利。
从另一方面来看,维特陷入了绝境。
如果他不从子民手里征收赋税,就不仅要变卖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田地和作坊,遣散骑士和仆人,还要四处借钱,他这段时间辛苦经营的一切都要付诸东流,从此经营小镇寸步难行,时间久了国王就会废了他领主的头衔,他的处境会非常糟糕。
如果他狠心从子民手里夺取财物来填充赋税,那可以肯定的是,破晓镇绝大多数子民都会很难生存下去,这个冬天必然是一副饿殍遍野的景象。等到那时,破晓镇将会彻底垮掉,而他也难逃其咎。
如果他索性不交给国王十二年的赋税,那么他就是违抗国王的命令,国王对他的疑心会更重,依然会找机会惩处他,那时他的命运只会更加悲惨,被关起来被流放被暗杀都有可能。
不得不说达克公爵的这一招真是又快又狠,一击致命。
使者鄙视地看着茫然的维特,将手里的诏书重重地砸在桌子上,说道:“殿下,具体您要交什么赋税,交多少赋税,诏书上都写着了,您自己慢慢看吧,我先走了。”
说完,使者高昂着头走出了城堡,坐上马车,带上自己那二十个侍从往法兰市的方向行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