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了两个多月的无尽等待后，农历的新年在众人的翘首期盼中到来。
此时，距离姐夫出狱还有三十四天。
往年，白芍都是跟着父亲一起辞旧迎新。她对于走街串巷拜访亲戚这档子事是毫不热衷的，仗着父亲的疼爱，正月出头的几天时间她都是赖在家里，俨如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旧时小姐。
而今时不同往日。碍于是和母亲共度的第一个年头，大年初二的回门日，她怏怏不乐地跟着去看望年迈的外婆。
驱车途中，她的脸色始终都好看不起来。童年留下的阴影实在不容小觑。白芍回想，外婆的四个女婿里，就数父亲的经济条件最差，而且他是入赘她家的。所以，外婆看他时总是多了一层歧视的意味，连带着几个阿姨和姨夫也看父亲不起。因此，小时别的小朋友欢唱着“那是外婆拄着拐杖，将我手轻轻挽时”，她都会在一旁默默唱着自己篡改的“世上只有爸爸好”。
汽车到达目的地时，外婆步履蹒跚地出门迎接。白芍怔怔地看着这位多年未见的老人，她矮了许多，说话的气势也远不如从前。外婆两个字在喉咙口打转，她动了动嘴唇，最终没有叫出口，只是跟着母亲进了里屋。
三个阿姨都已经到齐，正嗑着瓜子道着家长里短。见到母女俩时，小姨阴阳怪气地说了声：“哟，暖暖，我还当你这辈子不会跨进这门一步了呢！”
“姐姐，暖暖终究是妈的外甥女，来这儿有什么不对吗？”妈妈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拉着白芍坐了下来。
其余的人齐齐看向电视机，无人帮腔，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白芍来的时候就不情不愿。接下来的时间里，她默默地坐着，也不知是不是自卑心理作祟，白芍总觉得在座各位的目光带着意味不明的审视。囫囵吞枣式的吃完点心后，她实在一刻钟都待不下去，便在桌子底下给沈墨痕发了个短信：
你能来接我吗？她直切主题。
沈墨痕当时人在老家。收到她的讯息时，他和家人聊得正欢。
“怎么了，白芍？”他起身给白芍打了电话。根据沈墨痕所了解到的，她应该和自己的母亲在一起过年。
“我……我在外婆家。”她的语气里流露出伤感。
“我知道。”
“她们，我的阿姨都不欢迎我们。我和妈妈一进门，她们就冷嘲热讽，还很过分地说我爸爸。”她不断添油加醋，试图让对方感觉到自己的苦不堪言，“她们说我爸爸又穷又懒，不能让妻子过上好日子。我再留在这儿也只有遭受白眼的份儿，你来找我好吗？”
“可是……”客厅里有人唤他快些出去，他用手指遮住手机的听筒应了声。
“你们家有客人？”饶是如此，白芍还是听出端倪，“算了吧，不用了，我熬一熬就过去了。”她知道用这一招对付心软的沈墨痕最管用。
“我在C城老家。”沈墨痕心软。他把手机夹在耳朵与肩膀之间，系上围巾，拿着车钥匙出门，“白芍，你要不要来？”
“嗯。”白芍一心想要逃离，没去考虑两地的路程，亦不管他方便不方便。
直到沈墨痕载着白芍，花费了近一个小时才到达C城时，白芍抱歉地看着他：“不好意思，我以为路很近。”
“带你游览游览？”沈墨痕看她心情欠佳，摇了摇头。
出发前发生的小插曲让他悠然一笑。他和父母说明外出有事，父母到没说什么，叮嘱他开车注意安全。倒是来做客的堂姐喝住他就说了句，“有什么事情非要在大过年的去办”，他只回答是一位朋友遇到麻烦。谁料这位刚晋升为妈妈的家庭妇女不依不饶地盘问对方是不是他的女朋友，还叨叨着让他赶快娶媳妇。
白芍点头道了声好。
C城是南方的一个著名旅游景区。和南方所有的小镇古村落一样，它一直保留着小家碧玉的温婉可人，历史上便有许多名人出自这山清水秀之地。
沈墨痕陪着她来到了一座园林。明明是正月，游人依然如织。他们尾随在旅游团后面，听着导游免费讲解历史典故。相传南宋某年，有一位著名诗人与自己的表妹相知相恋，而女方的母亲却嫌男方是个郁郁不得志的穷酸书生，将女儿嫁与了官宦人家。凄美的爱情故事由此展开，十年后，表格与表妹在这里偶遇，嗟叹造化弄人。而女方原本就极度思念表哥，见面之后不久，抑郁而终。
两人随行经过壁间的碑刻。
“上面的两首诗分别是诗人与他病中的表妹所题，皆为表达彼此的眷恋不舍。”导游道。
游客纷纷被打动，或用手抚摸着上面的字迹，或拍照纪念这份真情。白芍远远地站着，见旅行团停住不动，和沈墨痕继续前行。
“我觉得诗人的表妹太软弱。”她随意发表评论。
沈墨痕走在她左后侧，道：“我倒觉得她对爱情十分坚贞。”
“她为了爱情丧失性命，根本不值当。”白芍将手背在身后，倒着走了几步。
“也许她和诗人之间的情感我们谁也无法切身体会。”
走到出口时，那边的安检员叫了他一声，将他未完的话憋了回去：“墨痕，和小女朋友来玩啊。”
沈墨痕曾经带着同学同事来过多次，和管理人员都已变得相当熟悉。
他不置可否，自然而然地将白芍挽入怀中：“她叫白芍，芍药花的芍。”
“这是小蔡，景区的工作人员。”沈墨痕继而向她介绍道。
“你好，小蔡！”白芍站在推来搡去的人堆里，未受到一丝影响。在沈墨痕的臂膀之下，她站的十分安稳。
“你好。”叫小蔡的工作人员在与她简单招呼后，毫不吝啬地赞叹，“小姑娘长得真漂亮，以后叫墨痕多带你来玩玩儿。”
“一定一定。”沈墨痕事先替她回答，“如果她愿意，我必然是乐意奉陪的。”
只要我想就可以吗……
逛了一天的风景，太阳即将下山。沈墨痕思忖着替白芍安排住处。
到处询问之下，才知道有的旅馆早已关门，这就使得仅剩的几家人满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