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下午。
丁乾收拾停当,正欲出门,却碰上了满面风尘的娘舅——赵师爷。
还没来得及请问好,赵师爷却跳下马,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将他拉至一旁,说:“干嘛去?”
“城里李老爷家,今晚有个诗会……”
不容他讲完,赵师便摆摆手打断他,说:“寿头,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赶紧加紧尾巴做人,告诉你,前几日京里传来消息,说张大人卒于六月二十日,张四维已接任内阁首辅。”
丁乾一怔,问:“呵呵,朝廷大事和我一个小秀才,有何干系?”
“啥西?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老天爷,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白痴外甥?”赵师爷跌足,说:“你晓不晓得,张四维一旦主政,第一把火就是拿张阁老的旧部亲友开刀,听说御史丁此吕首先发难,攻击张居正之子张嗣修当年科举中第,是走后门的关系户云云。另外还有几个言官蠢蠢欲动,准备弹劾吴巡抚。”
“吓,这岂非是鸡飞蛋打,全玩完了。”丁乾惊得下巴颏差点掉地上,说:“这……这该如何是好,他们这些大佬,总不大好意思,拿我一个小卒子开刀吧?”
“寿头,教你个乖,这叫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赵师爷说:“这伙文官做起事来心狠手辣,若换作是我,肯定会把与吴巡抚有关的人,全部斩草除根。”
“嘿嘿,可惜他们没舅父,这么聪明。”
“哎,但愿如此,不过你以后尽量少出风头,以免引起别人嫉恨。”……
两人又聊了几句,赵师爷便翻身上马,想要离去,丁乾再三挽留,他也不肯多停片刻,只说是公务在身,还需赶路,丁乾无奈,只得目送他匆匆离去。
…………
丁乾的心情很复杂,把自己独自关在屋里一个时辰后,终于动身去了李府。
他可不愿意,被李梅婷看作是,言而无信的小人。
丁乾到了李府大门前石狮子旁边,只见满门口的轿马,他没有冒然进去,掸掸衣服,又跺了跺鞋上的灰尘,然后上前,只见几个挺胸叠肚、指手画脚的家丁坐在大门上,说东谈西。
“列位,敢问这可是李府?”
“是啊,你是哪位?”一位家丁斜着眼问。
“呵呵,我姓丁名乾,来参加今晚的诗会。”
“哎呀,原来高中院试案首的丁公子。”家丁连忙走下台阶,作了一揖,说:“公子、小姐事先交待过,您来之后,请到后院书房叙话。”
丁乾跟着家丁走过两进院子,来到后院,穿过幽长的游廊,来到池塘边一间阁楼前,家丁一拱手说:“丁公子,前面就是书房,公子自便。”言罢,便躬身退下。
乖乖,李家真阔绰,单单一个后花园,就比自家庄院,还大上数倍。
丁乾信手折下一枝荷花,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深吸一口气,然后负手施施然向阁楼走去。
“哈哈哈,丁兄,你可是姗姗来迟了。”
看见丁乾推门而入,李向阳连忙大笑着迎了过来,说:“今日诗会倘若少了你,那可无趣的紧。”
“呵呵,李兄,客气客气。”丁乾还礼。
这时,一位面如冠玉的年轻公子,也笑着过来,对李向阳说:“李兄,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你给引见引见。”
“呵呵,这位便是今科院试案首,丁乾丁公子。”
“噢,久仰久仰。”年轻公子拱拱手,说:“丁公子,在下松江府徐元春。”
“徐公子,幸会幸会。”丁乾还礼,三人落座奉茶。
徐元春一欠身,说:“呵呵,丁兄,传言阁下是徐文长徐先生的高足,不知传言是否属实?”
“是,在下愚顿,承蒙先生不弃,教导了几天。”
“哈哈哈,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徐元春一竖拇指,说:“难怪你能写得出: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这样的绝世佳句。”
“呵呵,徐兄谬赞,在下愧不敢当。”
“不然不然,丁兄岂能如此自谦?”徐元春摆摆手,说:“这首卜算子,真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连家祖看过后,也惊为天人。呵呵,丁兄可能还不知道,这首词已在京城,各大家的公子、小姐中广为传诵,丁兄!你现在的名气着实不小。”
丁乾一惊,忙问:“噢?是么,不知公子令祖是?”
徐元春闻言摆摆手,说:“呵呵呵,令祖名讳嘛,不提也罢不提也罢。”言罢,神情之间甚是骄傲。
这时,李向阳却悄悄,对丁乾附耳道:“呵呵,他祖父是,前朝首辅徐阶徐阁老。”
徐阶?!
丁乾心中狂震,那个在朝堂四十多年,当过庶吉士,骂过首辅张璁,发配地方任延平推官,十几年被人又踩又坑,无怨无悔,看准时机,一锤定音,搞定严嵩。打击高拱,提拔张居正,连皇帝也要看他的脸色,事情都安排好了,才安然回家欢度晚年,活到了八十一岁,张居正死了他都没死,大明朝的第一人精!
见丁乾愣住,徐元春心中得意,便假意埋怨李向阳,说:“李兄,你看看,我不让你说,你偏要说……”
难怪这小子那么臭屁,敢情这些公子哥都一个德性。
丁乾瞥了他一眼,说:“呵呵,原来令祖是徐阁老,真是失敬失敬。”
徐元春一怔,觉得他话里有话,可一时又挑不出毛病,正欲发问。
只见李梅婷盈盈来到场中,向众人福了一福,说:“各位公子,小女多谢各位能参加今日诗会,既是诗会,当然会有比试,小女抖胆请各位作个公证,选出优胜者,李家必有重谢。”
选婿开始了!众人闻言顿时来了精神,这时,只见李向阳迈步,来到场中,一拱手说:“诗会的第一轮,乃是作对,对出下联者,即可进入下一轮。”顿了顿,又说:“本轮有四幅上联,请各位任选一幅作答。”
话音落处,只见四位丫鬟提着四个条幅入场,只见这四幅上联写的分别是:
客上天然居 居然天上客;
此木为柴山山出;
画上荷花和尚画;
南通州 北通州 南北通州通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