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百里染疾梅灼心,情比药苦泪如血
“末将不服!”肖星范挣开两个小兵的钳制,一脸愤然的望向如月。“末将到底所犯何罪,娘娘要以极刑处置末将?末将带兵一向严谨,并未触犯任何军纪法规。若是因为末将刚刚一时莽撞冲撞了娘娘,末将亦是情急所谓,实是迫不得已。”
“哼。好一个迫不得已啊。”如月慢慢踱着步子,语气间有些轻蔑,如此贪生怕死之徒虚伪的让人所不齿。
“肖星范你还不知罪?”如月又是一声断喝。
肖星范身子一抖,额上已是起了一层薄汗,嘴上依旧不肯放松丝毫。“敢问娘娘,末将何罪之有?”
如月出身定州梅氏,自小双亲对如月的教养便不同于一般人家,如月又上过战场,更是不会在意那些个世俗桎梏。直接抓了肖星范的衣领,将肖星范拉到刚刚从帐篷里丢出来的那些馊饭脏水破瓷碗前面。
“将军就是这样照顾这些伤患的么?”如月的声音带着一点点狠意,竟然让久经沙场的肖星范周身忍不住的颤抖。
察觉到肖星范的恐惧,如月略带鄙夷的将肖星范甩在一边。“肖将军很怕么?”如月故意欺近肖星范的身旁。“哦……本宫差点忘了,本宫同皇上刚刚从躺满了病患的帐篷中出来。也许本宫现在也是染了疫症的,肖将军千万要离本宫远点,不然感染了疫症的话……”嘴上说着,如月却是慢慢欺近肖星范身前。
只见肖星范额上汗落如雨,身子一点点向后倒去,小心翼翼的避开如月呼出的气息。如此惜命怕死之人,当世却是罕见。
“如此枉顾皇命,视人命如草芥的贪生怕死之徒,你说本宫留你何用,陛下留你何用,晋国留你何用?”如月冷冷的看着肖星范,眼神已是在看一个死人。疫情刻不容缓,此时绝不是存妇人之仁该心慈手软的时候。
两个兵丁又上来拖肖星范,肖星范此时才知告饶,为时已晚。两个兵士不再犹豫,直拖着肖星范出了辕门。
如月的身子才爽利点,情绪起伏颇大,竟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身子晃了两晃,便被百里长歌揽在了怀中。
“月儿怎么了?”百里长歌一脸的焦急,莫不是染上了这疫症,如月刚刚受过伤,流失的血气还没有补回来,如何能抵抗得了疫症。
“长歌莫担心,只是心绪起伏过大,一时气血供应不上。”如月面色苍白,胃里不住的翻腾着,两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痛着。
红泪恰好巡视完隔离区,瞧见如月的病容,心下担心不已,直接变跃到如月身旁。一手执起如月的手,另一只手搭在如月的腕间,细细诊脉。
面色的焦急一点点沉淀下去,轻叹了口气。
百里长歌心内焦急的火焰随着红泪的面色的缓和一点点熄了去,却又因为红泪那一声叹气猛涨了丈把高。“月儿她究竟如何?”
“你且放心,月儿并无大碍。只是因得失血过多,身体损耗过大,一时急火攻心,气血供应不畅所致。好生调理一阵,应无大碍。”红泪看着如月惨白着脸靠在百里长歌怀中,心里有种酸酸的痛。
为了他,你究竟要勉强自己到何时?
百里长歌将怀抱又紧了紧,轻吻了下如月的额头。“月儿莫要这般勉强自己,我们……总会想出办法的。”
如月冲着百里长歌安慰一笑,接着便将头转向了红泪:“那种能预防不被感染疫症的药,红泪身上还有么?”
“那只是增强身体抵抗的药,炼制起来十分繁琐。此次出来我也就带了那么几颗。”红泪的眉毛轻轻皱起,看来若是不将此处的疫症解决,如月是不会离开的。
“破庙中那种防止鼠蚤叮咬的药草应该很寻常吧?”鼠疫全靠鼠蚤传播,加强灭鼠消毒,只要不被鼠蚤咬伤,便不会染上疫症了。
“那只是菖蒲,沟渠河流边上常见的一种植物。煮水后驱虫却又奇效。”旁人的生死,红泪顾不得那许多,只是不愿如月在这样的环境中久呆。
“传朕口谕!速速叫城外的人寻来打量的菖蒲,城内每一个未染病的人都要用菖蒲煮的水洗身擦身。凡是病患接触过的棉被衣物能烧就烧!”百里长歌冷静的吩咐着。“待菖蒲水洗身之后,再进隔离营中,将病患的衣物被褥更换。他们应该有最基本的温饱保障,随军的军医加紧时间研制能根治疫症的药。”
“我们先回府衙。”百里长歌拥着如月,冲红泪点了点头。
一进府衙,红泪就让所有人回房将身上的衣物都换掉烧掉。如月同百里长歌换过衣衫后,便命人将红泪请了过来。
“红泪可有把握研制出能根治这疫症的药?”如月端着参汤,一口一口的喝着,见了红泪进来也不起身,开门见山问道。
“最多六成把握。”这疫症却是可怕,红泪自己也不敢托大。
如月的眉头紧锁,唇齿间能感受到的便只有苦味而已,这参汤竟是再也喝不下去。想要将碗放下,又看见百里长歌那一张哀怨的脸。如月皱了皱眉,无奈的将勺子放下,将碗中剩余的汤一口饮尽。
“这城中若是缺少什么药材,红泪只管吩咐人通知城外的人去寻来。”百里长歌随手将腰间缀着的一块玉佩取下,丢给红泪。“这城中的兵马人手,红泪可以随意调配。”
“我倒不知百里长歌会这般轻信他人,莫忘了我可是天下人都畏惧,正道人都想除去的第一魔头。”红泪接过玉佩,不忘提醒百里长歌几句。
“我信月儿。”百里长歌温柔一笑,弯着的眼中甚至能滴出水来。
如月放下汤碗,转过头,回望百里长歌。两个人的眼中只有彼此,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也从未动摇过。因为爱,所以相信。如月信任百里长歌,百里长歌同样相信如月。而此时百里长歌对红泪的信任,不过是对如月信任的一种升华,算是境界比较高的一种爱屋及乌。
红泪轻叹了一声,这两人之间好像连一根针都插不进去。心里却有隐隐的觉得不甘心,若是自己先遇到月儿呢,若是自己一开始便会爱人,便能温柔的对待月儿呢?此时同月儿深情对望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倘若这世上有卖后悔药的便好了……
“红泪尽力而为便是。”红泪转身离去,话音未落人便已经消失掉了。
如月慢慢偎依进百里长歌的怀抱中,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屋内侍候的奴才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不忘反手将门带上。
身上的衣物换的特别勤快,澡也洗得过于频繁,百里长歌身上的体味变得很淡很淡。如月趴在百里长歌身上嗅了半天,也只闻道了那么一丝丝的体味。百里长歌的手不住的摩挲着如月的发,一下一下,动作轻柔。
“长歌你说,若是我们是一对寻常夫妻会过着怎样的生活呢?”如月在百里长歌怀中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百里长歌身上,下巴放在百里长歌的肩膀上,小声问道。
“若是做一对普通夫妻……”如月消瘦了很多,下巴尖尖的,硌得百里长歌的肩膀微微疼痛,更是深深的硌疼了百里长歌的心。“若是只做一对普通夫妻的话,我们会携手一同看日出日落,一起游遍大江南北。凭着月儿的才智,我们可以做些小生意,日子应是能过的富足。将来我们可以有好几个孩子,我们要一同教导他们识字明理,习武强身。圣武侯的枪法和林氏的天机算法绝对不会失传。等到孩子们大些的时候,我们就带着他们一起游历大江南北,看尽世间的美景,体味各地的风土人情。到我们老得时候就选一处山明水秀的小城定居……”
如月均匀的呼吸传来,带着体温的气息喷在百里长歌的脖颈处,带来一阵阵麻痒的感觉。百里长歌的脸上带着笑,眼中划过心疼。这些日子如月实在是太累太累了。
百里长歌打横将如月抱起,再将如月轻轻放在床榻上,对这一切如月竟然浑然不觉。轻轻握着如月的手,百里长歌在心中郑重起誓:终有一日,我会同月儿一起过上平淡安详的甜蜜日子,我以我命起誓!
拉过被子将如月裹好,百里长歌小心的开关门,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打扰了如月的美梦。直到快走到右厢房时,百里长歌才恢复正常的步速。
“寒刀,祭天的队伍应是到了幽州吧。”右厢房临时充当了百里长歌的书房,每日处理大小事务便是在此处。
“启禀皇上,昨日飞鸽传书,说是队伍驻扎在离幽州八十里外的地方。今日应是已经进了幽州城了。”寒刀正要行礼,却见百里长歌冲着自己摆了摆手,便只是拱手弯腰禀报道。
“朕这行踪怕是瞒不住了。八百里加急传朕旨意,祭天队伍驻扎在幽州城外二十里的地方。另外速速将这封密信送至拓跋翦手上。”百里长歌从书案上拿出一封用火漆封了口的密信。
“属下领命。”寒刀双手接过密信,退了出去。
百里长歌坐在书案旁,翻开各地送上来的折子。头痛的事一件接一件,此间瘟疫未平,那地就是水患不断。提笔舔了些朱砂,悬在折子上方。脑子却好像被什么凝住了,竟是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百里长歌又将笔放下,双手在太阳穴处轻轻揉捏着,只觉得烦闷异常,头痛欲裂。
如月这一觉睡得并不怎么安稳,起先还好。不知怎就开始发了噩梦。梦里是一团挥不散的漆黑,百里长歌的声音就在不远处,飘飘渺渺的也断不准他到底在哪边。好不容易听准了他在哪里,如月便迫不及待的扑进了百里长歌的怀中。
熟悉的体味传来,让如月的心渐渐安定下来。突然间黑暗里生出一股大力,将百里长歌往后拖去。如月使劲拉住百里长歌的手,却是敌不过那股看不见得力量。
终于,百里长歌同如月交握的手被生生扯开。黑暗中想起百里长歌充满悲痛和不舍的一声呼喝:“月儿救我!”
“长歌!”如月惊叫着从噩梦中醒来。心跳的飞快,一阵阵不安和恐惧从心底传来。顾不得穿鞋,如月便急急的跑出房去。
“皇上在哪?”
“回禀娘娘,皇上在右厢房办公。”侍候在门口的太监回答,瞧见如月光着脚站在地上,忍不住要提醒。“娘娘您没穿鞋。”抬眼却见如月已经飞奔到右厢房的门口。
“长歌?”如月站在门口轻轻的唤了一声。
“月儿醒了?”百里长歌在门内回答,却并未要如月进来。
听出百里长歌的声音沙哑,如月心里的担忧更甚。
铺了石砖的地面虽然平整,却透着那么一股子凉意。如月赤着脚站在房门前,却觉察不到一丝丝的凉意,尽管小巧莹润的脚趾头已经被冰到褪尽了血色,惨白惨白的。
如有慢慢的抬起了手,指尖微微颤抖着,抿着唇。终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深吸一口气,轻轻叩响了房门。
“长歌开门,我们一同进膳吧。”如月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尾音确是不可抑制的向上挑了一下。
房门内传来百里长歌压抑的咳嗽声,如月的心跟着抽紧了。
“月儿……”百里长歌的声音沙哑,努力压抑着胸口间翻腾的咳意,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语气自然。“月儿自去用膳吧,我这里还有很多的公文要批改,今日是没有时间同月儿一起用膳了。月儿莫怪……”百里长歌用袖子掩住了口鼻,一阵凶猛的咳嗽之后,人软软的靠在房门里侧。
如月觉得自己的心随着那一声声闷闷的咳嗽声裂开了一道道血口子,整颗心没有一处不在叫嚣着疼痛。
“长歌……”这一声轻唤伴随着如月的泪意涌出。如月趴在房门的外面,额头贴上房门上用来装饰的棱木,任由眼泪爬满面庞。
“来人啊!”如月缓缓呼出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娘娘有何吩咐?”候在一旁的小黄门急急地迎了上来,也不知这帝妃二人到底是怎么了,还是小心地伺候着才好。
“去将红泪请来。”如有抹了把脸上的泪,神情出奇的冷静。
这府衙也没多大,所以红泪很快便被请了过来。瞧见如月赤足站在地上,红泪的眼中闪过一抹心疼。
“也不是小孩子了,怎就这么不会照顾自己?”红泪的语气虽是嗔怪的,却是带着浓浓的关心。言语间人已经走到如月身旁,随手从自己的衣袍上扯下两块布来,蹲下身子,仔细的将如月赤着的双脚包裹好。
“红泪可有能克制这疫症的办法?”如月抬眼望着天,不愿亦不忍去看红泪。由着红泪温柔的对待自己,心底却在一遍遍的骂着自己。梅如月,你果真够卑鄙啊!
红泪手上一顿,思量了一下,好看的眉毛不由得挑了起来,终是猜不到如月究竟想要做什么。“我只是大概能猜想出个方子,却是剧毒无比,凶险异常。暂时……还没有什么万全的法子……”红泪仔细斟酌了下措辞,如是说道。
“那……红泪要多久才能将这方子调试好?”如月唇上露出一抹苦涩异常的笑。当真要我做到如此卑鄙,如此残忍么?
“少则月余,具体时间确是不好拿准。”红泪起身,瞧见如月唇角边的苦涩笑容,眉间皱出一个川字,竟是一头雾水,诧异的紧。
红泪……愿你自此之后……开始恨我……如月咬紧了唇,运足了全身的力气一掌击向房门。
如月虽然失血过多,毕竟是习过武的,击碎这房门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红泪还没有从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中反映过来,但见如月拉起倒在地上的百里长歌,闭上眼,深情的吻了上去。
百里长歌虽然武功不低,此刻却是被疫症折磨着,如月又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百里长歌竟然没办法推开如月,只觉得唇上先是传来温软的触感,紧接着便是一阵刺痛。待到百里长歌有力气挣开如月的怀抱时,唇上已经被如月咬出个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