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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吴大鹏感觉到太多的无奈,他看透了当时发生的一切,更看透了金钱可以左右的不仅仅是人们的欲望,还完全可以左右一些人手中的权力,甚至可以左右法律的尊严……

离开中国的那一刻,他没有把想买一台保时捷轿车送给帅真真的事告诉她。他并不想因为这件事,而让帅真真背负起精神负担。

“我对不起吴大鹏,吴大鹏如果不去国外的话,他根本就不会死。”丛世南说道。

这让帅真真想到了那句老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是谁把他牵头写的那封检举信转到金长永手里的?”帅真真特意问道。

“我说不清楚。如果不是说了算的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帅真真离开丛世南别墅时,脑子里不停地出现罗雪云的形象:她会是这样一个人吗?如果这件事真是她干的,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帅真真不断地思考着,怎么也无法从自己的头脑中,把罗雪云的形象驱赶出去。

她正在开车,鲁一鸣打来了电话。鲁一鸣是在秀水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里给她打的这个电话。他们之间已经好久都没有见过面,甚至都没有非常正式地在电话中谈过什么。

鲁一鸣告诉她,他非常想见到她。不知道是不是鲁一鸣的那句话感动了她,她根本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他。

帅真真接到鲁一鸣电话,但她并不知道医院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鲁一鸣自从那天离开罗雪云之后,再也没有见到过他妈妈,他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有主动给她打过。是他妹妹柳赫男给他打过电话之后,他才去医院看望妈妈的。

其实,那是罗雪云让柳赫男打的。柳赫男并不知道在鲁一鸣与她妈妈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鲁一鸣赶到医院时,柳赫男已经离开,病房内只剩下罗雪云一个人。

这间VIP病房由里外间组成,病房经过认真装修,各种家用电器更是应有尽有。

鲁一鸣与他妈妈见面后,因为上次的冲突,总免不了有几分尴尬。他与罗雪云有限度地聊着,所聊的内容都是关于她的身体健康方面的话题。

罗雪云情绪抑郁,她问道:“你帮忙打的那场官司彻底了结了吗?”

“你与穆晓飞之间的关系,并不像你说得那么简单。你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罗雪云犹豫了一下,“你不要再问这些了。我告诉你,你一定要注意你自己的安全,我已经没有能力保护你了。”

鲁一鸣吃惊极了,“我不明白,我为什么需要你保护?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什么事情都不能做得太过分了。”说这话时,她很平静。

“你是指我太过分了?我纯粹是被他们裹挟着,才走到今天这种地步的。如果他不那样过分,会有今天吗?”他看了看罗雪云,“好了,我知道我们说不到一起去,就不说这些了,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

“你以为事情已经了结了,别人并不一定这样认为。”

鲁一鸣更加吃惊,“他想怎么样?他又能怎么样?都已经执行完毕了,他还想干什么?”

“他想把你做掉。”

“他亲口告诉你的?”鲁一鸣站了起来。

“这你不用多问,我是不会告诉你的。我想告诉你,以后有什么事,多去找三宇发展总公司的金长永董事长,让他帮帮你。”

“金长永?”鲁一鸣愣了一下,“几个月前,我在你的病房里遇到的那位,就是金长永?”

罗雪云点了点头。

“你们早就认识?”

罗雪云又一次点了点头。

“为什么?他会帮助我?他帮助我什么?我不明白。”

正在这时,两个陌生男人走了进来,两个人的年龄看上去都在四十岁左右,其中戴眼镜那个人说道:“罗检察长,我们是市纪委的,钱小阳案件专案组在对钱小阳的案件进行调查时,又发现了很多问题,你已经涉嫌违纪,市纪委决定介入对这件事情的调查。希望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鲁一鸣听到了这番话,紧张地看着罗雪云。

罗雪云看了看他,“你先回避一下。”

鲁一鸣走了出去。

“对不起,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先去一下卫生间,回来咱们再谈。”

罗雪云起身走进了另外一个房间,两个来人一直坐在那里等着她出来。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还是没见罗雪云走出来。

两个来人互相对视了一下,仿佛感觉到了异常。正在他们站起来,准备向另一个房间走去时,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了嘈杂声,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紧促。他们直奔窗台而去,当他们打开窗户向外望去时,发现一大堆人围着一个躺在地上的女人,不知所措……

他们明白了,他们什么都明白了。

他们慌慌张张地朝病房门外跑去,正好与鲁一鸣撞了个满怀。其中戴眼镜的那个中年男人说了声:“快快,快去楼下……”

鲁一鸣并没有完全明白他的意思,逆向而行,跑进了病房里,又跑进了另一个房间,他推了一下卫生间的门,没有推开。他抬起脚用力一踹,门被踹开,可卫生间里并没有人,而卫生间内不大的窗户完全是开着的,他朝外望了一眼,扭头跑出了病房……

柳赫男正好在病房门口与鲁一鸣碰了个正着,鲁一鸣下意识地说了一句:“不好,妈出事了!”

他继续朝楼下跑去,柳赫男下意识地跟在他的后边,当他们跑到楼下时,罗雪云已经死亡。

柳赫男顿时失声痛哭。

鲁一鸣站在柳赫男身边,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惊恐,还有顿时涌上心来的对曾经的坚忍的些许悔恨和内疚,可是他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鲁一鸣和柳赫男与医院的其他人员一起将罗雪云的遗体送走之后,他们两个人回到了病房。柳赫男不知道此前的几分钟内究竟发生过什么,鲁一鸣却有所察觉,他意识到她一定是带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离开这个世界的,但他并没有在柳赫男面前说什么。

他们的身边有几个护士模样的人,在帮助他们清理遗留在病房内的东西。

鲁一鸣小心翼翼地搜寻着,他下意识地想从那些遗物中找到答案。一个压在白色床罩下边的信封掉到了地上,信封上面写着鲁一鸣的名字。柳赫男哭着在另外一个房间里清理着遗物,她并不知道鲁一鸣的发现。

鲁一鸣急不可待地走出病房,走到走廊的最东头,打开了那封信。鲁一鸣的目光模糊,他小心翼翼地搜寻着什么。他既想从中得到一些他并不知道的秘密,又不希望会给他带来更震惊的消息……

他的内心世界是矛盾的,矛盾极了。

鲁一鸣:

其实,你并不是鲁大地的儿子,而是金长永的血脉。

我不仅向你和鲁大地隐藏了这个事实,也向金长永隐藏了这个事实,这都是我的过错。正是因为我的过错,才让你我之间虽然身为母子,却形同陌路。

我本来想永远三缄其口,永远都不把这个秘密昭示于人,这可以保证我人格上的完整。看来,我不能那样做了,只有告诉你这一切,对你才会有些帮助。因为我已经左右不了穆晓飞,他明确表示要对你下手。面对这种威胁,我又不能去报案……

原谅我。

罗雪云

鲁一鸣眼睛里终于涌出了泪水……

他并不知道那泪水是因为什么而流淌,是因为什么而泛滥。

他果断地离开了走廊,朝医院的大院里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拨通了他叔叔家的电话,他的爷爷正住在他叔叔家里。

当他爷爷接过电话之后,他刚刚叫了一声“爷爷”,就哭了起来,再也说不下去了。

那边传来了他爷爷慢节奏的声音:“一鸣,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呀?”

鲁一鸣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爷爷,我不是我爸爸的儿子?”

那边顿时没有了声音。

鲁一鸣又一次问道。

电话那边还是没有声音。

“爷爷,这是不是真的?”

电话那边哽咽着,“我知道,我知道,你很小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了。一鸣啊,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你就是我的孙子,你就是我的亲孙子,真的,你永远都是我的亲孙子。不会变了,永远都不会变了。”

鲁一鸣放声大哭。

挂断电话之后,他在大院里徘徊着。几分钟之后,他拨通了帅真真的电话。他想告诉她,他想她,他想马上见到她。

此刻,帅真真已经走到了医院的大门口,她给鲁一鸣打了一个电话,鲁一鸣让她马上去病房。帅真真依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当她走进病房,她才发现罗雪云并不在病房里。在病房里面的一个房间里,两个警察正在与鲁一鸣谈着什么。

帅真真问柳赫男:“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柳赫男哭出了声来,她一边哭一边说道:“我妈妈跳楼自杀了。”

帅真真顿时感觉到身上的血液迅速朝头部涌去,她伸出了双手,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头发,拼命地向两侧撕扯着,她不停地揪打着自己……

没有人知道她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看着柳赫男哭得那样伤心,她却慢慢地镇静了下来。她没有哭,只是含着眼泪问了一句:“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她为什么要那样做?”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话,她也根本就没有想从谁那里再寻找到新的答案。她已经明白,她来得太晚了,她没有办法再让罗雪云证明什么。

柳赫男继续哽咽着。

鲁一鸣的手机放在他的摄影包跟前,而摄影包就放在窗台上。手机中传来了短信的呼叫声,已经响过几次,一直没有人理睬。

帅真真走了过去,打开了手机,把短信的收件箱打开,那上边的一行文字跃入她的眼帘:

鲁大哥,谢谢你那天晚上成全了我的愿望。我已经离开这座城市,为了忘却在这个城市中发生过的一切。

季芳。

帅真真熟悉季芳的名字,她一下子就感觉到那天晚上他们之间一定是发生过什么,不然,季芳是不会给鲁一鸣发这样的短信的。

帅真真的泪水一下子悄然涌出,她并没有哭出声,更没有声张,她悄悄地把手机放到了窗台上。当她转过头来的那一刻,柳赫男看到了她脸上的泪水。柳赫男什么也没有说,她并不知道帅真真在电话中看到了什么。

两个警察离开了病房。

鲁一鸣走到帅真真跟前,他看到了帅真真脸上的泪水,但并不知道她的泪水为谁而流淌。他拍了拍帅真真的肩膀,没有说什么。

帅真真没有抬头,只是小声说道:“你来短信了。”

鲁一鸣打开手机,看到短信已经阅读,当他看到短信的内容时,顿时如五雷轰顶。

“季芳啊,季芳,你这是干什么呀?”他几乎是吼叫着,他的心里懊恼极了。

他一个手拿着手机,一个手不停地朝自己的脸上打去……

帅真真抬起头来,看着鲁一鸣,轻声说道:“大可不必了,都已经过去了。”

正在这时,帅真真的手机响了起来,她走进病房的里间,电话是林乐红打来的。林乐红说道:“帅真真,省国资委已经把公司改制的报告和材料上报给了国务院国资委了,国务院国资委下周就要派人来考察公司改制的情况。”

“我明白。”她刚想放下电话,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写给省高检的检举信,是你牵的头?”

“你已经明白了,我就不必再说什么了。”

帅真真瞬间感觉到了一种美丽的孤独。她朝着病房门外走去,鲁一鸣紧跟在她的身后。

帅真真加快了自己的脚步,鲁一鸣也同样加快了跟进的速度。走到医院大院的草坪广场时,帅真真停了下来。她转过身来,“你不要跟着我了,你妹妹还在楼上等着你呢。”

“帅真真,你不能走,你真的不能走。你已经成了我生命中的精神支柱,我不能没有你。”鲁一鸣诚恳中带着几分哽咽。

“只可惜我们之间的爱离身体很近,却离精神很远。”帅真真哭着说道。

“帅真真,那个短信说明不了什么,真的说明不了什么。我是真心爱你的,是真心的……”

“不要再说了,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她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我本来以为我是当代爱情的骄傲,我忘不了一个人,忘不了他。他是我的初恋,当他离开中国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注定是空劳牵挂,可是我始终难以释然。是你粉碎了我的骄傲,摧毁了我的梦想,颠覆了我骨子里对爱的承诺。可是我,我现在变了,已经变得一塌糊涂。”帅真真失声痛哭。

来往行人的目光不时地投到他们身上。

几分钟后,帅真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用双手向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又将眼上的泪水用手擦干。她对鲁一鸣平静地说道:“对不起,我不能帮你料理你妈妈的后事了。我还有事,马上需要出差。”

“你去哪?”

“去北京。”

“去北京?”

“去国务院国资委,今晚就走,我要赶上最后一班去北京的飞机。”帅真真肯定地说道。

鲁一鸣走上前去,抱住了帅真真。他把他的脸贴在了她的脸上,她又一次哭了起来。他同样失声地哭着。

几分钟之后,她推开了他,朝医院大门外走去。

他站在原地没有离开,深情而又遗憾地目送着她远去……

当她就要消失在他的视线里时,她回过头来,看了看鲁一鸣,又果断地走出了医院的大门,坐进了自己的车里,朝机场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