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牍
与程全父十二首
以下俱惠州某启：去岁过治下，幸获接奉，别后有阙上问，过沐存记。远辱手教，且审起居佳安，感慰兼集。长笺见宠，礼意过当，非衰老者所宜承当。伏读，愧汗而已。未由会见，万万以时自重。不宣。
二
某乏人写公状，幸恕简略，示谕固合如命，但罪废闲冷，众所鄙远，决无响应之理。近发书，多不答，未欲频渎也。幸矜察，愧愧。
三
新诗过蒙宠示，格律深妙，非浅学所能仿佛，叹诵不已。老拙无以答厚意，但藏去，永以为好尔。匆匆，不谨。
四
某启：新诗幸得熟览，至于钦诵。老病废学，无以少答重意，愧怍而已。
五
别纸示喻，具晓所是。田地问得，郡中犹取文字未了，切不可问也。感挂意，悚息！悚息！老拙慕道，空能诵《楞严》言语，而实无所得，见贤者得之，便能发明如此。颂语精妙，过辱开示，感怍不已。
六
令子先辈辱访及，客众不及款语。少事干烦，过河源日，告伸意仙尉差一人押木匠作头王皋暂到郡外，令计料数间屋材，惟速为妙。为家私纷冗，不及写书，千万勿罪！勿罪！蒋生斫木，亦告略督之。江君访别，本欲作书，醉熟手软，不能多书，独遣此纸而已。
七
某启：龙眼晚实愈佳。时蒙分惠，感怍不已。钱数封呈，烦聒，增悚！增悚！白鹤峰新居成，当从天侔求数色果木，太大则难活。太小则老人不能待，当酌中者。又须土砧稍大不伤根者为佳。不罪！不罪！
柑、橘、柚、荔枝、杨梅、枇杷、松、柏、含笑、栀子、谩写此数品，不必皆有，仍告书记其东西。十二月七日。
八
令子先辈辱书及新诗，感慰弥甚，笔力益进，家有哲匠矣，何复下问乎？老病百事皆废，尤倦写书，故止附此纸尔，不别缄也。不罪！不罪！
九
以下俱儋耳某启：别遽逾年，海外穷独，人事断绝，莫由通问舶信。忽枉教音，喜慰不可言。仍审起居清安，眷爱各佳。某与儿子粗无病，但黎、蜒杂居，无复人理；资养所给，求辄无有。初至，僦官屋数椽，近复遭追逐，不免买地结茅，仅免露处，而囊为一空。困厄之中，亦何所不有，置之不足道也，聊为一笑而已。平生交旧，岂复梦见，怀想清游，时诵佳句，以解牢落。此外，万万以时自重。舶回，匆匆布谢。
十
某再启：阁下才气秀发，当为时用久矣。遐荒安可淹驻，想益辅以学以昌其诗乎？仆焚笔砚已五年，尚寄味此学。随行有《陶渊明集》。陶写伊郁，正赖此尔。有新作，递中示数首，乃珍惠也。山川风气能清佳否，孰与惠州比？此间海气郁蒸，不可言，引领素秋，以日为岁也。寄贶佳酒，岂惟海南所无，殆二广未尝见也。副以糖冰精面等物；一一铭佩，非眷存至厚，何以得此，悚怍之至。此间纸不堪覆瓿，携来者已竭。有便，可寄百枚否？不必甚佳者。不罪！不罪！
十一
某启：便舟来，辱书问讯既厚矣，又惠近诗一轴，为赐尤重。流转海外，如逃空谷，既无与晤语者，又书籍举无有，惟陶渊明一集，柳子厚诗文数策，常置左右，目为二友。今又辱来贶，清深温丽，与陶、柳真为三矣。此道，比来几熄，亦岂有语此者耶？新春，伏想起居佳胜。某与小儿亦粗遣，困穷日甚，亲友皆疏绝矣；公独收恤如旧，此古人所难也。感怍不可言，惟万万以时自爱为祝。舶回奉启，布谢万一。不宣。
十二
某启：久不得毗陵信，如闻浙中去岁不甚熟，曾得家信否？彼土出药否？有易致者，不拘名物，为寄少许。此间举无有，得者即为希奇也。间或有麄药，以授病者，入口如神，盖未尝识尔。
与程秀才三首
以下俱儋耳某启：去岁僧舍屡会，当时不知为乐，今者海外岂复梦见。聚散忧乐，如反覆手，幸而此身尚健。得来讯，喜侍下清安，知有爱子之戚。襁褓泡幻，不须留恋也。仆离惠州后，大儿房下亦失一男孙，亦悲怆久之，今则已矣。此间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炭，夏无寒泉，然亦未易悉数，大率皆无耳。惟有一幸，无甚瘴也。近与小儿子结茅数椽居之，仅庇风雨，然劳费亦不赀矣。赖十数学生助工作，躬泥水之役，愧之不可言也。尚有此身，付与造物，听其流转。流行坎止，无不可者。故人知之，免忧。乍热，万万自爱。不宣。
二
近得吴子野书，甚安。陆道士竟以疾不起，葬于河源矣。前会岂非梦耶？仆既病倦不出，出亦无往还者，阉门面壁而已。新居在军城南，极湫隘，粗有竹树，烟雨蒙晦，真蜒坞獠洞也。惠酒佳绝。旧在惠州，以梅酝为冠，此又远过之。牢落中得一醉之适，非小补也。
三
儿子到此，抄得《唐书》一部，又借得《前汉》欲抄。若了此二书，便是穷儿暴富也。呵呵。老拙亦欲为此，而目昏心疲，不能自苦，故乐以此告壮者尔。纸、茗佳惠，感忭！感忭！丈丈惠药、米、酱、姜、糖皆已拜赐矣。江君先辱书，深欲裁谢，连写数书，倦甚，且为多谢不敏也。
与林天和二十四首
以下俱惠州某启：近辱手书，冗中不即答，悚息！悚息！春寒，想体中佳胜。火后，凡百劳神用，勤民之意，计不倦也。未由披奉，万万自重。不宣。
二
某启：专人辱书，具审起居佳胜，为慰。春物益妍，时复寻赏否？想亦以少雨轸怀也。未由往见，万万若时爱摄。不宣。
三
某启：多日不奉书，思仰之至。伏暑，尊候何如？惠贶荔子极佳，郡中极少得，与数客同食，甚幸！未由会合，万万以时自重。
四
某启：近数奉书，想皆达。雨后晴和，起居佳胜。花木悉佳品，又根拨不伤，遂成幽居之趣。荷雅意无穷，未即面谢为愧。人还，匆匆。不宣。
五
花木栽，感留意惠贶。鹿肉尤增惭荷。某又上。
六
某启：昨日辱访别，尤荷厚眷。老病龙钟，不果诣送，愧负多矣。经夕起居何如，果成行未？忘己为民，谁如君者。愿益进此道，譬如农夫不以水旱而废蓘也。此外，万万自重。
七
某启：辱教，承微恙已平，起居轻安，甚慰驰仰。暑雨不常，官事疲勤，摄卫为艰。惟加意节调，以时休息为佳也。匆匆。不宣。
八
某启：近辱过访，病中恨不款奉。人来，枉手教，具审起居佳胜，至慰！至慰！旦夕中秋，想复佳风月，莫由陪接，但增怅仰也。乍凉，千万自重。
九
某启：从者往还见过，皆不款奉，愧仰可胜。辱书，承起居佳胜。闻还邑以来，老稚鼓舞，数日调治，想复清暇矣。岁暮，万万自重。
十
小儿往循已数月矣，贱累闰月初可到此。新居旦夕毕工，承问及，感感。领书，及惠笋蕨，益用愧感。闻相度移邑，果否？
十一
某启：辱手教，伏承起居佳胜，甚慰驰仰。承问贱累，正月到赣上，闰月上旬必到此也。考室劳费，乃老业也，旦夕迁入。未由会面，万万以时自重。
十二
某启：辱书，承起居佳胜。示谕幼累已到，诚流寓中一喜事。然老稚纷纷，口众食贫，向之孤寂，未必不佳也。可以一笑。蒸郁未解，万万自重。
十三
骨肉远至，重为左右费，羊面、鲈鱼，已拜赐矣，感怍之至。十四
某启：辱手教，承起居佳胜。久以冗率，有阙驰问，愧念深矣。承惠龙眼、牙蕉，皆郡中所乏，感怍之至。未由瞻奉，万万自重。
十五
高君一卧遂不救，深可伤念，其家不失所否？瘴疫横流，僵仆者不可胜计，奈何！奈何！某亦旬浃之间，丧两女使，况味牢落，又有此狼狈，想闻之亦为怃然也。
十六
某启：人来，辱书，且审比日尊候佳胜，甚慰所望。加减秧马，曲尽其用，非抚字究心，何以得此，已具白太守矣。乍热，万以时加啬。不宣。
十七
某启：人来，辱手教，具审起居佳胜。吏民惠爱，谣颂布闻，甚慰所望。秧马聊助美政万一尔，何足云乎？承示喻，愧悚之至。僧磨已成，秋凉当往观也。毒热，万万为民自爱。不宣。
十八
某启：比日蒸热，体中佳否？承惠杨梅，感佩之至。闻山姜花欲出，录梦得书去，庶致此馈也。呵呵。丰乐桥数木匠请假暂归，多日不至，敢烦旨麾勾押送来为幸。
十九
某启：辱书，伏承别后起居佳胜，甚慰驰仰。数夕月色清绝，恨不对酌，想亦顾影独饮而已。未即披奉，万万自重。不宣。
二十
某启：人还，奉书必达。即候渐凉，起居佳否？叠烦颐旨，感怍交深，未缘面谢，惟祝若时自重。不宣。
二十一
某启：秋高气爽，伏计尊候清胜。公宇已就，想日有佳思。未缘披奉，万万以时珍啬。不宣。
二十二
某启：前日人回，裁谢必达。比日履兹薄冷，起居佳否？未缘展奉，但有翘想。尚冀保卫。区区之至，不宣。
二十三
某启：近奉状，知入山未还。即日想已还治，起居佳否？往来冲冒，然胜游计不为劳也。未瞻奉间，更乞若时自重。不宣。
二十四
某启：昨日江干邂逅，未尽所怀。来日欲奉屈早膳，庶少款曲。阙人，不获躬诣。不罪。
与冯祖仁十一首
以下俱北归某慰疏言：伏承艰疚，退居久矣，日月逾迈，哀痛理极，未尝获陈区区，少解思慕万一，实以漂寓穷荒，人事断绝，非敢慢也。比辱手疏，且审孝履支持，廓然逾远，追恸何及。伏冀俯顺变礼，宽中强食。谨奉启疏上慰，不次。
二
某启：蒙示长笺，粲然累幅，光彩下烛，衰朽增华。但以未拜告命，不敢具启答谢，感怍不可云喻。老瘁不复畴昔，但偶未死耳。水道间关寸进，更二十日，方至曲江，首当诣宇下。区区不究，乏人写大状，不罪。手拙简略。不次。
三
某启：昨日辱远迓，喜慰难名。客散，已夜，不能造门。早来又闻已走松楸，未敢上谒。领手教，愧悚无地。至节，想惟孝思难堪，奈何奈何！来晚当往谒慰。不宣。
四
节辰蒙惠羊边、酒壶，仁者之馈，谨以荐先，感佩不可言也。
五
某启：辱于教，承晚来起居佳胜。惠示珠榄，顷所未见，非独下视沙糖矣。想当一笑，匆匆，不宣。
六
某启：前日辱下顾，尚未果走谢，悚息不已。捧手教，承起居佳胜。卑体尚未甚清快，坐阻谈对，为怅惘也。惠示妙剂，获之，喜甚。从此衰疾有瘳矣。人还，不宣。
七
某启：辱手教，具审尊体佳胜，甚慰驰仰。拙疾亦渐平矣。来日当出诣。番烧羊蒙珍惠，下逮童稚矣。谨奉启谢，不宣。
八
两日不果诣见，伏计孝履如宜。欲告借前日盛会包子厨人一日，告白朝散，绝早遣至。不罪！不罪！家人辈欲游南山，祖仁若无事，可能同到彼闲行否？
九
辱回教，及蒙以岩砚、法醑、嘉蔬、珍果等为饷，已捧领讫，顾无以当之。适苦嗽，昏倦，裁谢草草。
十
昨日奉辞，瞻恋殊甚。旦来孝履佳否？先什辄已题跋。鹤、鹿、马三轴，迫行不暇题，谨同纳上。祖仁方在疚，更不烦远出，昨所云金山之行，可罢也。乍远，保重。
十一
某启：辱笺教累幅，文义粲然，礼意兼重，非老朽所敢当，藏之巾笥，以为光宠，幸甚。比日孝履何如？到韶累日，疲于人事，又苦河鱼之疾，少留调理乃行。益远，极瞻系也。岁暮，更惟节哀自重。
与章质夫三首
以下俱黄州某启：承喻慎静以处忧患。非心爱我之深，何以及此，谨置之座右也。《柳花》词妙绝，使来者何以措词。本不敢继作，又思公正柳花飞时出巡按，坐想四子，闭门愁断，故写其意，次韵一首寄去，亦告不以示人也。《七夕》词亦录呈。药方付徐令去，惟细辨。覆盆子若不真，即无效。前者路傍摘者，此土人谓之插秧莓，三四月花，五六月熟，其子酸甜可食，当阴干其子用之。今市人卖者，乃是花鸦莓，九月熟，与《本草》所说不同，不可妄用。想奄子已寄君猷矣。
二
某启：伏承被召，移漕六路，舆论所期，虽未厌满，而脱屣炎州，归觐阙庭，兹可庆也。比日启途之暇，起居佳胜；某谪籍所拘，未由攀饯，北望旌驭，此怀可知。伏冀若时为国保重而已。谨奉手启代违，不宣。
三
惠州某启：近承手书，以侍者化去，曲垂开喻，感佩深矣。比来皆已忘去。凡百粗遣。但方营新居，费用百端，独力干办，尤为疲勚，冬末乃毕工。尔时遂杜门默坐，虽邻不觌。荷公忧爱之深，恐欲知其略也。万一有南来便人，为致人参、干枣数斤，朝夕所须也。不罪！不罪！
与章子厚二首
以下俱黄州某启：仆居东坡，作陂种稻，有田五十亩，身耕妻蚕，聊以卒岁。昨日一牛病几死，牛医不识其状，而老妻识之，曰：“此牛发豆斑疮也，法当以青蒿粥啖之。”用其言而效。勿谓仆谪居之后，一向便作村舍翁。老妻犹解接黑牡丹也。言此，发公千里一笑。
二
某启：闲居无人写得公状及圆封，又且不便于邮筒，不以为简慢也。丈丈尊候，闻愈康健，不敢拜书。江淮间岁丰物贱，百须易致，但贫穷所迫，营干自费力耳。舍弟自南都来，挈贱累缭绕江淮，百日至此，相聚旬日，即赴任到筠。不数日，丧一女，情怀可知。碎累满眼，比某尤为贫困也。荷公忧念，聊复及之耳。其馀，非尺书所能尽也。
与章子平十五首
以下俱杭州某启：咫尺不时上问，特枉手书，愧汗不已。比日起居何如？某老病日增，殊厌繁剧，方艰食中，未敢乞闲郡，日俟谴逐尔。未由面言，临纸惘惘。千万为国自爱。不宣。
二
某启：久阔，幸经过一见，殊慰瞻仰。违去未几，复深驰系。比日，伏惟起居佳胜。到官数月，公私衮衮，殆非衰病所堪。然湖山风物依然，足慰迟暮也。未由接奉，千万为国自重。不宣。
三
某启：稍疏上问，伏惟台候万福。积雨不少，害稼否？想极忧劳。杭虽多高原，已厌水矣。未缘瞻奉，惟剧思仰。毒暑，万万自重。挥汗，恕不谨。
四
某启：杨同年至，出所教赐，且审比日起居佳胜，感慰兼极。某百凡如昨。秋暑向衰，官事亦渐简，差有可乐。湖山之胜，恨不与老兄共之也。金鱼池上，数寺亦洁雅，未宜嫌弃，馀非书所能究。
五
某再启：前日曲蒙厚待，感怍兼至，辄有小恳拜闻。本州於潜县柳豫，极有文行，近丁忧贫甚，食口至众，无所归，可代曾君管秀学否？闻曾君不久服阕入京，如未有人，幸留此阙也。此人词学甚富，而内行过人，诚可以表帅学者。率易干闻，必不深讶。可否略示谕。
六
某少事试干闻。京口有陈辅之秀才，学行甚高，诗文皆过人，与王荆公最雅素。荆公用事，他绝不自通。及公退居金陵，日与之唱和，孤介寡合，不娶不仕，近古独行。然贫甚，薪水不给。窃恐贵郡未有学官，可请此人否，如何？乞示及。月给几何，度其可足，即当发书邀之。如已有人，或别有所碍，即已。哀其孤高穷苦，故谩为之一言。不罪！不罪！
七
某再启：叠蒙示谕，但得吾兄不见罪，幸矣，岂复有他哉！某自是平生坎坷动致烦言者，吾兄不复云尔，读之不觉绝倒也。舍弟孤拙，岂堪居此官，但力辞不得免尔。承谕及，感怍！感怍！船子甚荷留念，已差人咨请。知之。
八
葑脔初无用，近以湖心叠出一路，长八百八十丈，阔五丈，颇消散此物，相次开。路西葑田想有馀可为田者，当如教揭榜示之。
九
某疏拙多忤，吾兄知之旧矣。然中实无他，久亦自信。示谕别纸，读之甚惶恐。某接契末非一日，岂复以人上浮言为事，而况无有耶？此必告者过也。当路纷纷，易得瞋喜，愿彼此一切勿听而已。馀非面不究。令子辱访，不尽款曲。悚息！悚息！
十
某启：公见劝开西湖，今已下手成伦理矣，想不惜见助。赃罚船子，告为尽刬刷，多多益佳，约用四百只也。仍告差人驾来，本州诸般，全然阙兵也。至恳！至恳！
十一
某启：昨日远烦从者，感愧之极。辱书，承起居佳胜。渡江非今晚即来晨，岂可再烦枉顾。贶鹅肉，极济所乏，遂与安国、几先同飨。乍远，千万保爱不宣。
十二
某启：久别，复此邂逅为喜。病疮，不果往见，只今解去，岂胜怅惘。子由寄今年赐茗，辄分一团，愧微少也。二陈恨不一见之，且为致区区。乍远，千万自爱。
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