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再嫁为妃
929000000047

第47章 初夏未至紫苏凋,寒香新梅向北飘1

第47章 初夏未至紫苏凋,寒香新梅向北飘1

淅沥沥的雨声传来,等到这一场雨过了,城外那一片寂寞的桃花便又要开始一季的繁华。

“等到雨停的时候,长歌陪我去城外看桃花吧。”如月眸光清澈,轻抚上百里长歌的微微皱起的眉,想要将他眉心的担忧全部抹去。

轻轻捉住如月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一下。“月儿想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过午的时候,雨终于停了。百里长歌顾不得休息,换了身衣服,带着一整队护卫出了城。百里长歌不愿再冒险,再也无法忍受如月受到一点伤害。

马蹄踏过积水未退的一道,溅起一朵朵泥花。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遥遥的就见到漫山遍野的粉红,一树树,一枝枝,一簇簇,一团团。每一朵的桃花上还带着未干的雨滴,娇嫩柔媚,泛着一股慵懒的风情。

一阵风吹过,像是下了一场粉红的雪。时而急促,时而悠扬,每一片飘飞的花瓣都像是一个在空中飞舞着的精灵。

如果红泪站在这妖娆的粉红色海洋将是怎样一种风情,风吹起绯红色的衣角,那一片落花粘在他的眉角,眼波流转间媚惑妖娆。

若是百里落雪站在这花团拼成的云彩间,赛雪白衣飘飘,手上拈了一朵粉红的,在鼻间轻嗅,朝尘脱俗的风姿让人只觉得他是天上降下的仙人。

回首间,百里长歌正侧着头,躲过一枝伸出来的花枝,暗紫色的袍子上溅上了不少泥点,下巴上胡茬密布,眼下青黑一片,双眼布满了血丝。一树绽放的灿烂夺目的桃花只衬得百里长歌更憔悴,而如月却觉得此时的百里长歌整个人都闪动着一种温情的风采,而这种风采让如月沉迷到不可自拔。

如月轻轻环住百里长歌的腰,将脸贴近百里长歌的胸口。百里长歌的心跳声传来,让如月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百里长歌将怀抱紧了紧,如月身上的馨香让他沉醉。

两个人的幸福不一定要海誓山盟,爱的死去活来,一个温馨的拥抱,一个温暖的眼神,能够相守相依是一辈子的浪漫。

头七过去,慎儿的葬礼办的相当隆重。百里长歌替慎儿取名为百里慕然,来得突然,去的也突然。册封为瑞王,葬礼及陵墓规格都是按照亲王级别。

七重棺椁,一层层的将慎儿幼小的身体裹住,让他与这个还没来得及了解的世界隔绝。满目皆是刺目的雪白,雪白的幡随着风轻抖,雪白的帏帐在屋子里轻飘飘的荡着,雪白的挽联挂在两侧的门柱上,宫里所有的女官,太监,宫女具是一身雪白的孝服。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这一种颜色,刺得人双眼酸痛,连心也跟着痛了。

如月穿了一身玄色衣裙,头上耀眼的首饰尽去,只用了一个桃木簪子将发绾住。围坐在火盆边,将慎儿生前穿过的小衣服一件件投到火盆中,看着那些衣物一点点化成灰烬。偶尔腾起的几颗火星像是扇动着火焰翅膀的蝴蝶,还未完全张开翅膀便已灰飞烟灭。

如月的泪忽的就落了下来,抱着慎儿小衣服肩膀微微抖动着。慎儿何其无辜,他的人生就像是一张刚刚展开的白纸,来不及留下一点墨迹,便被这宫中妒恨的火燃的一干二净。

百里长歌穿了件玄色绣了暗金龙纹的袍子,因得慎儿是皇长子,按例,父辈要着黑为其守孝。轻轻拍了拍如月的肩,百里长歌眼角挂着一抹化不开的悲痛。白发人送黑发人,个中的哀痛唯有亲身体会才知,就像是在心头之上生生的挖去了一块肉。

旁人只能想象着哪有多痛,却不知那究竟会有多痛。

如月环住百里长歌的腰,泪水打湿了百里长歌的袍子。已经失去过了亲子,遇到慎儿,如月真的从心底接受了慎儿,甚至可以做到将慎儿视如己出,而慎儿偏偏在这时生生同自己做了死别。不得亦无怨,就在将他融到自己心中的时候,偏生又将他从自己心上挖掉,只留下一个鲜血淋漓的伤口,狰狞的叫嚣着疼痛。

慎儿按例要葬入西郊皇陵之中,莽号开路,送葬的队伍绵延了几里,从皇城正门到昌隆城外,哭声阵阵,扬洒起的纸钱像是下了一场雪,更像是漫天飘飞的眼泪。

送葬的队伍像是一条在缓缓盘旋的白色巨龙,哀声嘶鸣,划破了春的喧闹。从那一片妖娆繁茂的桃林间穿过,生生的将那一团粉红色的云朵割裂。一阵疾风卷过,将那片片粉红吹向人的眼,那一点点细碎的妖娆,迷了人的眼,却遮不掉心中的伤。

赫连紫苏一身暮色长裙,宽大的袖口被风鼓起,露出纤细的手臂,桡骨的前端高高凸起。那袖口像是一朵盛开着的黑色的喇叭花,手臂就如一枚白玉雕成的花蕊一般。

赫连紫苏坐在四人抬的步辇之中,十指在古琴上飞舞,琴弦的颤动,用心去唱一首绝悲的挽歌。

桃花雨如泪,白杨亦萧萧。

飞花三月中,送儿去远郊。

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

魂气散何之,枯形寄空木。

风卷魂幡裂,云动哭声绝。

昔在高堂寝,今宿荒草乡。

荒草无人眠,极视正茫茫。

一朝出门去,归家良未央。

赫连紫苏的嗓音沙哑,像是在用沙子去蹭冷硬的刀剑。音调猛的拔高,像是一根针,刺的人心一阵阵的痛。一遍一遍,声嘶力竭的唱着,唱到眼泪干绝,却唱不回娇儿爱子。

一朵小小的花苞被风扯落,带着无限的眷恋离开了枝头,正落在赫连紫苏的广袖中。赫连紫苏将这朵还未绽开的花苞捉在手中,眸光终于有了焦距,破碎的痛,刻骨的伤。

慎儿就像是这个小小的花苞,还未来得及绽放全部的美丽,就过早的凋谢了。

握紧了拳,那个花苞被赫连紫苏揉捏的破碎了,散在了风里,一如赫连紫苏的心,破碎,散落无踪。

封了王陵,赫连紫苏由着步辇将自己从王陵又抬回了崇华殿,仿佛失了灵魂一般,眼神木然,面色冷淡。

崇华殿成为另一座冷宫,宫女太监削减了不少,剩下的奴才更是势力的紧。入了夜之后,崇华殿只余一盏昏黄的油灯。灯光如豆,明暗闪动间更衬得崇华殿销冷异常,比长乐殿更冷。

宫里又有一大批女人被遣送出宫,空宫座座,整个皇宫感染上一种叫做寂寥的病毒。

七七做满,宫内将白幡撤了去,又恢复成那个红墙碧瓦镶金缀玉的华丽宫殿群。赫连紫苏面无表情的将崇华殿的白帘白幡一一扯去,慎儿的灵位被擦得澄亮,摆放在内室显眼的位置。

赫连紫苏用了小半袋的东珠才求得崇华殿的黄门官将拜贴递到留仙殿去,将柜子里沉压了很久的一套衣裙拿出,又将藏了许久未用的香膏,口脂,面药和螺子黛。

除下那身玄黑色的袍子,赫连紫苏换上了那套浅紫色的华丽衣裙,安静的坐在妆台前。从妆盒中取出一把眉刀,细细的将眉毛修短,修细。用小指挑出一点香膏细细的敷满整张脸,用粉扑沾了点面药,轻轻拍打在脸上。赫连紫苏仔细瞧着镜中的自己,将脸上未涂开的面药用手小心的抹开。这才拿了螺子黛沾了些水,细细的在眉间描画着,那一抹棕灰的颜色让赫连紫苏整张脸都添了分生气。以食指沾了下口脂,在朱唇上一点,整个人便鲜活起来。

赫连紫苏满意的看着镜中的自己,这才像是一个人,一个活着的人。

头上缀了一整套长公主的发饰,碧玉为枝,罕见的浅紫色玉雕成的一枚枚小小的花朵,镶嵌的手法更是巧夺天工。

将陪嫁的夜明珠尽数拿出,摆在殿内的各个角落,赫连紫苏又点了一块名叫燃情的香方。坐在几案边的绣墩上,瞧着几案上的古琴,面色如水。

燃情的香味飘渺无依,青烟袅袅,一丝细微的气流变换都能然那抹淡香破碎无踪。

瞧了瞧天色,赫连紫苏抚上了古琴,挑了下弦。

铮的一声,回音在崇华殿内不断的回荡着,扩散开去。幽然一声浅叹,寂寥无限……

轻浅的拨弄了下琴弦,一连串琴音流散。赫连紫苏拢了拢自己的发,面上带着一抹恬静的笑,剪水秋瞳中溢满了流动的神采。此刻的她就像是一株在暗夜里绽放的紫苏花,淡淡的香气,不争媚,不喜闹,安安静静的绽放着,那份独属于她的美丽。

空灵的嗓音配上一首哀婉的琴曲,崇华殿霎时又清冷的几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悲风秋画。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兽炉沈水烟,翠沼残花片,春情只到梨花薄。

桃花羞作无情死,谁怜辛苦东阳瘦。

风絮飘残已化萍,泥莲刚倩藕丝萦。

珍重别拈香一瓣,记前生……

夜明珠的光芒映在赫连紫苏的脸上光华无限,浅紫的衣裙上绣了繁复的金凤和祥云图案,罩在外层的是用极细的金丝混了雪蚕丝织就的。镂空的图案配着那些绣纹,远远望去是一整枝盛开的繁茂的紫苏。随着赫连紫苏的动作,赫连紫苏身上的袍子流光涌动。

朱红的唇轻启,最后一句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心力,十指轮拨,琴声皱急。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铮铮然响声不绝,那把古琴的弦尽数崩断,这首哀歌已用尽了这把琴的全部生命。

赫连紫苏面色灿若桃花,微微一笑间,倾城又倾国。

燃情在这一瞬寂灭,一缕残香飘散。相思成灰,风过,无迹无踪。

百里长歌牵着如月的手,缓步走近崇华殿。掌灯的宫女在前面引路,如月倒是很好奇赫连紫苏邀请自己过来做什么。百里长歌面色不是太好,不知道赫连紫苏又想玩什么花样。

老远便能瞧见那崇华殿那光亮堂堂,夜明珠的光华盖过了这宫里其他宫殿的光芒。柔柔的白光同其他宫殿的彩光比起来显得高贵,但也寂寞。

进了崇华殿的外院,一路走来,竟未见到一个值夜的奴才。百里长歌不曾削去赫连紫苏的封号,而这帮势利眼的奴才却已经将赫连紫苏当成寒宫弃妇,怎会尽心当值。

正殿的门敞开着,清风穿过殿中,带来一丝极淡的幽香飘来。只是一瞬,让人未来得及品味,那香便散了个干净。

“皇上驾到,梅妃娘娘驾到!”小黄门尖细的嗓音荡了开去,殿内没有一丝回应之声。就像是投在平静湖面上的一颗石子,没有碰到一点阻碍,一圈圈荡到远方。

“寒刀。”百里长歌拉住了如月的手,让寒刀先去殿中查探一番。经过碧妖事件之后,百里长歌处处小心谨慎,不愿让如月再受一点伤害。

寒刀轻轻跃进崇华殿中,查探一番之后,缓步从殿中走出,冲着百里长歌和如月抱拳道:“殿中并无异常,只是……”寒刀冷峻的面上竟生出一丝迟疑。

既无异常,百里长歌拉着如月跨步进了崇华殿,一张几案摆在殿左侧。赫连紫苏端坐在几案后面,双手握着拳,放在心口处,面上带着一抹红晕,双眼紧闭,眼界上还挂着一滴未干的泪珠儿。

赫连紫苏嘴角那抹笑让如月觉得心紧紧被握紧了,不由得倒退了一步,被百里长歌拥在怀里。

一个笑容怎能表现出这么多的情绪,唇角微微翘起的一个小小的弧度,承载了悲伤,痛苦,绝望,无奈,和一抹解脱的释然。那个笑容带着一抹绝美,仿佛随时都会破碎掉。

古琴的弦尽数崩断,断弦一根根的垂下去,轻轻摆动着,待到走到近处才能看见赫连紫苏的颈项上有一道细细的红线,她的手上紧紧的握着一个琴弦。

赫连紫苏竟用这根琴弦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有多大的勇气,竟能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如月埋首在百里长歌的胸口,不忍去看。百里长歌轻抚着如月的发传递着无声的安慰,轻轻叹了一口气,赫连紫苏果然是一株坚忍的紫苏草,与其老死在这冷宫之中,不如选择一种坚决的方式给自己解脱。

那抹决绝的笑深深的刻印在如月心上。

赫连紫苏其实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成为联姻的工具,嫁入这个宫中,得不到丈夫的一丝爱。同着后宫的女人周旋着,用尽心力。终于得到了丈夫的一次宠幸,却是丈夫将自己当成了别的女人。因为意外得到的孩子,竟被自己最相信的人阴谋毒杀了。失去亲儿之后,丈夫只给自己留了个冷硬的背和一句冷冷的警告。

她以这种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却是给自己的留下了最后的体面和尊严。

“赫连美人按照妃礼下葬,休封哀书送到周国。”百里长歌的眼中闪过一丝疼痛,只是一瞬便全部消失了。选定的一心之人后,便再无法回应其他,赫连紫苏爱上百里长歌,注定会以悲剧收场。

如月不忍再去看,由着百里长歌将自己拉出了崇华殿。化成一培黄土终究是比永远寂寞的活着去面对那些伤痛要幸福,这样也许是赫连紫苏能争得的最好的结局。

晋国先是皇子薨,七七做满便接着美人殁,丧事不断。朝堂上议论纷纷,更有朝臣奏请百里长歌在宫中请倒是做一场法事。太仆寺占了一卦,竟是大凶之兆。这卦象就像是倒进热油锅中一滴水,只是一件小事,却让正在进行的朝议沸腾起来。

“太仆寺择个吉日,朕到幽州邙山祭天,为大晋国祚祈福。”百里长歌实在是不堪滋扰,皱着眉朗声道。“若无其他事情,今日朝议便到此。”

一听皇上要祭天祈福,朝臣立刻禁了声。

“老臣恳请皇上为了大晋国祚,广纳妃嫔,开枝散叶,让大晋皇室兴旺。”右相举着象牙笏板,冒着被初犯天威的危险,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