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过一阵，余斌深吸了一口气，心情舒爽至极。他抬起手按在周良肩膀，将周良好好打量了一番，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我余某人何其有幸，竟能遇到你这般天赋卓越之人！”
不知春秋堂首座此言何意，周良赶忙拱起手，说道：“能遇到首座师叔，是金足的荣幸。”
余斌摆了摆手，说道：“不用说这些客套话了，来坐。”一边说着，他先在床沿坐了下来，待周良坐下之后，他说道：“这两日，你可有遇到什么困惑？”
周良在脑中细细思索着。修行中的困惑，没有，毕竟短短两日而已，自己境界又是如此低微，就算偶有阻碍，无垠丸、天菁丸、金荷玉露丸、风啸火元丹一并服下，早已将阻碍冲垮。至于其他方面的困惑，有。
经过周详的考虑，他打算隐瞒陌生女子的事，只是问道：“首座师叔，那晚我去澡堂，进门之后即见到一株大树，那大树好似举着双锤的神人。当我进入澡堂，望见屏风上也画有双锤神人，他是谁？”
余斌的神色逐渐黯淡了。他强挤出笑，望着地面愣了好一会，才轻声说道：“当初，我也这么问过我师父。那两棵高树，一棵如同神人举双锤，一棵好似神人握长剑，那两人...原先俱是正阳宗弟子，按辈分说来，应是师祖。举双锤的那位道名‘岺足’，握长剑的那位道名‘岺真’，两人同为春秋堂弟子，却相互不对付，每逢见面必定吵架，那时的宗主曾戏言说，他们是一对欢喜冤家。”
周良仍有疑惑，“然后呢？”
余斌继续说道：“千年之前，一头六阶妖兽一跃成为了旷古绝今的十阶妖王，六洲闻之大震，修士尽数出山，只为平定妖王。在那大乱之中，无数修士命陨，岺足和岺真便是在那时牺牲的。”
虽然并不认得那两人，也不晓得余斌口中的“大乱”究竟是啥，但周良毕竟是正阳宗弟子，一日同门，终生相连。他的情绪渐渐低落了，轻声说道：“两位师祖为视死如归，为天下铲除妖王，应被天下铭记才是！”
余斌却苦笑了一声，连连摆手，“两位师祖并非为铲除妖王而死，他们是在混乱中，被中土神洲的大宗误杀的。事了之后，我们曾去中土神洲找他们讨要说法，结果，连山门都进不去...”
周良听之，心情极其复杂，是因为那仙门的不讲理而生气？还是为两位师祖的死而不值得？都有一些吧。
余斌却又说道：“何况...那头畜生可还没死呢！”
“什么？！”周良听之，浑身一颤，微张着嘴，满脸错愕。六洲修士倾巢而出，无数修士命陨，竟还是没能杀死那头妖王？思及如此，他忽然有些紧张，若是那妖王没死，岂不是...
余斌见得他舌桥不下，微笑着说道：“不过你也不需要担心，那畜生虽然没死，却也无法再兴风作浪了。那畜生原型为穷奇，在因缘际会之下忽然开窍，修为如同暴雨下的池塘，与日猛增，当他升到六阶之后，我们并未在意，只是想着稍加注意即可，毕竟六阶妖兽不过七境武夫的水准，而六洲之内修士无数，难道还会怕一个七境武夫不成？岂料，仅仅一年的时间，他便从六阶妖兽，一口气跳到了十阶！那时，我们才真正意识到大事不妙，为了不惊扰到寻常百姓，我们打算速战速决，却哪里料到，那畜生强韧如斯，我们非但没有将他斩杀，还打草惊蛇，使得天下妖兽受惊而起。万千妖兽一路践踏，山下百姓惨死者，以千万计，妖兽所到之处，遍地碎尸残骸而不见一具完整尸体...最后，数十位即将飞升的离合境大修士以玉石俱焚之密法，将那畜生的神魂与肉体剥离，随后将那畜生的肉体分离，六肢与五脏各封印在山河天下的某处，以八卦六方五行印，将之牢牢囚住。至于那畜生的神魂，则被收在万古拘魂瓶中，被压在中土神洲的昆仑山脚下。”
他深深地望着周良，满心皆是愧疚，因为那数十位即将飞升的离合境大修士中，有一位便是白衣观老祖，而桃花国，正是妖王肺腑的封印处，因而，桃花国才会灵气凋零，才会三月桃花开，而其余十一月死气沉沉如冥府。
整个山河天下都欠着白衣观，正是由此而来。倘使白衣观的老祖还在，那么白衣观将会是青禾洲第一大仙门，而桃花国，则有可能因为白衣观的荫蔽，成为青禾洲的一方霸主。
然而天下没有假如，实际情况是，白衣观观毁人亡，桃花国则成为了一处无人觊觎的死地。
千年之前的劫难，余斌自然没有经历过，这是昨天，贺止休亲口告诉他的。
千年之前的那场劫难，山上也好，山下也罢，并无任何的记录留下，两方心有灵犀地瞒住了此事，顺便告诉后人，妖兽自古以来便是生活在蛮荒天下的，因为他们生性残暴好杀，所以要远离他们。
贺止休将此事与他告之之后，并未再说什么，而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他立时便明白了贺止休的意思：你自己知道就好了，不要告诉那孩子。
他虽然不愿意隐瞒，却也无可奈何，若是那孩子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样？为了提升境界，疯狂吞食丹药，最后导致身体经受不住灵气的冲撞，暴毙而亡？还是悲痛过度，心境破碎，从此大道崩塌？
周良并不知晓这么多的内情，听余斌讲述完毕，他大觉悲伤，为天下千万百姓的惨死，也为数之不尽的修士的身死道消。他抬起头望向余斌，眼眶通红，楚楚可怜，“可妖王毕竟没死...”
余斌笑得很是宽厚慈祥，“他的确是没死，却也活不了了，八卦六方五行印会一点一点磨损他的肉体，万古拘魂瓶会慢慢吞噬他的神魂，万年、亿年之后，那畜生便会烟消云散。”
周良这才轻轻舒了口气，轻拍着胸口，“那就好，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