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驻外记者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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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行走在死亡与希望之间(9)

过去这4年半,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日日夜夜忙忙碌碌。点滴收获闪闪发光:明白了新华社驻外记者是怎么回事、在法国度过了充实美好的生活、人生路上结交了新的朋友。不过,尘埃落定之时细数过往,在事业领域,值得珍藏把玩的宝石却是难觅。正如前所言,我相信这焦虑将是伴随终生的状态,我愿意在焦虑中继续摸索,希望将来能把报道做得如我所希望的那样全面,把采访做到如我渴望的那样到位,把文章写得如同真正好记者的手笔一样精彩。

洪曼1971年出生,1993年从武汉大学英文系毕业后进入新华社参编部英文翻译室工作。2001年7月至2003年10月,在科威特担任常驻记者,期间参加伊拉克战争报道,撰写了大量现场和独家报道,其中《“沙漠之春”弥漫战争气息》被评为首都女记协首届年度好新闻奖。2004年被新华社授予伊拉克战争报道先进个人的称号。2005年初参加海啸临时报道小组。

在科威特当记者

新华社洪曼

没去驻外前,我也像一般人那样想象着自己的驻外生活:享受浓浓异国风情,亲身经历世界大事,近身采访高层人物……但真正迈出国门后,才知道驻外生活与想象中大相径庭。除了上面这种好处以外,你得整日绷紧神经,不敢懈怠,唯恐漏报重大新闻,常常在深更半夜被国内编辑部的电话叫醒。从来没有上下班的概念,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贡献给新闻事业,要远离亲人好友,要忍受单调和孤独……

在写这篇文章前,我翻开以前的驻外日记和驻外期间所写的所有文章,往事一点一滴地涌现在眼前。串起回忆的既有中东热带风情、阿拉伯长袍和面纱的魅力、沙漠落日余晖中看阿拉伯牧人放羊和赛骆驼的美景,也有导弹的爆炸声、尖利刺耳的警报声、随身携带的防毒面具、遮天蔽日的沙尘暴,当然还有一次次采访和报道成功的喜悦。

从2001年7月至2003年10月,我远赴科威特当了常驻记者,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年时间,但积累的经验和经历也许足够我受用一生。

一、和平时期找新闻

1.积极准备

从接到出国通知到最终坐上飞往科威特的飞机,有大约三四个月的实习和准备时间。说实话,刚刚接到通知之后,除了欣喜和期待之外,我更多的是紧张和不安。因为毕业后的八年时间里,我一直从事的都是把英语新闻翻译成中文的工作,对将来的记者生活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对自己要去的那个遥远的阿拉伯国家也是所知不多。

于是,在这三四个月的时间里,我除了在几个部门实习,熟悉工作流程之外,大量的时间都花在了解科威特乃至整个海湾地区的政治、经济和文化风情上面。科威特是个典型的伊斯兰国家,所以了解穆斯林的生活习惯和宗教信仰等情况成了准备工作的重中之重。

最后,我拎到飞机上的行李,书和资料占据了很大的一部分。但到了科威特才知道,自己准备的资料差不多都是纸上谈兵。真正深入到当地人的生活之后,碰上许许多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有些风俗习惯看起来容易适应难。比如说,阿拉伯人认为用左手接递东西都是极不礼貌的行为。在数次“失礼”之后,我外出时就迫使自己的左手永远拎着东西,干什么事都使用右手。另外,在国内待久了,“男女平等”的意识早就深入人心,但到了那里才发现的确是“男女有别”。大多数公共场合都分为男宾区和女宾区,就连电影院里也分为家庭区、男宾区和女宾区,不能瞎闯误撞,否则只会结结实实地碰个大钉子。我还记得第一次去一家叙利亚餐馆吃饭的情形。当时,叙利亚籍老板远远看见我,就满脸含笑地迎了过来,而我则下意识地把手伸过去,出于礼貌想与他握手。但没想到他立即收起笑脸,不理不睬地走开了,留下我一人尴尬地站在那里,后来才听说有些保守的穆斯林是不同女子握手的。还有许多细微之处,都是从生活和采访当中一点一滴地积累起来的。其实道理很简单,尊重别人,就是尊重自己。这样,别人也才会放弃戒心,坦诚以待,从而给自己的采访排除障碍。

2.主动出击

初到科威特,这个国家的政局还是风平浪静。科威特新闻部当然是我们的重点“攻击”对象,我三天两头便去那里“报到”一次,无论如何先混个“脸熟”,这样才能保证有重大的采访活动时不会被落下。

但除了石油方面的信息外,新闻资源的缺乏很让我头疼了一阵。但我静下心来,每天把唯有的两家英文报纸从头到尾、事无巨细地仔细地研读一遍,并把有用的信息分门别类地保存下来。这么做的好处立竿见影,除了很容易就找到新闻眼之外,丰富的背景材料帮助我顺利完成一篇篇的报道。但说实话,它们中的大多数都是平淡无奇的稿件,很难引起普通读者的兴趣。另外,时间一长,不由自主地就会融人当地人的生活,就对许多事情见惯不怪,发现“兴奋点”就更难了。于是,我每天无时无刻都提醒自己是个外国人,要对自己身处的环境永远保持着新鲜感。与此同时,我与国内的一些朋友随时保持邮件联系,并请他们告诉我他们对这个国家感兴趣的方面,然后我就在那个方面多多留意。在我的诚意之下,朋友们也纷纷写信来问了许多问题,如科威特人堪称世界首富,但他们到底有多富,平时又是如何花钱和生活的;戴着面纱的阿拉伯妇女在公共场合又是如何进食等等。还有一些我以前根本没有想到过的问题。

为了一一解答朋友们所提出的问题,我深入采访一些平民百姓,随时用笔和相机记录下他们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并把这些“碎珠”串起“美丽的项链”。就这样,我陆续写出《科威特“高烧51度”》、《急脾气慢性子的科威特人》、《阿拉伯红茶与美式咖啡》、《面纱后面的科威特妇女》等一篇篇生动鲜活的文章。

另外,每次采访活动都会碰到当地的记者和西方媒体驻科威特的记者,我抓住任何一个机会与他们聊天,既锻炼了口语,又从他们的口中“套取”了有用的资料。很快地,主动出击的我就得到了“在当地新闻圈中颇有人缘”的评价。

二、战争时期抢新闻

让我感到“庆幸”的是,美国从2002年10月开始大举增兵科威特,为发动伊拉克战争积极做准备。面积仅为1.7万平方公里、人口不足两百万的科威特,陆陆续续来了20万美国大兵。

1.参加媒体大战

在这特殊时期,科威特以其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以及与伊有着历史上的恩恩怨怨和相对亲西方的外交政策,令世界各国媒体的记者趋之若鹜,最多时增派的记者就有两千多名。而且各路记者的配备可谓一应俱全,除手机、便携电脑、摄像机和数码相机外,不少国家还为战地记者配备了防弹背心、防毒面具、瑞士军刀、野战背包和各种急救药品等以防不测。不少西方战地记者出身军旅,来科威特之前大都接受过专门的军训,特别是野外生存技能方面的培训,不少人谙熟军事装备,懂得如何在敌对环境下尽量减少危险,有的甚至会驾驶装甲车。

每次见面,记者们都热情寒喧,但其实之间不断“明争暗斗”,争取第一时间抢到第一手材料。战争尚未打响,一场没有硝烟的新闻大战已经白热化。还记得有一次,我接到警方一个朋友的电话,说是科威特城里一家大饭店门前停着一辆可疑的汽车,怀疑可能装有“炸弹”。接到消息,我立刻赶到那里。谁知不一会儿,就有上百名记者蜂拥而至。“危险警报”还没解除,大家都试图冲过特种部队的阻隔,抢拍那辆可疑汽车。文字记者则拉住任何一个有可能是目击者的人了解情况。警报解除后,记者们更是比谁跑得快,冲到汽车前猛拍。没有挤上去的索性施展“轻功”,爬到墙上去拍。

在科威特新闻部组织的活动中,由于僧多粥少,新闻部的办事员们费尽唇舌,都难安抚住没有报上名但“缠功”十足的记者。有一次,新闻部好不容易安排记者们到伊拉克境内的萨夫万,采访科威特救援物资运抵那里交给伊拉克难民的情况。虽然萨夫万离伊科边境并没有多远,但毕竟是在伊拉克境内,所以各路记者争先恐后地报了名。新闻部安排了共能乘下150名记者的6辆小巴士,并规定车内不许多坐一人。通告一贴出,盯在那里的几百名记者全然没了平日的风度,拼命往车上挤,力气大的得意洋洋地占了座。没有挤上车的就扒住车门不放。由于集合地点是在城内人来人往的喜来登饭店门口,这个看起来有些可笑的场景引来了许多人的驻足观望。知道的佩服记者们的敬业精神,不知道的还在到处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新华社有着得天独厚的地位,因为是全球为数不多的常驻科威特的新闻机构之一,与科新闻部一直关系友好。所以,每次限制人数的采访活动,都会至少争得一个名额。但仅凭这一点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拿下”美国驻科威特大使馆和美军基地,因为他们对来自本国的记者青睐有加,而且中国持有反战的立场,所以在科威特的美国人对中国记者怀有强烈的戒心也就不足为奇了。为了打通与他们的关系,抢到第一手新闻,我拿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每天打无数个电话,发无数封电子邮件,三天两头跑去“泡蘑菇”。

功夫不负有心人,没多久,就听总社外事局的同志说,美国驻华大使馆受驻科威特使馆的委托,调查新华社驻科记者的身家底细。在确认身份无可疑之处后,我们终于上了他们的记者名单。广撒关系网的好处立即呈现,不但不用吃别人的“残羹剩饭”,而且如果勤快点就会有“独家猛料”。比如,我和一位同事以及CNN的两名记者成了第一批采访美驻科最大后勤基地阿里夫坚的记者。只要有可能,我们都是排除一切困难,亲赴现场采访。即便军人们端着枪,我也会走上前问一下能否采访.,虽然常常碰一鼻子灰,但一两次的成功足令我感到欣喜。

每次去美军方面采访都要与新闻官“斗智斗勇”,因为他们会对记者提出非常严格的要求。每次都有几不准,大致有不准拍摄军事装备全景,不得在文章中提到具体地名,不准靠近军人们认为“危险”的地区,等等。如果触犯其中任何一条,就立即会被清除出场,并且犯规行为将被记录在案,而且有可能被取消采访机会。美军的保密工作都做到了家,就连为记者开车的巴士司机事先也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每次出发前,都由新闻官低声向他报一个地名。

如果是采访美军基地,则要经过严格的安检,还要与美军签订听起来异常苛刻的条约,感觉就是什么也不能拍,什么都不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