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大堂,桌上摆着宫保鸡丁、东坡肉、清炒笋片、麻辣豆腐,四盘菜。丁乾、丁平对面小酌。
“这肉怎么一股臊味?”丁乾扔下筷子,说:“哼,食材一定不新鲜,喂喂,老板你过来一下。”
丁平连忙止住他,说:“你别没事找事,这肉又酥又烂,我吃着沒一点怪味。呵呵,肯定是心里不舒坦,便拿饭菜撒气。”
“哼,就你聪明。”丁乾悻悻地瞪了他一眼,又拿起筷子,味同嚼蜡地吃了起来。
这时,一位长着八字眉、胡子稀疏的道士,大笑着走进店来,向店主一拱手,说:“老板,你要的店名,我已经起好,并且写妥,请你移步,来过过眼。”
“这么快?”店主出了柜台,来到桌前一瞧,说:“袁道长不愧是,正经读书人出身,这一笔漂亮的赵体行书,羞杀多少杭州城的读书人?”顿了顿,又说:“这店名也不错,连升客栈!哈哈哈,连升连升,接连高升,真是好彩头。”
丁乾、丁平二人闻言,也随店中客人,凑过来一起围观,一看之下,丁乾不禁暗自纳罕,人言杭州人杰地灵,不想竟果然如此,连一个算命道士的书法都如此了得。
就在众人纷纷点头称赞之时,丁乾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笑声:“呵呵,依尤某看,这连升二字,改成高升更为妥贴。”
众人回头看清来人,哗地闪出一条道,只见那人旁若无人地来到桌前,看了一眼桌上的字幅,说:“这字写的也不怎么样,赵体本来就柔媚无骨,为士人所不喜。”
“是啊,尤举人所言及是。”
“对对,字如其人嘛。”……
敢情这家伙是个举人?丁乾皱眉暗忖道,呵呵,高升二字,也不见得怎么高明。
这时,只见店主飞快地,取来笔墨纸砚,一躬身对尤举人说:“请尤老爷赐下墨宝。”
一旁的袁道士,见状当时急了,一拱手问店主:“东家,你请尤举人写店名,我那一两银子的润笔怎么算?”
“去去去!”店主摆摆手,说:“就你那一笔破字,也想和尤老爷比?哪凉快上哪待着去。”
众人见状,也对袁道士发出一阵嘘声,袁道士羞得满脸通红,掩面退了出去。
丁乾回头时,发现尤举人正在奋笔疾书,再细一看他写的字,噗……,丁乾差点吐出来,馆阁体,又是呆头呆脑、行尸走肉般的馆阁体……
最后,尤举人在众人的艳羡声中,得意洋洋地从店主手中,接过十两银子的润笔。
“看见了吗?这就是如今的世道。”丁平在他耳边,小声嘟囔道:“谁还会在意,你有没有真才实学,他们看重的只有名气和地位。”
丁乾闻言心中巨震,眼前又闪现出,文稿被摔的,满地散落的一幕。他妈的,要想出人头地,就必须得有功名在身,否则再有才能,也是白搭。
呵呵,这次就算拼掉老命,也要争个院试案首,让他们瞧瞧。
…………
蓝天白云,艳阳高照。
钱晓晓推开窗,满目尽是翠绿,这时,小蝶推门进来,说:“小姐,猜猜谁来看你了?”
“不会是丁乾吧?”
“不对!”小蝶噘着嘴,说:“你怎么一天到晚,就只想着那个小胖子?再猜再猜。”
“死妮子,一大早就胡说。”钱晓晓说:“你快说,我猜不着。”
“嘻嘻,是苏晴!”小蝶说:“怎么样,没想到吧?”
钱晓晓一愣,说:“她怎么来了?快请她进来。”……
苏晴坐定,两人聊了几句闲话,她又啜了口茶,便问:“钱姑娘,知道今天,我为什么来找你?”
“不知道。”
“哎,前几天我可能办错事了。”苏晴说:“那日我去找丁乾,正巧遇上他大哥…………”苏晴当下就把丁乾如何受挫,自己如何取笑他的事,说了一遍,最后一叹,又说:“再过几天就要院试了,我担心会影响他,所以就来找你商量。”
居然还有这一出?这俩人真是前世的冤家,钱晓晓强忍着笑意,说:“无妨无妨,他这人皮糙肉厚、没心没肺,就这么点小事,他根本不会到心里去。呵呵,苏姑娘你千万别多想。”
“嘻嘻,这样我就放心了。”苏晴忽然一欠身,问:“钱姑娘,你对他了解的这么清楚,就像他肚里的蛔虫一样,老实交待,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钱晓晓一愣,旋即脸色通红,呸了一声,说:“这才几天,就跟他学得油嘴滑、口无遮拦?哼,你这么关心他,莫不是也看上他了?”
两女同时脸一红,默然良久不语。
…………
鳞次栉比的商铺、熙熙攘攘的人流,无不衬托出大明的繁华盛世。
三元居书店的老板,早早就卸下门板,准备迎接生意。
中午时分,一位衣着朴素、神情威严的男子,带着一位满脸络腮胡须、膀大腰圆的侍从,步入店内时,立刻引起了老板的注意,根据他走南闯北、多年摸爬滚打的经验,这男子一定非富即贵的大人物。
见男子随手拿起那本《历年乡试文章汇编》,老板立刻小意翼翼地凑上去,说:“您老真有眼光,这本书在小店最畅销,近几天参加院试的童生们,都来争相抢购,这不,刚巧就剩下最后一本,您老运气真好。”
“噢?是吗。”男子随手翻看起来,看了没几员,便一把撂下,说:“真是不知所谓,这种文章也敢拿出来刊印,简直是贻笑大方。”顿了顿,又问:“这类书还有其它版本吗?”
“什么?这本书可是孤本,到其他店想买也买不到,啧啧啧,您老的眼光也太高了。像您这种挑剔法,到哪也买不到好书。”
男子微微一笑,并不答话,他身后的侍从却上前一步,指着老板,说:“你这店家好不省事,我们老爷问你什么,你便回答什么。哪来恁多废话?”
望着凶神恶煞的侍从,老板脖一缩,后退几步,说:“成成成,二位随便看,小老儿不再唠嗦就是。”
男子又翻了几本书,均是摇摇一叹,当然来到角落书架时,眼光一瞥,不经意看见散落地上的几张书稿,信手拣起一瞧,顿时愣住了……
“店家,你过来。”男子神色激动地,指着文稿,问:“此稿的其它部分散落在哪儿,快快去将它们全部找来。”
“咦,您老找它们干嘛?”老板说:“这些可都是店里,瞧不上的废稿。”
侍从见状把牛眼一瞪,说:“你这老头又来犯浑?叫你去你就去,再多说一句废话,小心老子的拳头。”
老板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吩咐众伙计道:“娘希皮,都还傻愣着干嘛?没听见这位老爷的话吗?”……
鸡飞狗跳地忙了好一阵,老板才战战兢兢地,捧着仅存的十几张文稿,来到男子面前,说:“老爷恕罪,其它文稿都被伙计们给烧了,如今能找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男子接过文稿,低下头一口气读完,默然良久不语,最后才仰天长叹道:“奇才奇才,大开眼界,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想不到堂堂的圣贤文章,竟被他拆得七零八落、毁成这般模样?”顿了顿,又问老板:“店家,此文是何人所作?”
“回老爷,不知道。”老板垂下头,说:“当时只怪我看走了眼,没问他的姓名,只知道他是应试的童生。”
“可还记得他的相貌?”男子又问。
“记得记得,这小胖子就算化成灰,我也能认识他。”
“好!”男子一欠身,说:“既然如此,我给你十天时间,一定要找全他的文稿,放心!不让你白跑,到时我出高价向你收购。”
“您老是谁呀?到时我找到文稿,向谁讨银子?”老板问。
男子一笑,并不答话,然后飘然离去。
侍从却回头瞪了老板一眼,说:“你这老头好没眼力见,实话告诉你,这位老爷正是咱们的巡抚,吴大人!”
妈呀!老板闻言一屁股,跌坐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同时暗暗祷告:如来佛祖、太上老君、观音娘娘,求求你们一定要找到那个小胖子,花多少钱买他的文章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