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纪晓岚——风流才子的方圆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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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阅微知著 终老京师(1)

《阅微草堂笔记》 由来之谜

《阅微草堂笔记》是纪晓岚晚年以笔记形式编写的一部短篇志怪小说。

《阅微草堂笔记》内容分为五种,分别是:《滦阳消夏录》六卷,作于乾隆五十四年;《如是我闻》四卷,作于乾隆五十六年;《槐西杂志》四卷,作于乾隆五十七年;《姑妄听之》四卷,作于乾隆五十八年;《滦阳续录》作于嘉庆三年。这些作品是他追录见闻的杂记之作,采访范围极广,上至官亲师友,下至皂隶士兵。内容泛杂,凡地方风情、宦海变幻、典章名物、医卜星相、轶闻逸事、狐精鬼怪,几乎无所不包。全书共四十万字,收故事一千二百余则。纪晓岚是无书不读的一代通儒,但他并不轻易著书,也不保存自己的著作。原因当然很多,但从文人避祸的角度来看,在清朝乾隆时期,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的高明之举。《阅微草堂笔记》是清代笔记文学中极有影响的一种,与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一起被称作是笔记文学中的两座高峰。但对它的评价,历来褒贬不一。鲁迅先生对纪晓岚作出很高的评价,说这《阅微草堂笔记》不光是小说,更重要的是对人心有好处,对人事的报应因果有着哲学方面的寓意。纪晓岚学识渊博,在清代已无人能及,晚年不轻易著书立说,独以《阅微草堂笔记》传流于世,是颇有用心的。纪晓岚平生不著书,还有一个很重要而时人又不便说出来的原因,那就是清代施行的残酷的文字狱政策,避免留下祸端是一个不小的原因,是他谨慎避祸的一种手段。从这方面来讲,纪晓岚人生智慧已经不是一般的文人墨客所能及。因为大多的文人是显能显才妄自菲薄的,唯恐别人不知道自己的本事。

清代顺治以来,满族统治者为扼制汉族士人反满思想的滋长,推行残酷的文字狱政策,曾给汉族知识分子带来极大的痛苦,也给思想文化的发展造成严重的阻碍作用。纵观乾隆盛世,经世的妙文却没留下来多少,倒是谈鬼怪的大家出了不少,蒲松龄是一个,纪晓岚也是一个。除此之外,就是考据学了。

普通的读书人尚且如此心惊胆战,而纪晓岚亲眼目睹了乾隆年间一系列血雨腥风的文字狱案,并在乾隆的指示下亲手销毁了大量的文化典籍,不少著名学者被斥责为“狂吠”、“悖逆”等罪名,甚至遭锉尸抄家之祸,自己如果自行书写,会不会有此劫难呢?还是不写书为妙吧。

乾隆年间的士大夫以“不谈世事逞英雄”相诫,就是那个时代给士大夫最好的教训,也是士大夫应对那个时代的“人生技巧。”但“文以载道”,道理往往存在于书中,所以古人强调著书明志。纪晓岚只好以鬼狐谈怪自娱,以至于他的笔记体小说《阅微草堂笔记》颇为后世所重。

纪晓岚历尽宦海风波,对于官场的黑暗有深入了悟。他以入木三分的笔触,在《阅微草堂笔记》中剥去笼罩于官场上的公正、庄严的光圈,展示出官场的污浊和卑劣。纪晓岚以博学多能顾盼于清中叶学者之林,以精深学术造诣为世人所倾慕,但是,他并未耽迷于典籍不能自拔,而是以犀利的眼光去观察现实的社会生活、社会问题,进而提出自己的意见和设想。

十八世纪的清帝国,“干家笑语漏迟迟”,一派盛世气象。然而,昌盛孕育着颓败,繁华掩藏着衰落,在富丽堂皇、笑语歌声、钟鸣鼎食与金玉装潢中,清王朝的内囊已经腐烂,封建社会末期的黄昏已经悄然逼近。

对于封建末世的潜在危机,纪晓岚有敏感察觉,他冷峭注视现实生活中日益严重危害社会的社会问题,并在《阅微草堂笔记》中托言于鬼狐展开犀利的揭露与抨击。

纪晓岚一生,既有得宠于皇上的喜悦,也有遭祸被贬的悲愤,更有体恤民情的心酸。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中却记载了人吃人的真实事件:

《滦阳消夏录》卷二第十九则载,明末,山东、河南发生旱、蝗大灾,草根、树皮都吃光了,便发生了人吃人的事,官府也无力禁止。当时,将妇女、儿童反绑起来,公开在市场上出售,称之为“菜人”。屠者买去以后,像割猪、羊一样,随意宰杀。一次,周氏之祖从山东东昌做买卖归来,中午在一个饭馆里用餐。厨子说:“没有肉了,请稍等。”只见他拉着两个女子进了厨房。厨子高声呼叫:“客人已经等了很久了,先取个蹄膀来!”只听一声凄厉的长号,周某急忙闯进厨房,见一女子已被活活割下右臂,正疼得在地上打滚,另一女子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这惨绝人寰的悲剧,在《阅微草堂笔记》中有数处记载。纪晓岚一生博学多闻,为官清正廉洁,主张“为官办事,顺乎民情,酌乎事势”。他认为“教民之道,因其势则行之易,拂其势则行之难”。在那种伴君如伴虎的年代,有如此政治见地非常难能可贵。尤其是在乾隆年间,奸臣和砷专权数十年,内外大臣许多都趋炎附势。在上有皇上、中有奸党、下有民情的形势下,纪晓岚凭着自己渊博的学识和机敏智慧,上得宠幸,中保哲身,下体民情。生活在这种夹缝中,养成纪晓岚诙谐的性格是不难想象的。无怪乎嘉庆四年,朝鲜书状官徐有闻说:“和坤专权数十年,内外大臣无不趋走,唯王杰、刘墉、朱硅、纪晓岚、董诰、铁保、玉保,终不依附。”

纪晓岚无法寄希望于政府司法部门主持惩治贪赃枉法官吏,他只好假手于“天道”与报应来伸张人民自行惩治贪官污吏的合理性,在对贪宫污吏的憎恶与抗议中,纪晓岚不自主地突破了正宗儒者固有的思想轨道。

对于“人心世道”的救治,纪晓岚不仅以老辣圆融的笔墨,将社会上人情世态种种扭曲的或丑陋的现象无情加以揭露与抨击。

借助狐鬼以劝善惩恶

一方面,纪晓岚努力适应周围环境,尽可能与外在的束缚协调一致;另一方面,他又在圆融中透露出尖锐,在妥协中进行着抗争,在理智中显露出情感。他以一个书生、学者的微薄之力,揭露和抨击世俗的扭曲和丑陋,借以完成文人济世的人生追求,同时排遣内心的郁闷和痛苦,获得良知的安慰。

早在巫风盛行的楚国,鬼神就成为人们谈论的对象。六朝志怪小说中,鬼神无疑是以主人公出现的。每逢社会激烈变革时期,大概就有鬼神之盛。

与纪晓岚同时代的人,也颇喜谈鬼。这或许是文网严密,只有谈“阴间世界”才能呈文人之笔怀吧。如袁枚写《子不语》,主要谈鬼神,还有蒲松龄写《聊斋》,更是十足的鬼世界大观。以至于当时还有画鬼的画家。

纪晓岚长期为礼部尚书,是士林表率,按他的地位不应好鬼,但他一生尤其是晚年十分好鬼。“鬼才画家”罗聘画鬼,受到许多人指责,纪晓岚却倾心与交,题诗赋词,欣然乐从。“晚来亲鬼神”,晚年的纪晓岚越发离不开鬼。

在这个高度人格化了的鬼神世界里,鬼与人是毫无二致的。鬼也经常纷乱不安,好像有什么营求,鬼也有喜怒哀乐,大约鬼与鬼之间的竞争同人与人之间的竞争没有什么两样。即使在地下,也没有终了之时。

可以认为,纪晓岚所塑造的鬼神世界,一方面是现实人生的一种折射;而另一方面,它也不妨是一个赋予了理想化色彩的世外桃源。在那个世界中,做鬼的乐趣比做人的乐趣多幽深险阻之境,人不能到,而鬼却可以以魂魄游;寂寥清绝之景致,人所不能亲眼目睹,而鬼神得以清夜独赏。这个理想化的梦幻境界,多少带有一些纪晓岚的向往之情。

从纪晓岚对地狱的描写中,我们完全可以看出这种理想色彩是多么浓重:生前善于阿谀逢迎的人,到了地狱便被割去嘴巴;生前妄自尊大、目空一切的人,到了地狱中便被处以屁股向上、脸部向下,两手撑着走路的人;前世处事圆滑、城府太深的人,死后便被挖去五脏六腑;生前妒忌多疑、爱听小道消息的人,在地狱中便没有了耳朵眼……冥司的律条就是这样铁面无私,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丝毫不会有差错。除了儆戒世人之外,也同时使人们在现实生活中的愤激不平情绪得到慰藉。这便是纪晓岚设计鬼神世界的良苦用心。

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中大谈狐鬼,于是有人便指责他宣扬封建迷信,实在是冤枉了他。他在《笔记》中以谈狐鬼为由,实则寓以劝善惩恶的深意。其实,他对鬼神始终持有信有疑的态度。他想通过鬼神的世界实现自己的理想世界罢了。在《滦阳消夏录》第六卷中,纪晓岚就借那个自称是东岳冥官的顾德懋说:“在阴曹地府中有着十分严格的冥律,最看重的是节烈贞妇,因为贤臣也被分为三等,只知道畏惧法度的人是下等人;爱好声名气节的人,是中等人;以国计民生为重,不计较一己祸福毁誉的人,才是上等的人。地府中最讨厌为追求名利而竞争,认为它是种种罪孽的根源,所以往往让他们坎坷一生,得不偿失。人心越是机诈,则鬼神对他们的安排也越巧妙。”这完全是纪晓岚对人世间种种丑态的折射了。在纪晓岚的笔下,地狱诸相不仅用以维持人世间的公道,更加上了他自己对事物的感想及意见,而他的才华又足以让他在鬼神世界里虚实相涵,游刃有余。

《滦阳续录》卷五第十则记述了一个欲奸污友人爱妾反遭羞辱的故事。

某人交一狐友。一天,他对狐友说,他看上了朋友的一个爱妾,请狐友设法在夜间将他弄到这个爱妾的绣房里,以便成其好事。狐友“沉思良久”,勉强答应了。一天夜里,狐友没等他穿好衣服,便拉着他飞了起来,飞到一间屋外,告诉他“到了”,扔下他便走了。“此人暗中摸索,不闻人声,唯觉触手皆卷轴,乃主人之书楼也。”慌乱之间,他不小心碰倒了一个高几,惊动了守夜的人,便把他用绳子捆了起来。主人来到一看,原来是他,特别吃惊。此人忙说:“我得罪了狐友,他就拿我开涮。”主人笑道:“你那位狐友是想让我狠狠揍你一顿。得,我也不打你。来人哪,给我轰了出去!”事后,他颇有感慨地对一位密友说:“狐狸就是狐狸,终归不是人。它和我交往了十多年,还想出这损法儿来捉弄我。”密友怒斥道:“你与那位朋友相交,已不止十多年,还想借狐友之力,淫污他的爱妾。这难道是人干的事吗?狐友虽然对你的无情无义很气愤,也不过是借机相儆而已,还给你留了一条自我解脱之路,已经够忠厚的了。假如将你华服盛饰,扔到主人的卧榻之下,你又有何词为自己开脱?由此看来,它虽是狐形却有人心,你虽具有人形却是兽心!”从此,这位密友与他绝交,狐友也不再来。

《滦阳消夏录》卷一第七则载,沧州城南上河涯村,有个无赖吕四,“凶横无所不为,人畏如狼虎。”一天傍晚,他与众恶少在村外纳凉,忽然雷声隐隐,风雨将至,远远地见一少妇避入河边的破庙中,便伙同众人前往,欲行淫乱之事。此时已入夜,阴云黯黑。吕等突然闯入庙中,捂住少妇的嘴,就扒少妇的衣服,肆意猥亵。正巧一道雷电闪过,朦胧中吕四见此少妇像是自己的妻子,忙撒手相问,果然不错。气急败坏之下,吕四提起妻子就要往河里扔。其妻边哭边喊:“你要奸淫别人的妻子,致使别人奸淫了我,天理昭昭,你却想杀我!”吕四无话可答,忙去寻找妻子的衣裤,不料已被风吹落河中,无奈,只好背起一丝不挂的妻子回村。此时已云散月明,村人见了,一片哗然,故意上前相问。吕四无可答对,竟投河白尽。这也倒算是恶有恶报吧!

《如是我闻》卷四第五十六则载,甲乙二人仇,乙日日夜夜想谋算甲。

甲知道后,暗遣心腹混入乙家,帮助乙出谋划策,事事成功;凡乙有所为,甲都暗中出钱相助,每每“费省而功倍。”一两年以后,甲暗遣的这个心腹已充分得到乙的信任,言无不听,计无不从。一天,此心腹怂恿乙诬告甲,乙便拿出许多银两让他去办。此心腹用乙的银两多方为甲打点,上上下下都用钱买通了,然后将伪造的甲的所谓“恶迹”和“证人”姓名一一告诉乙,让乙去官府告甲。待官府将众人传来勘问,满不是那么回事儿,全部“证人”也都纷纷倒戈,异口同声地为甲作证,乙遂一败涂地,被官府以诬告罪判充军发配。此时,乙虽然知道上了大当,但因为自己所干的全部坏事都掌握在此心腹的手中,也不敢声张,竟活活气死了。所以,纪晓岚在《槐西杂志》卷一第三十则中借一位世家子之口说道:“自称非狐鬼,其为狐鬼也确矣。天下小人未有自称小人者,岂唯不自称,且无不痛诋小人以自明非小人者。”观此数语,的确堪称警世之语。

纪晓岚在《滦阳消夏录》卷二第三十六则里写一个人为躲避仇家藏匿在深山里,夜间见鬼伏而不敢出。鬼强见之,问他为何不出?此人战战兢兢地答道,我怕你。鬼笑道:“鬼有什么可怕的,最可怕的莫过于人了。请问,吓得你藏到深山里的,是人呢,还是鬼?”

《如是我闻二》有这样一个故事:有位守寡的妇人,与婆婆一同抚养儿子已经七、八年了。她颇有姿色,很多人为她做媒,但她发誓不再改嫁。后来赶上儿子患上痘疹,请了一位医生诊治。这个医生偷偷跟她的婆婆说:这个病我能治,但是一定要她陪我枕席,否则我决不给她儿子治病。

这妇人与婆婆都很恼怒,然而这时儿子的病情已经很危急,妇人和婆婆溺爱孩子,也没有别的办法,商量了一个通宵,最终痛哭着答应了。没想到因为时间耽搁得太久,孩子的病情加重,已经再也不可能救活。妇人悔恨不已,投缳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