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战争教父李靖第1部:乱世将星
9374000000047

第47章 下活死棋(1)

来人正是李靖。

邓世洛强自忍着,才没有摔倒。他戟指骂道:“你……原来你果然是细作!”

李靖在对岸大声道:“我是唐将李靖。邓世洛,念你也算一方雄杰,今日受降,免你不死!”

邓世洛大声道:“李靖,早知你诡计多端,却来赚我!今天老子就是死了,也要与你一拼!”说罢抽刀在手,狂叫着蹚着浅水,向李靖冲去。

李靖身旁的薛宗胜一箭射出,正中邓世洛刀上,那刀被震落入水。

虎京一骑飞出,冲进河中,一把将邓世洛提了起来,回马扔在地上。

隔河的蛮人纷纷跪下,齐声大呼:“请将军饶了大王……”

李靖下马,扶起邓世洛,道:“赶紧带领你的族人走吧。待会儿庐江王率军前来,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邓世洛放声大哭,见李靖神情严肃,料想不是虚言,就说:“李靖,你就算放老子走,老子也不领你的情!”

李靖叹了口气,把手一挥,身后的军马让开道路。

蛮人扶老携幼,哀叫遍野,终于钻入林中去了。

李靖这才引兵回援李瑗。

磨沟蛮兵死的死,伤的伤,降的降。李瑗在只损失不到一百人的轻微代价下,一战而败蛮兵三万余人。

有军兵将李靖放走邓世洛之事告知李瑗。李瑗找到李靖,说:“靖公,此次取胜,全仗你谋划。不过,放走贼首,如同放虎归山,将来再行作乱,如何是好?”

李靖道:“庐江王,蛮兵尽在磨沟,后山都是些蛮人百姓,手无寸铁,杀之不武。皇上以仁义取信于天下,咱们要是赶尽杀绝,谁敢来降?”

李瑗心头不悦,但刚刚取胜,不宜发作,于是说:“放走蛮人百姓,也就罢了。但邓世洛屡杀朝廷官兵,不将其擒获,皇上追究起来,恐怕不好交差。”

李靖道:“庐江王,蛮人与汉人不同。蛮人无首领,如同飞鸟无头,若是为乱,更不好收拾。我料邓世洛经此大败,定然会反思前罪,休养生息,不敢再犯州县。”

李瑗心头清楚,此役全凭李靖之谋,不然很可能就是自己被蛮人擒获。于是没再多说,让手下将校指挥军士,将所获俘虏财物,带回金州。

雪越下越大。也幸得这场大雪,直到天明才将山中大火熄灭。山中蛮兵,没有被烧死的,也被冻死了。

李靖长叹一声,对身旁的张宝相说:“凡是战争,都有无数的生命消失。古人云:兵者,凶器也,诚如斯言!”

张宝相却道:“大人不必自责。这些蛮兵,如果不烧死在山里,出山后,不知多少无辜百姓将成他们的刀下之鬼。大人灭了他们,却救了百姓,是善举啊。”

李靖黯然无语。

虽然李瑗对李靖放走邓世洛很不满,但总归打了胜仗。回城之后,大摆筵席庆功。

席上,李瑗对李靖道:“靖公,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靖公成全。”

李靖道:“庐江王奉旨经略山南,但有所遣,无不从命。”

李瑗道:“此役全胜,全赖靖公之谋。然而,投降的蛮兵就有将近万人,若靖公将你的七百勇士带走,恐怕难以节制。因此,我想请靖公襄助,妥善训习这新降军兵。”

李靖一想,这也是大事。南图萧铣,需要兵马,帮李瑗训习兵士,将来也有外援,于是接下了差使。

次日,李靖便按兵法建制,在城内整编新军。命司马冲腾训习骑兵,命薛宗胜训习射箭,命虎京训习步战,命张宝相训习阵形。

匆匆一月过去,其间李瑗又从所辖州县募得四千新军,金州兵马就有了一万五千人,军势大振,为后来安定山南、进讨王世充筹备了军队。

到了二月,李靖见新军已初步成型,想着自己的使命,便向李瑗辞别,率部向信州而去。

过了大巴山,不日到了信州。其时赵郡公李孝恭巡慰巴、蜀后,奉旨经略信州,准备应对越来越复杂的情势。

闻知李靖前来,李孝恭亲自出城迎接。二人见面,自是一番欢喜。

“靖公,多日不见,甚是想念。”李孝恭与李瑗不同,毕竟在秦府时,与李靖有旧。

“赵郡公是越来越英武了。”李靖笑道,“本来早就该到信州了,不料在金州耽误了些时日。”

“我听说了。”李孝恭道,“靖公奇计破蛮兵,庐江王已上表请功了。不过,庐江王因怪你放走蛮首邓世洛,没有提靖公的功劳,说是怕皇上怪罪你。”

李靖笑道:“就算将功折罪吧。本来就是庐江王的功劳,我只是协助而已。”

李孝恭面露忧色,小声道:“靖公,还请到城中再详谈吧。”

李靖感到事情不太妙,也没多问,随李孝恭入城。

信州城依江而建,与北方城郭不同,均由巨石顺着山势砌成,耐震防水,坚固无比,只是气派小了一些。城下的长江,波翻浪涌。偶见船只行于其上,如漂动的枯叶。

李靖命司马冲腾和张宝相约束军士,自己随李孝恭到了府衙。

李孝恭屏退左右,亲自给李靖上了一碗茶,道:“靖公,孝恭对你向来尊重,从不相疑。今日只有你我二人,有些话,说过以后,就让其随风而散吧。”

李靖料想李孝恭有难言之隐,便道:“赵郡公信得过李靖,李靖深感荣宠。请放心,李靖做人有个原则:就是能保守秘密。”

李孝恭叹道:“若朝中王公大臣都如靖公一般,办起事来就方便多了。说实话,皇上下诏遣我来信州,派靖公前去夷陵,等于是把你我二人,送入死路!”

“赵郡公何出此言?”李靖吃了一惊。

“靖公,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还是直呼其名吧。”李孝恭道。

李靖也就没客气:“孝恭,我观你面色,好像几天没睡觉了。到底是怎么了?”

“哎,这事不知从何说起。”李孝恭摇摇头,“现在我已是进退维谷,怎么还睡得着?靖公从金州来,虽然战败了邓世洛,但以靖公的观察,你觉得这山南之地稳固吗?”

李靖摇摇头:“庐江王虽然竭尽所能,但我观山南之地,民心未服。”

“巴、蜀之地,亦是如此!”李孝恭终于打开了话匣子,“自秦府一别,我率军出金川,按靖公指点,以怀柔之策,抚慰山南,收巴、蜀三十余州。然而正是这点微劳,招来了太子的警惕,赶紧派他的死党李瑗到山南来掺和,怕我独享功劳。”

李靖点点头,深知此中关节。李建成与李世民在李渊登基后,明争暗斗,各有党朋。李瑗是太子的人,李孝恭是秦王的人。山南及巴、蜀之地,关系到新唐南定大局,太子当然不会袖手。

“然而,无论太子还是秦王,都是大唐的皇子,争来夺去,也还是为大唐考虑。”李孝恭道,“可是山南及巴、蜀之地的州县官吏,就不这样想了。他们只关心谁对他们有利,所以我这个抚慰大使,等于是形同虚设。”

“孝恭,你是说这些当地的官员不听招呼?”李靖料想李孝恭上任以来极其不易,但没想到这些官吏架空了李孝恭。

“表面上,他们还是听的。”李孝恭道,“但实际上,他们反而向我索要军马,说是匪患猖獗,城池需要兵马守卫,于是我从长安带来的三万人马,东一州、西一县,几乎被他们分光了。”

李靖沉吟半晌,道:“孝恭,分兵把守州县,也不是坏事,至少这些州县有朝廷的军队,投诚的官吏也不敢轻举妄动。再说,养这些兵马,需要钱粮,现在由州县自行供养,也省了不少麻烦。将来咱们进讨萧铣,这些兵也还调得动嘛。”

李孝恭这才稍稍宽心,又道:“孝恭并不知兵,这样也好。但山南、巴蜀之地,异族居多。这些异族,不同于汉人,打起仗来不要命。庐江王在金州数次败给邓世洛,这邓世洛不过是异族中并不强大的首领,巴、蜀之地,蛮王剽悍,若是受了萧铣蛊惑,随时都有可能倒戈。”

“你是说,萧铣在联合这些异族首领?”李靖刚到,不知虚实,没料到情势如此复杂。

“靖公,所以我刚才说,你我几乎陷入死路。”李孝恭叹道,“别说我那三万军马基本已被分化瓦解,就算我手握十万雄兵,在这高山峡谷之中,也无法施展。孝恭深知靖公知兵,但说句不好听的话,纵使靖公有天大的本事,你那区区七百人马,又怎能敌得过内外夹击?”

李靖感到事态严重,忙问:“难道这沿江一带,已不在大唐掌控之下?”

李孝恭展开地图,对李靖道:“靖公请看:现在我们在信州,上为开州,下是夷陵,夷陵一过,就是萧铣的江陵了。萧铣定都江陵,南临长江,北依汉水,西控巴蜀。当年关公失城,三足鼎立局面随即瓦解。这萧铣虽然只有三十几岁,但颇有谋略,屡遣舟师溯江而上,侵扰州县。就拿靖公将要去的夷陵来说,已有宜都、长阳、巴东等县陷落,只有州治夷陵尚在许绍手中。实际上,这峡江一带的州县,大抵如此,不过名义上在我大唐控制之下,实际上随时都有可能被萧铣占据。”

李靖虽然性情沉厚,但闻听此言,也不禁微微冒汗。他问道:“难道孝恭没向皇上禀报?”

“报了。”李孝恭道,“但现在陛下派秦王平定北方,太子经略南方。太子这个人,好大喜功,有可能不会将实情向陛下直陈。当然,也有可能陛下早就知晓,只是为了鼓舞士气,不便公开罢了。”

李靖明白了:李孝恭说的“死路”,大概就是“你我无法作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