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盖世风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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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倞山小子

“阵子哥,咱歇会儿吧,唉哟我实在走不动了!”

郁郁葱葱的大山里一声哀嚎惊起漫天鸟雀。

“你行不行啊?就你这样子,我张叔那么条瘦是有道理的,要么没吃着要么没煮熟。”一个棉衣少年边调笑边熟练纵跳着从山坡上下来。

先前出声的另一个矮壮少年已经无力回应了,顾不得地上的湿滑青苔,把双肩上用麻绳绑着的大捆干柴卸下放倒在旁边后立马瘫坐在坡上。把腰上绑着的竹筒拿起来拔掉塞子狠狠灌了两口,总算感觉回魂了点。

“我爹那是吃不胖,可别怪着我身上,去年过年杀的那头猪卖了一半后可都留着的了。”矮壮少年回了一句后放倒后背半靠在山上,抬头看了看顶上叶隙透下的阳光。

坡上下来的棉衣少年笑了笑没说话,也卸下两肩的负担坐在旁边,手里把玩着那把锋利的柴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阵子哥,你把咱这倞山走遍了吗?”

“不知道,阳面砍柴阴面摘菜,但是下了那边山脚又连着另外的山了,去倒是去过但是总感觉走不尽,不知道算不算倞山了。”

“阵子哥,你练把式的地方在哪?”

“斜坡那边溪边上,以前石头窟那儿,好躲雨些。”

“阵子哥···”

少年心性,总有万般问题,或许是对现实的未知,或许是对未知的憧憬。

“起来吧,东西放这,跟我去那边摘点木耳和蕨,咱们就下山了。”歇息了半刻钟后,高个的棉衣少年站起来拍了拍屁股,招呼一声同伴往山背面走去。

“好咧!”

······

下午时分,两人背着两捆扎实的柴火回到了村里,高个少年手里还提溜着一只带血的山鸡。

“江阵回来啦?这还打着山货了啊”,村头晒太阳的杨婆婆见着俩人,咧着嘴笑着,零碎的几颗大黄牙颤颤巍巍的摇摆。

全名叫江阵的高个少年走到近前,边用柴刀垫着杨婆婆家门槛木头砍下两只鸡腿,不忘了往深点砍,多带肉,边笑着回了句“今年热得快了点,蕨都开花了带苦就没要了,还好遇到只山鸡,一刀子刚好飞到了。”

“给您放这了,没什么小骨头,炖点汤正好。”说完把刚砍下的两只鸡腿放在门槛上。

杨婆婆连忙起来拉着少年不让走,“要不得要不得,不能要你的。”

“您就拿着吧,我这还一只够我们吃的了,明天我再给您拿点干木耳过来。”江阵边拉开杨婆婆的手边退着笑道“我们先回去了啊杨婆,明天再给您拿过来”

招呼了一声矮壮伙伴,不待老人再说啥,少年当先往村里走去。

“唉,是个好年轻啊,我这老不死的全让你们养活着。”追赶不上的杨婆婆看着门槛上的鸡腿叹了口气。

“小超,我先回去了啊。”走到村里,高个少年招呼了一声同伴往旁边岔路口走了。

“阵子哥晚上来我家吃腊肉咯。”

“不去了不去了,留着给我张叔补补吧。”江阵没回头,举手摇了下算是回绝了。

······

“爷,奶,我回来了!”

江阵走到自家门口,推开院门朝屋里招呼了一声后走到院里角落把柴火放了下来,进屋把带血的山鸡丢到案板上后洗了下手。

“阵子回来啦?”一个头发雪白的佝偻老太太走到江阵面前,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你爷出去给人看病了。哟,还打了只山鸡啊,奶给你炒了,中午在山上还没吃饭吧?”

“好咧,刚好饿了。切了两个鸡腿给杨婆。”

“好孩子!你杨婆也不容易啊,儿子出去就没回来过了,老头子又死了,唉。”

······

吃过午饭已经下午两点多了,山里人本就是这样,饥一顿饱一顿不至于,靠山吃山总有口吃的,但饭点就没那么准时了。

“奶,我练功去啦,晚饭帮我留一口就行了,院子里太阳正合适,您出来晒晒。”

江阵往屋里招呼了一声就往外面窜去。

倞山梅龙村属于山里的山里了,离得镇里有四十多里地,到现在连条像样的公路也没有,电也是大前年刚通的。村里出门就是大山,唯一去镇上的路还是赶集采买或者去镇上交电费进出踩踏出来的一条人宽的泥巴路。二十来户人家就住在这,也没个正儿八经的村干部啥的,镇上没啥特别要紧的事也懒得往这来。

附近唯一的小学和初中都在镇上,村里年轻一辈本来人就少,也没人招呼说让小孩去镇上念书什么的,基本都是大字不识几个。

江阵的爷爷江新民算是村里唯一的知识分子了,别的不说,写个春联,看个土方治病什么的不在话下。据说年轻时在外闯荡过,后来带着奶奶李冬娥告老还乡回了倞山里。两人也没个子女,江阵是爷爷在镇上采买回村时山里捡来的。奶奶还告诉江阵,当初为了给他上户口,爷爷抱着他往镇上跑了七八趟,最后把给村里看病送的几副腊肠全送进派出所才搞定下来。

从记事起,爷爷就让江阵在院里练把式,每天五个小时,站桩两个小时,练功三个小时。

院内有一个一米深的大木桶,每次练功后精疲力尽的江阵就被爷爷丢到桶里面,里面是奶奶提前用山里药材煮好的水,泡够一个小时再出来就感觉浑身轻松,之前站桩练功酸痛的地方都舒缓开来了,再睡一觉第二天起来又是生龙活虎的,这样的生活江阵过了十六年,木桶用坏了九个。据说不记事的那几年洗澡也是奶奶用这种药材熬煮的水给他洗,这倒是不太记得了。

除此之外,还有习字,五岁开始每天上午习字下午练功。按照爷爷的说法,不识大字寸步难行,字体潦草心性浮躁。不要求学识渊博,但必须字字明了,不要求行楷皆通,但必须风骨挺傲。

不知不觉二十载,少年怀宝不自知。

而今爷爷已不要求自己每天文武练习的具体时限了,一切全靠自觉。心性坚毅的江阵倒是一直坚持了下来,除了每天干活吃饭睡觉以及偶尔窜溜的时间外,要么练练书法,要么就是一人在山腰石窟练功,多年下来已成习惯。

何况这山里头好像也没什么太多事情打发时间。

······

出了家门,江阵没往村口那条路上山,转而朝着家后面走去。

接近九十度的山坡有两百多米的高度,十七岁以后江阵就开始走这儿上山去往石窟练功,如今已经被踩踏出一条依稀的小路,这是这几年来风雨无阻的证明。

“走吧”

提气运劲后,江阵抬脚重塌地面猛蹿了出去,发出一声“砰”的闷响,脚边泥土夯实入地十来公分。

一脚向斜上方蹿出三米来高后江阵借着落地处的一个凹坑重新发力上升。远远看去好似一只灵猴在山间奔窜,发劲时如奔雷万钧一往无前,飞跃时像风中落叶轻松肆意,一静一动间充满了异样的美感。

十来秒后,江阵站在陡坡顶端微微喘气,摇了摇头,“感觉好像比昨天没快多少,耐力倒是比以前好了很多了。”

来到山腰石窟附近,最大的一个洞窟已经被江阵打造成了第二住所,简单的锅瓦瓢盆都有,还从家里搬了床四斤重的棉被上山来。十六七岁以后爷爷基本就不怎么管自己的行踪了,也知道自己在山上有个练功修行的地方。只是怕奶奶担心,所以每次出门都提前跟他们说一声。时间充裕的话还是每天回家睡觉的,今天因为上山砍柴耽误了不少时间,江阵打算多练一会儿,时间太晚就不回家睡了。

趁着太阳还没下山,江阵把石窟里的被子铺在石头上晒着。这些石头都被太阳晒了一天了,刚好暖着被子。虽然这个石窟高出泥土一截,但是山里湿气太重,被子还是吸了不少水汽。

半山腰往外看去,郁郁葱葱一片苍茫大山此起彼伏,远处的天空上挂着轮快要落山的太阳。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江阵感觉心肺间也如这旷野一般辽阔起伏,思维也更加放空了。

这也是江阵选择在山上练功的原因,无人打扰,四野空旷,腾挪翻转间好似自己就是这大山里的一部分,心无杂念,随心所欲。

趁着太阳还有段时间落山,江阵先单腿站起了桩。将左腿直立在平整石岩上,右腿抬起向前方伸直开来,然后将跨部缓缓沉下去,直至大腿接近与地面平行才停止了动作,就这样闭着眼保持了下来。

思维放空下,天马行空的想象就奔袭而来。闭着眼,江阵在想着镇子外的世界究竟长什么样?村里都说爷爷见识过,但爷爷从来没有跟自己提起过这些,外面的楼房是不是要比镇上最富的贾家的三层平房还要高好几层?外面的人长得应该跟村里的一样,就是不知道他们平时吃什么?还有汽车、火车、飞机,镇上见过几台汽车,就是不知道火车飞机长什么样,估计比镇上的汽车还要威风凛凛吧。

乱七八糟想了一堆,江阵突然沉默了下来,他想到了自己的身世。

自己是捡来的,这事爷奶从没瞒着自己,村里人也没因此把自己当外人看待。

但是十六岁以后,江阵就经常在想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丢弃在山里,那两个素未谋面的父母为什么要这么做。

莫名其妙又想起去年过年前下雪进山遇到的一窝狐狸,当时看到两只幼崽在山阴面的枯树根洞里,要不是自己眼神好,又是下雪看到脚印,真的发现不了它们。

当时自己用笸箕把它们堵在洞里,刚要伸手时旁边窜出来一只大不少的狐狸,嘴里还叼着一只山兔。看到自己用笸箕堵着洞口,那狐狸把山兔丢到雪地上就这么隔着五六米的距离撑腿摆出攻击的姿势看着自己。

那眼神里有惊慌,有哀伤,有乞求,有愤怒,还有···视死如归。

江阵真的看清楚了。

所以当时他转身走了。

所以现在他更哀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