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客气了,”甄威化抽出一支烟,做了个手势问道,“要吗?”
信天鸽摇头,他自顾自地点着,深深吸了一口,随之吐出一串烟圈。甄威化透过缭绕的烟雾,眯起眼睛审视着信天鸽说:“做保险好辛苦哟?”
“说辛苦也辛苦,可是做什么不辛苦呢?只是辛苦的结果不同而已。”
这时,餐来了,说是几色小菜,却都是一些信天鸽叫不出名的名贵佳肴,满满地摆了一桌子。那瓶香槟是一千毫升的,鼓着圆圆的肚子站在那里示威。
信天鸽想起齐畅说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话,心里开始犯嘀咕,自己确实是有点冒失胆大了,有什么办法呢?这正是她的个性啊,想做什么事情只专注于目标,客观因素考虑得很少,遇招拆招,遇事说事吧。
服务小姐的轻声细语打断了她的沉思:“先生,音乐还要吗?”
甄威化询问地看定信天鸽,天鸽微笑道:“甄总您喜欢谁的曲子?”
“我还真是没什么研究,信小姐精通音律?”
“精通谈不上,只是略知一二。”
“好,咱们玩个游戏,让钢琴手弹曲子,信小姐来说出曲子的名字如何?”
“听出来有奖励,听不出来不惩罚就玩。”
“我哪里舍得唐突佳人,不惩罚。”
“不惩罚不行,还得有奖励,您得答应我提出的一个条件。”看到甄威化脸上呈现疑虑之色,信天鸽急忙补充一句:“当然我保证我的条件不会太过分。”
“呵呵,好,如果有一首听不出来,你就得答应我的一个要求,怎么样?敢玩吗?”甄威化的口气中玩味更浓,一副热衷于此道的神情。这让信天鸽的心里更犯嘀咕,甚至对自己的专业也失去了信心。不过她依然决定搏一搏,想见这人多难啊,都几个月了才有这么一次机会,自己得把握住,不管怎么样,今天得和他先沟通一下有关人生保障的话题。
信天鸽沉吟了片刻,说道:“好啊。”
甄威化双手一击。瞬时,从一架泛着瓷亮的白色三角钢琴中飞出一串串悦耳动听的音符。
在美妙抒情的音乐声中吃东西心情应该是愉悦极了,信天鸽的心情却没那么轻松,她感觉到对面的男人不时投来异样的目光,一杯接一杯地劝她喝酒,红酒虽是她的最爱,可这种喝法不醉才怪。
她想起张东东鼓动自己的话,忍不住腹议:张东东要是出生在万恶的旧社会,绝对具备当老鸨的潜质。
三杯过后,信天鸽觉得脸蛋儿开始发烫,不行,得想个什么办法。对面的男人射来的目光愈加复杂,色眯眯地来了一句:“信小姐喝了酒更加娇艳迷人。”
“甄总,我听出一首曲子您喝三杯。反之,我喝,怎么样?”
“痛快,就这样。”
听几首钢琴曲,对于在音乐海洋中熏染了许久的信天鸽来说似乎还不是什么难事,当她把六首曲名娓娓道来:“贝多芬的《月光曲》、《土耳其进行曲》、《致爱丽丝》、李斯特的《钟》,亨德尔的《水上音乐》、《夏天的最后一朵玫瑰》。”
甄大董事长才真正领教到了这个小女子的才情。信天鸽话音刚落,甄威化就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信小姐,我甘愿受罚。”多半瓶红酒下肚,他的脸色一下子泛起赤红。
信天鸽看着对方微显醉意:“甄总,如此佳酿,应该留着慢慢品尝,您说呢?”
“好,听你的。”话刚出口,甄威化突然觉得今天的自己是邪乎了,像个木偶似的,不由自主就跟着这丫头的思路跑了。从前在女人面前不是这样啊,接下来得把握主动权,她说什么也不能听了。
饭毕曲终,甄威化笑眯眯地瞧着天鸽,那眼神仿佛瞧着一只待宰的羔羊。
服务小姐把餐具撤掉,天鸽认真地望着他说道:“现在您该听我讲了。”
对方未置可否,天鸽拿出笔记本打开,刚开了一个头,还没切入主题,甄威化就打断她:“信小姐真是见外了,和我还需要讲这些吗?”
“最好的东西要分享给最好的朋友,是不拿您当外人,更何况刚才的游戏可是我赢了呢。”
“哈哈哈哈……”对方笑完了,起身摇晃了一下,走到天鸽的身后,俯下身来醉语:“你陪我两天,不就是保费吗?随便,我都答应你。”
什么?陪,陪两天?我看起来有这么放荡、颓废,像一个活脱脱的三陪女吗?信天鸽觉得被侮辱了,她想大声告诉甄威化你看错人了,我是一个正常的有追求的愿意靠正当的途径实现自己梦想的女子,如果像你说的那种方法即使得到了保费,那也是与我的原则相违背的,我会唾弃自己,厌恶自己。所以你错了,错得大大离谱。
信天鸽扭头想把心中所想大声地说出来,却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这个人喝了这么多,不醉也有八成不清醒了。自己辩白了又如何?他能听得懂吗?即使听得懂也只会眨眨眼睛说,你不是就不是啦,是与不是在我这里又不会受到表扬,需要你这样急赤白脸地向我澄清吗?何况保险也讲不成了,还是尽快离开为妙。
想到这里,她不卑不亢地说道:“甄总,请坐回您的位置,不要让我后悔今天来赴您这场约会。”
对方眯着眼睛,深深地嗅了一口气,仿佛清醒了一点,脚下错乱着走回自己的座位上。显然,他是喝得超量了,才会如此的失态吧。
张东东的电话很及时地响起,挂断电话,天鸽向甄威化道别:“甄总,很感谢您的盛情款待,我们再见吧。”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甄总,我的客户和我自己都认为,我是一名专业又负责任的风险理财规划师,如果您有这方面的需求,可以联系我。”
“你认为现在讲这些东西,时机合适吗?”甄威化对女人一向呼风唤雨惯了,他身边的女人没有一个不垂涎他身上这些光环的,没承想今天碰到信天鸽这个怪物,让他这么挫败和难堪,他忍不住气急败坏了。
“嘘。”信天鸽把食指竖在唇边,阻止了他即将出口的不堪,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什么,才向他告别:“请保持您的风度,有机会我们再见。”
甄威化心有不甘又不能发泄出来,脸上的表情尴尬极了。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天鸽的心中充满了失望:有些人,表面一派光鲜,内心却是如此不堪。本是想着和这个优质客户销售保单的,目前的状况却让她束手无策,不知道如何进行下去了。好像小猫捧着一块大象骨头无从下口,所谓销售的瓶颈问题出现了。
3
下过一场大雪,树上的叶子几乎落尽,光秃秃的树干枝枝丫丫,仿佛向苍穹祈求着什么。
随着寒流的逼近,爸爸的生日也迫近了,信天鸽绞尽脑汁,还是没想出如何消减他老人家被自己离婚打击的良策,除了实话实说,丝毫没有别的办法。
最近,她打给爸爸的电话明显减少了,爸爸有察觉吗?
距离爸爸的生日仅剩两天时,她像被逼上架的鸭子,硬着头皮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电话响了一会儿没人接,等等再打过去还是没人接。看看表,中午这个点是父女两人经常通话的时间啊,爸爸出去了吗?正胡思乱想间,她的电话响了,一看是家里的电话,急忙接起来脱口而出一声:“爸。”
“天鸽,我是邻居张伯伯啊。”一听不是爸爸,天鸽的心忽地提到了嗓子眼。原来,爸爸真的出事了,他老人家摔了一跤,伤了筋骨,血压也不好,现在说话都不利索了。
信天鸽着急地眼泪奔流,“那怎么能不告诉我呢?我马上回去,张伯伯,您等我回去再离开好吗?”
“好,你不要着急啊。”
“谢谢您。”勉强说出这句话,泪水又哗哗地流下来,她慌手慌脚地拿东西,又想不起来该拿什么。她不害怕面对拒绝和挫折,她最担心爸爸发生状况,妈妈猝然离去在她的心上划下一道深深的伤痕。现在听到爸爸的事,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恐惧生活把同样的灾难再次降临。此时的信天鸽如同被风暴折断翅膀的小鸟,一下子被生活的大浪拍打得喘不过气来。
“上帝,如果您真的存在,请保佑我爸爸平安无事吧,我诚心诚意地祈求您,求您!”信天鸽默默念道,摸了一把模糊的眼睛。
妈妈突然发病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她不敢再想下去了。习惯性地翻出秦勤的电话,才想起他们已离婚,拨通齐畅的电话,请她照顾一下儿子。齐畅在电话中听出了她的反常:“天鸽,怎么了?”
“我爸爸他摔倒了,我得立刻回去。”谁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会乱了分寸,现在的信天鸽多想身边有个人可以依靠啊。
齐畅说道:“我们把孩子托给张东东,我和你一起去,这方面我稍微有点经验。”
大约二十几分钟的样子,齐畅的电话来了,天鸽跑出去,看到齐畅站在不远处,旁边停着一辆出租车。“我叫了一位熟悉的师傅,技术过硬,快点上车走吧。”
两人急急忙忙地上了车,告诉司机师傅地址,天鸽忽然想起什么,“停车停车!身上没带钱!”齐畅紧握了一下她的手,把好厚一沓纸币塞到天鸽的包里,对天鸽说:“孩子们都安排好了,你放心啊!”
“嗯。”天鸽感激地望着齐畅,从来没有这一刻齐畅让她觉得如此安慰。
一路无语,她内心焦急到了极点,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见到爸爸了,听张伯说了爸爸的情况之后,天鸽和齐畅决定带爸爸回龙城治疗。回来时已经下午五点多了,齐畅给张东东打电话:“东东,我们回来了,联系好了吗?”
“好了,省人民医院,你们直接过来吧。”
张东东的妈妈是省人民医院的大夫,帮忙找了一位熟悉的医生,伙伴们都在医院门口等着他们呢,七手八脚的帮着把老人家抬进了检查室。天鸽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
给爸爸做了一个全面检查,结果差不多,有轻微脑梗,血压必须控制,主要是腰伤得不轻,拍出的片子显示,第六和第七节脊椎严重错位,需要立即手术,手术后须静养。
从爸爸住院开始,信天鸽的生活即进入了另一种时间和金钱都急剧匮乏的状态。她去公司请了长假,现在是爸爸第一。儿子也往后放,给他上了一个全托班。平常有事儿,齐畅一趟又一趟跑得最多,张东东也跑得不少。还有伙伴们都轮流替她守过夜。多亏了大家的帮忙,不然天鸽就是千手观音现世也忙不过来。
爸爸入院半月有余,血压稍有好转。这半个月,天鸽没有一个完整的夜是在床上度过的,困了就趴在床头睡一会儿,焦虑加上劳累过渡,让她整个人愈加地消瘦羸弱。
老爸看着天鸽憔悴的样子,忍不住轻叹一声。趴在床头的信天鸽立刻醒来,努力张开惺忪的眸子问道:“爸,哪里不舒服吧?”
“没有,我挺好,只是你看看你,都是我连累你,唉……”
“哎呀,我的好爸爸,您不要担心女儿,要快快康复起来啊。”天鸽爬起身轻抚着爸爸手上输过液体的针眼。
“好,好,怎么这几天一直没看到秦勤呢?”老爸神色疑惑地望向天鸽。
天鸽心里咯噔一下,如果现在说出实情,无疑是最最最下策,以老爸目前身体的状况,听了这个刺激的消息,还不得把血管崩开?这几天,天鸽挖空心思地想了一个理由,不知道是否可以应付过去。
“爸,秦勤出差了,这次是去筹建分厂,要去很长时间呢。我想他的工作和电打交道,比较危险,所以不想让他分心,您的事情就没告诉他。”天鸽和风细雨地和爸爸轻诉着,“您不会怪他吧?”
“我怎么会怪他,就是看他不在随便问问,你们好好的爸才放心。”爸爸说话还是有些不清不楚的。
天鸽喜出望外,亲亲爸爸的额头:“我老爸是天底下最最通情达理的老爸,我们好得很,您放心地好好养病。”说着站起来给爸爸倒水拿药,看着爸爸喝完了,又提着保温盒出去买饭。
走出病房天鸽长长吐了一口气,这次是瞒过去了,以后呢?如果爸爸知道实情,其伤心的程度肯定不会比自己小,想到老人年纪这么大了还得为自己牵挂受累,天鸽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迎面走来一位小护士,和善地提醒她该续费了。
这段日子,爸爸的手术费和各种各样护理费、医药费花了将近三万。医院就像一个焚钱炉,一踏进这个大门,人就得被迫变成自动提款机。钱在医院代表着病人和家属的一个美好愿望,似乎钱流进去地越多,病人接近康复的希望就越大。在这里,每天都有医治不好的人在家属的号啕声中落下人生的帷幕,还有救治康复的人欢天喜地地和医生道别道谢。医院啊,永远是一个喜剧和悲剧同时上演的地方。
给爸爸手术的医生是张东东妈妈帮忙找的,手术很成功,现在只剩控制血压了,昨天的血压情况没有反复,这是一个好兆头。
“人能平平安安的,钱花了还可以再赚不是吗?”天鸽心里想着:“这几个月的辛苦能换来爸爸的健康,值!”她把手伸进口袋触到那张硬硬的银联卡,这段时间随时都得交费所以一直带在身上。
乘电梯来到住院部一楼,这里就有取款机,她拿出卡刷了一下,显示数字只剩六千多了,她轻轻叹息了一声,眉头微皱。来到交费窗口,看到医生还没上班,先走出去给爸爸买早餐。
买了一份香米梗,几个大葱卷,两份特色小菜,早餐只能是这样,中午和晚上她就可以自己做了。她咨询过大夫,爸爸现在是特殊时期,饮食上要特别精心,要有营养,不能太油腻。这对天鸽的厨艺是个挑战,多亏张东东的妈妈懂得营养,给天鸽列了一张营养食谱。
这下子可帮了她的大忙,每天照着食谱上写的,买好东西,做好了给爸爸拿来。天鸽每次做饭都带着对爸爸深深的爱和感激,都带着希望爸爸身体早日康复的美好祝愿。
回到病房给爸吃过饭,自己就势也吃了一点。看着护士给老爸打上点滴,才走出来到楼下的交费处,续交了五千元,卡里所剩的现金已寥寥无几了。如果现在有客户主动找自己买保险该多好啊。她暗自在心里祈祷。正胡思乱想着,电话响了,天鸽看到来电显示是“邮政大厦节目负责人王”,有些诧异,难道是上帝显灵了?
“王先生,好久不见了,您好吗?”天鸽热情地说。
“信小姐记性不错,还能记得王某人。”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