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武周得知李靖被押往江都的消息,高兴得连喝了三碗酒,派人召集杨伏念、苑君璋、刘宏业、孙尚金、张万岁等人到刘庄,在密室议事。
“主公,现在是时候了。”杨伏念对刘武周改了称呼,“主公可遣心腹之人,四处散布王仁恭拒不发粮、贪受货赂的消息,发动马邑百姓到城中,请求官府放粮;刘宏业校尉把好粮仓,只待主公登台一呼后,方可按老幼所需,分发粮食。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当百姓涌入城中时,我们趁乱冲进太守官署,杀掉王仁恭,大事可成!”
刘武周心情激动,心想这老儿一死,那甄美人就是俺的了。但他仍有些不放心:“这王老儿年岁虽大,但孔武有力,怕他拼死反抗,伤及咱们的兄弟啊。”
“主公,这事儿好办。”张万岁上前几步,在刘武周耳旁说了一句话。刘武周大喜。于是叫人杀牛宰羊,招募勇士,三日内就集聚了数千人。由于张万岁等严守秘密,王仁恭成了聋子,竟一无所知。
四天后,下了大雪。王仁恭还在温暖的被窝里搂着甄念儿赖床,门口传来张万岁匆促的脚步声:“大人,不好了,城外拥进不少饥民,将粮仓围得水泄不通。”
“娘的,要造反了吗?”王仁恭腾地坐起,开始穿衣裳。
城中粮仓前,刘宏业大声道:“各位父老,不是我刘宏业不放粮,而是咱们太守王大人,不顾百姓死活,仓库里的米都快烂了,还舍不得放。”
这句话犹如在燃烧的干柴上浇了一桶油。一时间,骂声四起。
“这王仁恭不是个东西!”
“杀了这狗官!”
“打死他!”
“反了!”
王仁恭穿上官服,由张万岁护着,到了官署堂上。
他见了刘武周,觉得此人或可平息百姓暴乱,便问:“武周,外头怎么回事?”
刘武周朝前几步,大声道:“王仁恭,你平日作威作福,欺压良善,致使民不聊生,还不知罪吗?”
王仁恭在马邑,从未有人敢说半个不字。听了刘武周这话,气得脸都青了,大骂道:“你他娘的敢骂本帅!张万岁何在!”
张万岁疾步上阶,到了王仁恭身侧,按剑在手:“属下在!”
“你把……刘武周……这叛贼……拿下!”王仁恭已经气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是,大人!”张万岁拔剑在手,反手一剑,直入王仁恭胸腔。
“你……”王仁恭睁大眼睛,眼里是惊疑与不信。
张万岁迅速拔剑,一剑砍下王仁恭的脑袋。鲜血喷溅而出,将张万岁的衣甲染红。他也顾不上去擦,将王仁恭的脑袋提在手上,大喝道:“各位兄弟,谁也别动!现在,赃官王仁恭已伏诛,请刘武周刘大人主持公道,开仓放粮!”
刘武周往王仁恭还怒睁着的眼珠上吐了口唾沫,从容上阶,双手一张,大声道:“各位大人别怕!王仁恭犯罪,与各位无关。现下正是早春,这场雪后,父老乡亲们需要种子下地,这就开仓放粮吧,余事再容商议。”
在场的官吏们腿都软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们魂飞天外,只得听从刘武周的号令。
刘武周领着杨伏念、张万岁、孙尚金等人,各个携带刀枪,到了粮仓,与刘宏业会合。刘武周从张万岁手中接过王仁恭的人头,往早就准备好的高台上一站,振臂大呼:“父老乡亲们,我是本地人刘武周!现在,我砍了贪官王仁恭的头,冒着诛灭九族的危险,为的就是放粮给你们!你们不要乱,排好队,人人都有,马上就放!”
台下百姓欢声如潮。
苑君璋带领的学生们,在人群中高喊:“刘武周万岁!”
开始还是几个稀落的声音。后来,这声音像奔涌的山洪,震得枯枝上的积雪簌簌下落。
这是大隋大业十三年二月间的事。
长安城内,李靖得知这一事件后沉默不语。虽然,他早知马邑必然出事,没想到事态如此严重!
现在,阴世师已将李靖引入后堂,置酒为之洗尘。
“大将军有先见之明。”李靖道,“幸好李靖走得快,不然可能已身首异处了。”
“刘武周不足为患。”阴世师叹道,“但这刘武周一反,李渊就快了。”
李靖回到家中,与夫人张出尘谈论当今之事。
张出尘说:“夫君莫忧。天下大乱,对百姓而言最是痛苦,但对一位将军未必是坏事。”
“然而当下之事,最是为难。”李靖皱眉道,“皇上密令我守好马邑,可如今刘武周谋反,王仁恭被杀,我又严重失职,却未能到江都面圣陈情,我担心皇上追究下来,难逃死罪。”
张出尘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良久方道:“夫君,就算你到了江都,就能免祸吗?当今朝野离乱,非马邑一郡如此。夫君未去江都,焉知非福?”
李靖双手一摊:“夫人啊,我总不能成天躲在家里不闻不问吧?”
张出尘淡淡地道:“老子云:飓风过岗,伏草惟存。当此非常之期,妾身还是劝夫君蛰伏长安以待天时的好。”
李靖长叹一声,只得每日读书习武,闲时亦教虎京识字。虎京跟着李靖习文练武,颇多心得。习文十分困难,但研讨武术,倒是进境神速。
阴世师屡上门劝李靖一同参赞军务,李靖力辞,言自己是戴罪之身,抛头露面恐不相宜,万一传到江都,对大将军不利。阴世师于是不提。
刘武周杀了王仁恭之后,将王仁恭贪墨的财物据为己有,自称太守,开仓赈济饥民,并亲自前往鄯阳,以为民做主感化尉迟恭。尉迟恭有建功之心,终于答应出山,并以自己的威望帮刘武周招兵买马。于是四县尽皆归附,收得丁壮一万多人。
杨伏念认为,要想立得住脚,必须依附强大的突厥人,否则必前后受击。刘武周当即派杨伏念向始毕可汗献上财宝粮食。始毕可汗大喜,许诺出兵襄助刘武周。
雁门郡丞陈孝意秉性忠厚,疾恶如仇。刘武周造反后,他率领武贲郎将王智辩,引军直赴马邑。其时刘武周正率领军队在城外的桑干镇操练,不料陈孝意突如其来,将刘武周包围了。杨伏念得讯,赶紧求救始毕可汗。始毕派执失思力率军三千,星夜驰援。刘武周见来了救兵,率张万岁、刘宏业、孙尚金等人奋力冲杀,内外夹击,王智辩被张万岁一剑刺死,陈孝意大败,只得退守雁门城。
杨伏念向刘武周进言道:“太守大人,马邑地域狭小,只可为根基,强军后务必南扩,方能立于不败。杨广修建的汾阳宫,多有美女财宝,不如尽早攻取,一则好向始毕可汗进贡,二来也有资财招罗贤达,开创盛世。”
刘武周心想,汾阳宫里的美女们,被李渊私下弄走了大半,但金银财宝或许还在,于是日夜操练兵马,准备先取楼烦郡,再抢占汾阳宫。
二十天后,刘武周大军出发,执失思力受始毕可汗之命,继续协助刘武周南进。楼烦无大将守卫,很快被攻破。刘武周乘兴夺取了汾阳宫,果见宫中所遗妇人姿色平平,但对突厥人来说已是美女了。刘武周在这些女人中,挑选了一些姿色尚可的,剩下的全部派人送给始毕可汗。始毕大喜,让执失思力以马匹三千相赠。于是刘武周军势大振,已手握重兵三万余人。
始毕可汗只出三千兵马,就帮刘武周攻占了大片土地,不由大悦。他问咄苾:“三弟,这个刘武周倒是很听话,为咱们突厥汗国打下了大片江山,你看如何赏赐才好?”
“回可汗,我看就封他做汉人的可汗吧。”咄苾道。
“嗯,这倒是可以。”始毕可汗想了想,“叫什么名称好呢?”
“隋朝的皇帝叫杨广,我看就叫定杨可汗好了。”咄苾道。
始毕可汗本来身体每况愈下,听到这个名称,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三弟才华横溢,比那些中原的读书人强多了,哈哈,就叫定杨可汗,并赐他狼头大纛,让他举着阿史那氏的大旗,平定杨氏隋朝!”
接待完突厥使者,刘武周兴奋得无法入睡。
“主公,这可汗的名号,相当于咱们汉人的皇帝啊!”杨伏念也兴奋得有些发抖。
“好是好,不过,从古至今没听说过皇帝是被封的呀。”刘武周并不傻,轻轻摸了摸胡子,有些尴尬。
“管他这个呢!”杨伏念道,“他封他的可汗,你做你的皇帝,两边都好交代。不过,这年号得好好琢磨琢磨。”
刘武周连夜派人把妹夫苑君璋找来。苑君璋想了半天,一拍大腿:“有了!姐夫还记不记得,前次我拓了八个大字下来?”
“记得啊,‘刘氏武周 天兴帝业’。”刘武周道,“怎么了?”
“就改元‘天兴’吧。”苑君璋兴奋地说,“天子兴业,多吉利的年号!”
三日后,刘武周在马邑称帝,改年号为天兴,封杨伏念为尚书左仆射,苑君璋为内史令,张万岁、刘宏业、孙尚金、尉迟恭等为将军,甄念儿为贵妃。其余有功之人,皆有封赏。又大开粮仓,救济百姓。远近饥民闻讯,竞相来投,一时声势直压李渊。
天下真的大乱了。
刘武周称帝;河北窦建德自称长乐王,改元丁丑;朔方鹰扬郎将梁师都即皇帝位,国号大梁,改元永隆;河南瓦岗义军首领翟让推李密为主,号魏公。李渊大骇,密召李世民入内商议。
“父亲大人,主上无道,天下大乱,隋室危亡,只在旦夕之间。”李世民道,“当初我们在马邑大破突厥人时,我言起事,父亲大人不听,还要告发我。若那时举起义旗,诛王仁恭、刘武周,刘武周的人马就是我们的。现下刘武周夺了汾阳宫,那可是杨广至爱,父亲身为留守,不能阻止刘武周胡作非为,犯了大罪。倘若不早日行动,只怕会大祸临头。”
“二郎,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其实李渊早有反意,但毕竟与皇室是宗亲,怕天下人说三道四;又担心长子李建成、四子李元吉、五子李智云等家眷在河东郡犯险。河东郡离京师长安很近,朝廷一旦发觉有变,扣拿李氏一门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