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县出去几里地就是秦岭,沿着官道一路走,穿过秦岭,再走不远,就到了咸阳,金狮庄就在咸阳的漠镇。
路途遥远,符苏与钟霞才刚刚出发。
“老弟,要走了怎么也不和哥哥说一声啊?”
就在符苏与钟霞走到清水县大门时,一个散漫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符苏回头一看,发现说话的人正是自己的“哥哥”符益。
符益一副纨绔的样子,他衣裳半开,露出胸膛,身后跟着两个家奴。
符苏知道,符益只是看起来纨绔,其实他很有手段,整个清水县的盐运都被他捏在手里。
钟霞看见此人,皱了皱眉头。
符苏没做表情,道:“这些年颇受阁下照顾,今日可还有何指教?”
符苏称符益为阁下,不再承认彼此的血缘关系。
符益看到符苏的眼神,神情逐渐冷了下来,道:“符苏,你果然藏着,这几年装疯卖傻,当个市井无赖,日子可还好受?”
不。
符苏在心里摇了摇头。
符苏小时候饱读诗书,志在考取功名,却目睹自己的母亲被符家人打死,而自己是个没爹的“野种”,受到几年的凌辱后,他是真的半疯了,并不是装的。
钟霞听到符益的话,心想:“小贼居然还是大户人家,难道小贼不是小贼,他是被逼无奈,只能沦为一个市井之徒来委曲求全?”
符苏寒声答道:“这都是拜阁下所赐。”
“好,很好。”符益冷道:“你是个野种,被我们符家白白供养了十几年,这笔账,你可不能忘了。”
符苏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撇了撇钟霞。
钟霞会意,她默不作声,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用两根手指夹着,甩了出去。
嗦地一声,银票像飞刀一样飞了出去,掉在符益的前面。
符苏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钟女侠,这算我欠你的。”
十几年来符家替别人养儿子,好吃好喝不说,还供符苏读书研习,这份恩情符苏不能不还。
符益见银票落在地上,感到一股羞辱之意,眼神都是凌厉了起来去,他看着钟霞,问道:“你是什么人?”
“你不配知道。”钟霞转身说道:“小贼,我们走。”
两人还没有走出几步,身后又传来了符益的声音。
“休想走!”符益对身后的两个家奴喝道:“你们给我上!”
符苏立刻伸手拦在钟霞身前,他怕钟霞回头一个穿花拂柳剑闹出人命来。
“钟女侠,他们不是江湖中人,让我自己解决吧。”
钟霞闻言,拔剑的手放了下来。
符苏回头,见那两人抡着拳头就冲了上来。
“住手!”
就在符苏打算出手的时候,一个沉稳的声音大声喝道。
那两个家奴闻言,立刻停了下来。
符益赶紧回头,恭敬地说道:“爹,您来了。”
符苏远远望去,那是一个身穿锦衣华服的中年男人,他头发有些花白,脸型端正,眉宇之间有一股傲然的霸者之气。
他家是符家的老爷,符忘生。
符忘生不是江湖中人,却掌控着清水县大大小小官员的仕途,垄断了清水县各种生意货运,是清水县幕后的掌控者。
这正是他霸者之气的源头。
符忘生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带剑护卫。
“苏儿,你昨日四处磕头,可是真心悔过了?”
听到苏儿这个称呼,符苏不受袁西控制地鼻子一酸,眼泪都流了出来。
那是多年不曾有过的亲情,是埋在身体与肌肉里的本能反应,由不得袁西控制。
但还好符苏马上止住了眼泪,不至于让对面的人看出来。
“是,这几年,我做了许多错事。”符苏答道。
“苏儿,你要去哪?”
“这与老爷无关了。”符苏自然不会再叫他爹。
符忘生闻言,傲然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柔情,他说道:“雨儿的死,是我一时冲动,这些年来,我忙于生意,让你受了委屈,诶,可你为什么不和爹爹说呢?”
符苏每次受到符益等人的欺凌,都会躲着符忘生,不敢告状,因为他怕符忘生看到自己这个野种会恼羞成怒,再下杀手。
符苏如实道:“因为符苏害怕你看到他,会将他打死,像他娘一样。”
在外人听来,这句话像是符苏已经解开了心结,置身事外,平淡地讲述着自己最痛苦的事情。
钟霞在心里叹了口气,想道:“小贼好可怜。”
符忘生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但很快又消失不见,他说道:“我……我以为你是因为恨我才躲着我,不曾想……”
符苏向前深深作揖,退而说道:“老爷,事到如今,多说也无益,养育之恩,我没齿难忘,来日如果出人头地,定会报答。”
此人毕竟也杀死了符苏的亲娘,可符苏的亲娘又有违人伦,袁西作为一个不是学法律的现代人,当真不太好处理这种事。
过了许久,符忘生低声求道:
“你……你肯再叫我一声爹么?”
闻言,符苏鼻子又是一酸。
往日的记忆忍不住的涌上他的脑海。
院子里阳光明媚,符苏的娘亲在铺晒被褥,符忘生的大手握着符苏的小手,而小手攥着一只毛笔,正在抄写春秋。
符苏此时当真不知如何是好。
袁西被符苏遗留的身体记忆弄得有些痛苦,此时他真想把符苏揪出来,问他到底叫还是不叫。
他含糊不清地说道:
“这……改……改日吧……”
符忘生大喜,他看见符苏身边的是一个青衣女剑客,便回头道:“剑来!”
一个剑客将自己的剑献给符忘生,符忘生拿剑后,双手捧着,快步向符苏走去。
钟霞眉头一皱,下意识想要拔剑,但这个念头很快被符忘生激动的神情打消了。
符忘生走到符苏面前,捧着剑,对符苏说道:“苏儿,既然你跟着着这位女侠,为父便送你一把剑,你要好好保护这位女侠。”
钟霞低声哼了一声。
符苏道:“不必,符老爷的心意我心领了。”
符忘生只好将剑放下,他转头看向钟霞,问道:“不知姑娘是哪里人?”
“咸阳望郡,漠镇人。”
符忘生道:“好好好,我此来匆忙,也没有带见面礼,我这就去请人说媒,改日便到姑娘府上提亲。”
钟霞面无表情。
“符老爷,这就不劳您费心了。”符苏作揖道:“我还有要事要办,恕不奉陪。”
符忘生急道:“符家的护卫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我派两人保护你。”
钟霞简道:“多余。”
“符老爷,告辞。”
在符苏告别后,两人转身走出了清水县城门。
符忘生岂会看不出两人急着离开,不想多做纠缠,他不再出言挽留,看着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以他的身份与地位,心中也不免有些酸楚,离开的那个人,是他最喜欢的女人的儿子,也是他曾经最喜欢的小儿子。
符苏沦为市井无赖,一度消磨了符忘生对符苏的喜爱,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这都是拜符益所赐。
也许下次见面,就要刀剑相向了,符忘生暗叹道。
符益上前问道:“爹!那个野种!您至于如此关照他吗?他活着一天,就是在打我们符家的脸!您为什么不杀了他?”
符忘生的脸上渐渐恢复了那一份霸气,他带着几个剑客从符益的身边擦身而过,留下一句话。
“益儿,你让我很失望。我给你一笔钱,你回乡去吧,从今以后,不许返回清水县。”
这也是为你好,符忘生在心里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