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深州市而言,华夏是个新公司。
这不光是夏晓贤一家觉得,整个深州市房产界都这样认为。之前深州市的大房产公司也就那么四五家,只要是在深州待得久了,都可以叫得出名字。唯独这个华夏,仿佛突然间冒了出来。
当前情况下,一般的房地产公司拿下这么块地都得寻思寻思,可是华夏? ?想起来那天华夏的竞拍,一声声喊价非常具有底气,不紧不慢,从容地就拿下了整场的最高价格。一看就是后备力量雄厚。
这可不是新公司的风格。
听完闺女的讲述,夏晓贤上网,在百度上敲下“华夏”两个字。怪不得实力雄厚,这个公司竟是本地最大的电力企业和某外资跨国企业合资,“蓝蓝,蓝蓝!”看着网上的信息,夏晓贤喜悦感越来越足,“你快看看,咱们这次要发了哇。”
江蓝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赶紧跑过来,“妈,你搜这个干吗呀?”
“你这个孩子,”她指着电脑屏幕,“你瞧这华夏成立的日子,2011年3月,这分明是个新公司!而新公司拿下的第一个项目,就是你公公家的那片地!你想想,万事开头难,这公司拿的第一块地,不得好好做?做好了,这就是门面工程!而这家公司实力这么大,那就不缺这赔偿的钱? ?”
“是吗?有这么玄乎?”
“当然是!对于一个动辄数亿的公司来说,这一两百万的拆迁款算是什么?那就是九牛一毛!”
“哈,那敢情好。”
“好什么,”说着说着,夏晓贤突然又降下语调,恨道:“真是可惜,这好便宜让那女人也给占了。”
能让老妈突然这么咬牙切齿的,只有一个女人———丁幂。
江蓝讶异,“让她占了什么?难道她在三河也有房子?”
“你以为我上次去三河干什么?单纯就逼着你那点事?”夏晓贤叹气,“我是去考察情况了。你知不知道,贺京杭她妈,就是那个死女人丁幂在三河乡也有个房子!”
“哎,她怎么会有?她又不是三河人!”
“她不是,她那死去的老公也不是!”夏晓贤眯着眼睛,“你知不知道她老公是怎么死的?是车祸,为了护另一个人,自己硬撞车头上去了。那个人只受了点轻伤,可她老公当场就断了气。那个人是三河人,人家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就给了她这么个房子!那房子你可能也见过,就是村西头那空院子,虽然是丁幂的,可她也没去过一回。”
“怪不得我不知道,原来竟是这样。”江蓝叹了口气,“这丁幂也是够惨的。不过,妈,既然贺京杭他爸死得那么早,那贺京杭是怎么出来的?”
“傻瓜,你没听说过‘遗腹子’这个词?”
“那她从来没见过她爸?”江蓝惊讶,“真可怜!”
“可怜?”夏晓贤冷哼一声,“我告诉你这些,可不是让你知道贺京杭身世多悲惨。你说我多背啊,因为你爹,和这丁幂先结下了梁子。然后在一个单位,又和她死抠着做对!除了抢来了你爸,后来就跟遭报应似的,就连分房子这样的事情都抢不过她。好不容易到你了吧,原指望你给我争争气,把她闺女看好的韩嘉平给抢过来,你可好,让我白惊喜一场!这不,又到现在? ?”夏晓贤开始喋喋不休,“好不容易有个发财的机会,她又这么离奇地给插了一杠子!这丁幂简直就是阴魂不散!”
“其实也没什么啦? ?”江蓝觉得自家妈说的话实在是不中听,“妈,我觉得你对丁姨有偏见,她其实挺好的。还有那贺京杭,其实她也不错。我们还是同学呢,她? ?”
“她什么?她要是好,还能做那事来?”
“她怎么着了?”
“上次,不就是因为她在楼下喊了韩嘉平的名字,你和天一才吵起来的吗?”
“那都多长时间的事了,你还记得这个 ? ? 人家贺京杭也许是完全无心的呢。”
“无心!我看这全天下就你是无心!”夏晓贤狠狠瞪她,“她要是无心,这大晚上的,声音能喊得那么大?大到天一那耳朵都能听到了?她要是无心,至于专门在你家窗户底下说话?我告诉你,她就是故意要让你难看呢!这不最后也得逞了不是?天一和你吵,还以为你和嘉平有外遇了。”
江蓝觉得以这个推理法,实在是有些“阴谋论”的嫌疑,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夏晓贤眯眼一笑,“不过这次,我注定要比她强一回!”
“她那房子才多大一点?比起你公公家那么大的地,简直就是个鸟窝!这次等着瞧吧,我不整得她说不出话来,我连夏都不姓了!”
夏晓贤将来姓不姓夏那是后话,可以确定的是,耳边突然有人喊了一声:“京杭!”
是丁幂的声音。
夏晓贤一听这动静,赶紧朝阳台上跑:“蓝蓝,你快过来!贺京杭刚才上那车了!”
“上就上车呗,这有什么好看的?”
“你这孩子? ?她家贺京杭没男朋友,怎么还会在这么晚了上人家的车?蓝蓝,我看着那车型不错啊 ? ? 你瞧瞧人家,不找便罢,一找便找个有车的? ?”
话还没说完,那车子已然开始滑动,在夜色下,尾灯闪烁出模糊的影子。
“妈,”江蓝拿起包就要往外跑,“我先走了!”
“哎,你今天不是要在家里住吗?”
“我到家再给你打电话!”“砰”的一声门响,她已经快步跑了出去。
江蓝跑得速度很快,但是更快的,是广场上那个四个轮子的东西。像是在故意耍弄她一样,等她下去的时候,那车只留给她一个模糊的车屁股影。可江蓝却从这车屁股上得出一个结论:那是韩嘉平的车!
现在已经十点多了,这个时间,贺京杭上了韩嘉平的车!难道是贺京杭痴心不改终于奏效,两人旧情复燃?
只不过她没想到,与车外江蓝略显落寞的身影相比,车内却是言笑晏晏的另一副情境。坐在车里,贺京杭眯着眼睛盯着后视镜,看着那人影慢慢地成为一个句点,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韩嘉平看她,“有什么开心的事?”
“还能有什么开心事啦!不就是因为你现在喊我出来?要知道,你可是很少约我出来的。”
“我们可是同学,你别把我说得这么无情。”
“好,有情的人呐,大半夜叫我出来肯定是有事情 ? ?”贺京杭笑了笑,“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只要我知道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们先去找个茶馆谈。”
贺京杭想过,这个男人找她的话题,必然是关于那个女人———江蓝。
她是多么希望今天来个例外,但是事实证明,她的预感真是残酷得准。可是,切入点却有点不大对头。
原以为是会问江蓝的婚姻感情状况,没想到上来却是另辟蹊径。“贺京杭,我记得你上次是说什么来着?就是她家拆迁那事。”
“拆迁那事?”贺京杭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你什么时候关心她家这事了?”
“想打听一下。”
“哦,就是她老公李天一那个老家三河乡,正是现在市政规划的新商业中心,以前她妈嫌她公公家穷,都不让江蓝管这老头的事,现在可好,一个星期就回家一趟。你想,新建商业中心就要拆迁和占领一部分耕地,这占用了就得给赔偿款。所以她那妈就觉得有油头了,非得让江蓝朝老家那边靠。她妈以前看李天一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现在可好了,待他比亲儿子还亲。”“阿姨以前不喜欢女婿吗?”
“何止不喜欢,简直就是讨厌死了。我家不就在她家楼下吗?我妈每次都看到李天一去她家之前,都要先在门口深呼吸两次,一看那样子真是可怜哟。你出国那么长时间,肯定是不知道的。她家李天一是深州报业集团有名的孝顺女婿,说孝顺那是表面好听的,其实大家都背地里说,他活脱脱地把女婿当成了孙子。”
韩嘉平皱了皱眉,“是这样?”
每个人都有在背后乱七八糟说人家八卦的天分,尤其是女人,更尤其是女人面对自己所讨厌的女人。“当然是这样,我告诉你啊———”贺京杭凑近一些,“传说,江蓝她娘嫌李天一没本事,还曾经想给她换一个老公呢。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搁浅了。”
茶馆里灯光昏黄,外面的霓虹灯透过窗户,在他们脸上勾勒出一个个斑驳的光影,韩嘉平整个人都落入那团光影中,似是沦陷了一般,并不容易看清楚他的表情。
“对了,你怎么问起这个?”
“我很纳闷她家的地有多少,如果真的被占用,会赔偿多少钱?”韩嘉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值得她家这么大张旗鼓,欢呼雀跃的。”
“我妈说,如果房地产商把她家的房子全都占了,地也给占了,那可得不少呢。”贺京杭抿了口果汁,“得有二百多万吧。”
“二百多万?那么多?”
“是呢,要不然她妈和她怎么像着了魔似的靠起那边?二百多万呢,以我这个样子,一辈子加起来,不知道能不能赚到这么多。”
“踏踏实实安安稳稳最好,”韩嘉平与她碰了一下杯子,“对了,庆祝我吧,我要工作了。”
“啊?什么工作?”
“之前还没确定,不过刚刚,和你说话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他抿唇一笑,“今晚上多点些吧,我请客。”
“不是,嘉平? ?你怎么说找就找到了工作?”贺京杭仍有些反应不过来,“是哪家公司?”
“华夏房产。”
对于深州市民而言,最近有两个变化简直是深入人心。第一,就是这新区北迁的新闻,政策批了,地也招标了,各部分都准备到位了,一切就绪,只待开工。作为这城市的主人翁,人人都期待新城的变化;第二就是这媒体的报道,大概一个星期内,名为“华夏房产”的企业突然出现在各大媒体上,报纸、杂志、电视、户外广告,甚至连电梯外的小屏幕都有他们的宣传。比起深州传统的大房产企业景扬、嘉业等公司,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企业———华夏房产,实在有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感觉。
于是,夏晓贤又多了一个习惯。只要旁边有华夏的广告,她都会说:“蓝蓝,你看哟,人家这大公司,就是气派,光这广告费,你瞧瞧,瞧瞧? ?那得多少钱啊。”
这不,这次两个人出来,见到公车电视上的华夏招聘广告,夏晓贤又开始了:“瞧瞧,人家招聘广告都做得这么有品位? ?”
“妈,”江蓝有些无奈,“你低调点,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华夏是你开的呢。”
“我是说,买地这么干脆利索,做广告又这么大手笔,蓝蓝你说,”她凑近她耳朵,“它给赔偿款能不大方?”
“妈? ?”那声“妈”之后的感慨没来得及出炉,江蓝的手机突然响了。
“谁啊?”夏晓贤不经意一问,却见江蓝脸色微变,赶忙凑过去,“你公公?”
“嗯。”
“那你还嗯干什么?快接呀。”
“接了说什么?妈,我这公公轻易不给我打电话,”江蓝转头,着急道:“你说他是不是被天枚说动,发现我要做什么了?”
“你瞧你那个没出息劲儿,他发现了能怎么着?有证据吗?再说他上哪去找证据,我们只是想想,还什么都没有做!”
“妈,我害怕? ?”
“妈什么妈,你要是再不接,他更觉得你有鬼,”夏晓贤一瞪眼,“你不接我可接了啊? ?”
这句话管用,江蓝按下接通键,马上放到耳边。
电话的内容很出人意料,不是声援李天枚,也不是声讨江蓝,而是求援。就在刚刚,另一个房地产公司嘉业的人找村民老贾谈话了,他家的地正好位于李桂宝地的旁边,是嘉业中标的地盘。人家过来谈了价钱,又连威胁再诱哄地说了要限期搬迁和赔偿的事情。这不李桂宝听了,马上着急起来。
“她嫂子,你得想想办法啊? ?我看人家带了好几个人过来,那阵势可吓人了,眼看着都已经拆到咱旁边了,那拆到咱家,不就是明后天的事情?”
江蓝没想到事情会运作得这么快,距离上次招投标也不过半个月时间,“爸,您稳住点,您先别急。”
“怎么能不急!他们都找上家里来了。”
“爸,您先缓着点。您放心,我? ?”
话说了半截,手机突然被夺了过去,夏晓贤瞪了闺女一眼,口气倒是有些循循善诱:“亲家,我告诉你,这事急也没办法。这是上面政策的事情,政策你懂吗?那就是板上钉钉!”
“妈,你别———”
夏晓贤一摆手,“我告诉你亲家,你现在有着急的工夫,还不如赶紧想想你的赔偿底限是多少钱,争取能损失少一些。反正这拆迁已经定了,我们家蓝蓝怕你难受没和你说,上次招标,你家那块地完全被卖了出去。”
“还有,亲家!”夏晓贤见闺女老想拿电话,干脆朝旁边站了站,“现在的大政策就是这样,你可千万别学那些农村人,动不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地不让拆迁,还弄什么自焚。我告诉你啊,那些事情都是没用的!这拆迁根本就是大方向,你那个位置,拆也得拆,不拆也得拆!”
“我还告诉———”
“怎么了,妈?”
“挂了!”夏晓贤不可思议地看着电话,“你公公居然敢挂我电话!”
“要我我也挂你电话,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公公说话呢?他本来就不希望房子被拆,你先别告诉他这些多好? ?”
“不告诉他这些,那地也保不住!他还敢挂我电话!”夏晓贤愤慨地嘟囔几句,又恶狠狠地打开手机,“我就不信了,我得打过去问问他,他为什么要挂我电话!”
“妈!”
说话的工夫,电话已经拨了出去,江蓝只看到母亲大人的表情又变回目瞪口呆,“妈,这又是怎么了?”
“我就说他不敢扣我电话嘛,”她将手机塞回江蓝手里,“停机了。”
下车,他们本来第一个任务是要去药店看看有没有催孕药的。现在这头一个任务,变成去移动营业厅。
“充三百。”
“妈,不用充那么多吧?我也没带那么多钱。”
“你没带那么多钱,我带了。你懂什么?”夏晓贤瞪大眼睛,“你想,听他这说法,这拆迁工作已经开始了,接下来的几天乃至几个月,我们都要和他加紧联系,搞不好一天都要打十几二十个电话,这样才能了解情况。”她掏出三百块钱递到柜台,“你公公知道咱给他充了话费,咱还能赚个人情使。”
江蓝勾了勾唇角,说不清楚是赞同还是苦笑。
两人一同出了营业厅,按照原来计划,要去对面的药店。可是江蓝临时改了主意:“妈,你先自己回家吧,我想去趟车站。”
“你去车站干什么?”
“我想来想去不放心,”江蓝皱紧眉头,“我公公把那地看得和命似的,你那么毫不掩饰地说现在的情况,我担心他会出事。想尽快回家去看一下才放心。”
“江蓝,你别以为你这样是好心,是孝顺。你现在回去,你那小姑子还以为你是竭心尽力想要他家财产呢。”
“我不管她怎么想,我公公对我不错,我得问心无愧才成。”
“那也好,你去订两张票。”
“我去就行,天一不用去,他这几天忙考核呢,也没时间? ?”
“我没说天一,我是说我。”
江蓝忍不住叫:“你去掺和什么啊?”
“你不放心你公公,我还不放心你呢!”夏晓贤塞给她一百块钱,“这是车票钱,你买最早最快的那班。咱争取明天就走,至于工作那边,我替你向老袁请假。”
去三河乡的车都是流水线,如今又不是春运高峰,车票自然好买。因为是第二天早上五点半的车,江蓝干脆没回自己家,就在娘家住下。
“妈,我刚才和天一打电话了,”她握着手机站在夏晓贤卧室门口,“明天早走,我先睡觉了。”
“哦,那你去吧,”夏晓贤背对着她,头也不抬,“明天早晨我喊你。”
“这都十点半了,你还不睡?”
“我做些准备工作。”
江蓝乖乖地回卧室睡觉去了,可中间上厕所时,却发现书房还开着灯。她低头一看,居然已经两点十六分了。“妈,你要做什么? ?”
却见夏晓贤好似被她吓了一跳,还没等她靠近,便猛地转过头来,“你大晚上乱转悠干什么?还不赶紧睡觉去?”
“你还不睡?”
“我这马上就好了。”
到了三河乡,江蓝终于知道了“准备工作”的含义。任谁都猜不出夏晓贤带的什么东西,等她拿出来之后,江蓝差点栽倒地上。竟是一堆报纸啊杂志之类的广告,都夹在一个文件夹里,整理得细致又全面,放满了整个文件夹。
文件虽然多,但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华夏房产”。
更加奇异的还在后面,夏晓贤居然带了笔记本,打开电脑,将事先备好的 U 盘插到接口上,“妈!”江蓝忍不住将夏晓贤扯在旁边,“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做什么,你到现在还没看出来?”夏晓贤边说边向李桂宝那睨,“我是要给他做动员工作!”
根本由不得江蓝抗议,夏晓贤转眼间已经投入到激情的工作状态。“亲家,蓝蓝是怕你想不开,再急出病来,非得过来看看你。可亲家,这拆迁的事是已经定了的,这中间你不知道蓝蓝找了多少次领导,都没戏。所以啊亲家,你还不如想开点,与其搞得自己难受,还不如配合工作。”这只是个开篇。
“亲家,你看着没?这都是我搜集到的资料,负责咱这块地方的是个新房地产公司,名字叫华夏。你不知道这华夏可了不得。别看是新的,但后台硬啊,据说是跨国公司到咱这办的。你瞧这广告做得 ? ?”她啪啦啪啦地将文件夹翻开,“这我收集的还不到三分之一呢,这么多广告!亲家,你想想这以后,那得多有前景!”
李桂宝已经处于半怔状态,“不,亲家,你这是? ?”
“你看,人家不仅做了平面广告,还有这动态的。你看看,这是在咱深州电视台上投放的广告 ? ?”夏晓贤十分利索地调出 U 盘上下载好的视频,“你看看,这是在公交车那电视上的广告。”
“不,亲家,他广告是他的事,和我啥关系?”
“亲家,这就说到关键问题了,还是那句话,咱们这块地是已经保不住的。不仅保不住,这国土局还把这地给拍卖出去了,得手的就是这华夏公司。拆迁这事已经不能改变,你还不如改变角度,争取咱这地被占用也有个好价格,起码? ?”
李桂宝“腾”地站起来,“怎么?亲家这次是来劝我拆房子卖地?”
“是。”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这边不欢迎你,你可以走了。”
“怎么?看你这意思,是决定抗争到底,死也不挪地方?”
“我们三代都在这里,连他奶奶、他妈都埋在这里!我们怎么挪!”情绪愤慨,李桂宝眼里已经有了血丝,“再说,凭什么要我们挪!”
“这凭什么问得很好,”夏晓贤起身,“市政规划,这是大政策上的事情,作为公民,我们每个人都有建设城市的义务。当然,这是大话。但是老李,你这么一心倔到底,是觉得蓝蓝他们日子过得太好了吗?”
“我不挪就不挪,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哈!”她冷嗤一声,“你难道希望蓝蓝和天一都丢工作?”
“妈,这和我没? ?”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夏晓贤一记眼光杀过来,“现在这社会上多少这样的事。好,做不通你的工作,干脆拿你儿子儿媳下手。不是不挪吗?好,不挪,我就不让他们工作!你和他们是一家人,就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这天底下还有没有天理了?我儿子儿媳日子工作得好好的,怎么就不让他们工作?”
“他们想要你丢工作,有的是借口让你滚!老李啊,我的好亲家,”说到这里,夏晓贤声音终于降低了些,“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孩子想啊。蓝蓝那工作我就不说了,她是我闺女,我累死也是活该。可你不知道,天一那工作我帮着找时费了多大的劲!别看这工资不高,可那是铁饭碗!要是一旦这工作因为你有了差缺,你这心里能好受?”
“我? ?好吧,我在这死撑着不打紧,可不能耽误孩子? ?”李桂宝扯起唇角,落寞地坐在门口那石头上,又拿起了那个已经被岁月磨得锃亮的烟杆,“没想到啊,我这房子、这土地不是埋在那群混蛋手里,倒是埋在自家孩子手里了。”
“这也不能这样想,亲家,”看他松了口气,夏晓贤气也缓了下来,“我们都活到这把年纪了,哪个不是为子女想?”
他扯了扯唇角,算是同意。
“还有,亲家,既然你这也答应挪地方了,咱这地方也不白挪,咱得商量商量条件,按道理你家的事是不应该和我这外人来商量的,但你一个农民老实巴交的,我毕竟在外面工作了这么多年,多少也见了点世面。虽然都有统一补偿价,但我觉得,能多要点就多要点? ?”
“一共就那么多地,能多要出多少?”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地一共那么多,但是在地上能做出的文章可不少呀。”夏晓贤坐正身子,声音隐隐有了些兴奋,“我来时候看着咱那地,现在好像都种了什么?那是花生?”
看到李桂宝点点头,夏晓贤接着说:“干脆把那花生都拔掉,咱啊,在上面先建上房子。这房子可比? ?”
“什么?要把花生拔掉?这不行!绝对不行!”李桂宝重重磕了下烟袋,“我都伺候了一辈子地了!到了最后,你连这最后一茬花生都不让给善终?”
“账不是这样算的,亲家———”
“在我这里,账就是这样算的!”李桂宝抬头,眼里突然抹过一丝严厉和烦躁,“如果亲家觉得不对,那先走就是了,我这午饭就不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