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然点点头,俯首道:“回陛下,这是整个昭州最大的三间米铺的账本,上面详细记载着这几个月交易来往,并无这五十担大米的记录。”
昭帝皱眉,见他笑如熏风,并无犹豫之色,胸有成竹,难道真如肖然所说,是有人嫁祸于他?可是,又是谁,是肖然的仇家么……只是轻轻抬手,唤侍卫取来肖然手中账本,细细翻看。
肖然微微侧头给何尉比了个大拇指,“兄弟,靠谱!给你点赞!”
何七自然不懂这点赞为何意,看肖然的神色便大概清楚,只是略微颔首,道,“我照少爷的话去办,果真得到了账本。”
肖然脸上如春风拂过,按理来说这账本不可能还在,以苏轻尘的办事风格来看这种关键性证据早就该毁掉了,可是百密一疏,苏小瑶的姐姐也是五皇女苏青青无意间发现了苏轻尘的计谋,提前誊抄了一份给苏朝雨备着,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肖然背了这个锅。
按照肖然的安排,何七先是找到苏小瑶,以“上元节香囊”报恩为由,让她带着何七去找苏青青,在以“后果由苏朝雨一人承担”的条件,由苏小瑶作保,从苏青青手中的到了这账本。
“若是不信,可找来这三间米行的掌柜来核对,交由大理寺审理,是真是假一审便知。”肖然道,“既然米粮并未丢失,那么此案为嫁祸,毫无疑问。”
苏小瑶双手环胸,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道:“老三,你还懂这个?”
整个昭州都知道以往的肖然是一介武夫,而且武功还不怎么样,这固有的印象让她不由得一次又一次地对肖然目前的行为和举动感到诧异。
这舒怡畅沐的声音入耳,缓解了刚才还有些紧绷的氛围,肖然轻轻一笑,如凉意阵阵的微风夹着绿叶芳草的甘甜一般,道:“日后成家,这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做相公的自然要懂一些,才好教会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娘子。”
苏小瑶脸色微微泛红,却瞪大了眼睛气鼓鼓地看着肖然:“哼!你一天不调戏别人心里就不舒坦吗?”
肖然很自然地点头道:“是啊。”
此刻肖然的心情如同春风拂过湖面,吹过一波又一波的浅浪,无比悠闲,只要苏小瑶出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没事了,现在自己居然还能在这里逗苏小瑶笑,想想还真是神奇。
昭帝咳嗽几声。
肖然这才回过头来接着说道:“陛下,若是要追查真凶,也未尝不可,只是……”
“只是如何?”昭帝见肖然迟疑,问道,他心里也清楚肖然话中有话,只是要看他是否真正敢说出来。
“若真查到真凶,只怕陛下要大义灭亲。”肖然看着苏轻尘,言语间充满了愤恨,自己本是一身清,却因苏轻尘而沾惹半世尘。
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那些诬陷和不公平的待遇,肖然心里始终有口气咽不下去,见到昭帝在看着自己,只得转眸一笑掩饰而过,毕竟人家的地盘还是得给点面子。
昭帝看着肖然的眼神,明白了他的意思,若真是苏轻尘所为,自己又当如何?肖然并未明说,兜着圈把问题给敷衍于无形。
苏轻尘却是一脸春风,“若是你有这个本事,不妨查查?”
“好了!”昭帝一挥袖袍,骤然多出的沉寂感压让周围的人喘不过气,感觉到这九五至尊发出一股怒气,“把这两位带下去!”
侍卫上前领命,把心灰意冷的张萧书和张星承父子带了下去。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片刻之间,却变为阶下囚。
朝廷纷争,便是如此。
肖然自知这苏轻尘肯定有所防备,自己若是硬查下去,只怕会有更多替罪羔羊出现,他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是联合昭帝拖延自己的婚期罢了。
“此事就此停下吧,既然米粮未曾丢失,便是不幸中的大幸,肖然,你负责把这些带回长元街,一部分补充给战字营近日亏损,另一部分分发给近日来受苦的百姓们,然后再建一个新仓库。”
肖然看着苏小瑶,叹了口气。
苏小瑶眼神回避,他们都知道这昭帝又在故意延迟婚期。
这事也不是苏小瑶能够阻止的。
肖然俯首领命,却轻笑一声,缓缓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
“肖然,你这是何意?”昭帝眼神凌厉。
肖然的目光中只是淡漠,“陛下千万别对号入座了,只是臣已自证清白,这些琐事,不是应该交给户部处理么?”
“朕今日便封你为户部侍郎。”昭帝说道。
“既如此,谢陛下!”肖然也不行礼,反而挺直腰板,“但是微臣近日事务繁杂,此事我会和户部尚书交代,具体行事,臣便不多参与了。”
“事务繁杂?肖侍郎,你的事务可比朕的多?”昭帝语气之间充满威严。
“乃是人生头等大事,也是公主的人生大事!”肖然毫不退缩,他已经让步太多了!
昭帝不语,这话听到他的耳里,多少是带点讽刺的味道。
“臣请陛下立即为臣和公主完婚!”肖然低身一恭,以平稳的声音一字一顿道,“履行君之诺言!”
昭帝见状,这肖然果然不简单,居然敢如此顶撞。
苏轻尘轻声道,“父皇,允诺他便是。”
“好,朕答应你,只是……”昭帝说道,“今日朕来,是为一事,关系整个北昭的大事,完成此事,朕才能回宫,给你下圣旨。”
“何事?”肖然问道,脸色稍霁,露出温淡的笑容,看着语气,不像是借口拖延。
昭帝眼神一瞥看向苏轻尘。
“传国玉玺,丢了。”苏轻尘说道。
“啊?”肖然没料到这一出,这剧本上可没有这出戏啊!
全场静默,只是一人,忽然走到昭帝的面前跪了下去。
是七皇子苏朝雨。
苏朝雨嘴唇蠕动,还是没有出声,只是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盒子,装着传国玉玺的盒子。
昭帝一惊,实在没有想到这个结果,立即取过,确认了传国玉玺是否还在。
片刻后,才松了口气,看着跪在面前的苏朝雨,道:“朝雨,你这又是为何?”
肖然反应过来了,这苏朝雨是借着传国玉玺丢失,才把昭帝引到这里来的。
办法是笨了些,不过能够达到目的。
“回宫后,看朕怎么收拾你!”昭帝甩袖离去,苏朝雨办事确实鲁莽了些,没想到他居然用传国玉玺引自己出宫,来让肖然洗脱罪名,苏小瑶连忙跟上去安抚他。
苏轻尘冷哼一声,摇摇头,身影未动,被风拂起的衣袖飘然,连带着把他身上那的桀骜之气扬起三分,让人心生胆畏。
“三皇子,此事,我希望是最后一次。”肖然说道,面色不改,毫无异色的脸上找不出一丝破绽,“若你执意要与我为敌,我奉陪到底。”
“你,可不配,咱们来日方长。”苏轻尘看都不看肖然一眼,径直离去。
肖然冷淡的表情因为苏轻尘这话略微变动了一下,却又马上隐去,等苏朝雨带着张无休回宫治疗,肖然才舒了口气,不过这苏朝雨走时还咳嗽两声,倒是让肖然有些在意。
宁客辰回过神来,这是他第一次经历了生死一线,不过都是托了肖然的福,现在三皇子那边自己是不能再待了,既然他没把自己的命当成命,自己也不必再为他办事。
回头看了看肖然,一脸泰然自若的样子,不由得问道:“肖大人,您……”
肖然伸手示意宁客辰不要说话,“趁着三皇子还没找你麻烦,你还是快走吧。”
可他在昭州生活了三十余年,如今要走,颇有些伤感。
“保命重要。”肖然劝道,“带着你的家人离开昭州,若是银两不够,到肖府来取。”
宁客辰点头,银两倒是不缺,此刻他最放不下心的,便是他的家人,小儿子还在私塾读书,妻子到河边浣洗衣裳,等到了酉时,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只是这大女儿还在苏轻尘门下办事,得让她回来了。
“肖大人,宁某先不奉陪了。”宁客辰弯腰行礼,这下要快些回去收拾行李,今晚就走。
肖然答应了一声,只是很淡然地轻点几下头,深深看了一眼屋檐之上,却并无踪迹气息,等到宁客辰离开,才慢慢在庭院中的木椅坐下,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打算跟我到什么时候?”肖然轻哼出口,悠淡道。
空气中一片寂静,并无人应答,轻唤之下,对方居然半点反应都没有。
“少爷,属下也观察过了,周围并无他人气息。”何七说道。
这以前肖然的武功与何七相差不多,可是在他卧病三年这期间,何七没日没夜地练武,如今也精进不少,察觉能力,自认为要比肖然更胜一筹。
未开始正经修炼的肖然哪里知晓,不过他可以确定,有一个人,在他到达了这里后也到了。
他给苏朝雨的地图是宁客辰的长庆客栈,再打听到这里确实是要些时间,而且肖然一路上留下了印记,可是这苏朝雨带着昭帝却早就到了,一直暗中潜藏在门口,等到张萧书要动手的时候才进来。
如果这么快的话,必定是有人暗中带路。
那么能够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潜伏这么久,怕是只有那北昭第一刺战了。
“我可以把你救出来,自然可以把你送进去。”肖然接着说道,旁边的何七却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风轻云淡,如石沉大海,依旧没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