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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 70 章 六九章

秦樽与焦清奕结伴从酒楼出来,俱是愁肠百结的模样。

皇帝行将大婚,刘绪成了新郎,在齐逊之音信全无的时候。

秦樽是知道齐逊之与安平的事的,加上多饮了几杯,免不了要跟焦清奕抱怨:“庆之这是趁人之危啊!没见过有人做兄弟像他这样的。”

“唉,你就少说几句吧,我那日瞧见了他,他比以前不知道憔悴了多少倍。”

“哼,我看他是想着快成亲了太兴奋了吧!”

实在是碍于在街上,不然秦樽肯定说得更大声。二人絮絮叨叨地在楼前牵了马要走,忽然瞧见斜对面的商铺里走出一个少年,穿着水青色的衣裳,姿容貌美,只是与中原人相貌有些差异,所以格外引人注意。

秦樽不禁多看了两眼,越看越惊奇,皱着眉道:“奇怪,我怎么觉得在哪儿见过那少年?”

焦清奕打趣道:“哎哟,原来你有这嗜好啊!”

“去你的!”秦樽瞪了他一眼,又盯着那已经走远的少年背影皱起了眉:“总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可是实在想不起来。”

“行了,回去吧!”焦清奕翻身上马,朝他挥了一下手臂:“我还要帮陛下继续查找子都兄的消息,就此别过吧。”说完一夹马腹,率先掣马而去。

秦樽翻了个白眼,心中没好气地嘀咕:都要嫁给别人了,即使找回来也是伤心吧!

曾经他那么畏惧的对象,如今成了心里最同情的存在……

正想着,一辆马车在旁边停了下来,他转头看过去,帘子揭开,露出身着官服的林逸。

“秦将军,你站在大街上做什么呢?”

“原来是林先生啊。”秦樽快步上前,抱了抱拳,又望了一眼焦清奕的背影,叹息道:“在想子都兄的事情。”

“原来如此……”林逸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仿佛焦清奕身上承载着的是最后一线希望。

“老实说,在下认为齐大公子不会出事。”

“嗯?”秦樽一愣,转头盯着他:“先生为何如此肯定?”

林逸转头看他,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你忘了齐大公子最擅长的是什么了么?”

“呃……”秦樽皱着眉思索:“耍阴险?”

“不,是隐藏。”林逸顿了顿,若有所思道:“在下猜想,陛下一定也知道这点……”

以她的心智定力,就算拿这场婚事豪赌一场也不无可能。只要齐逊之还有一口气在,听到消息都会拼尽全力地赶来吧……

刚刚才过午时,城中还十分热闹,街边门市大开,摊贩吆喝不断。边疆安定,商业便也繁荣起来,梁国百姓如今真的是安居乐业了。然而跨在马上的焦清奕脸色却又回归了怅然。

无论在前一刻的相聚中多么高兴,也不过只是一刻的事,一旦过去,就想起还有一个人消失了,也许永远也找不到了,心情便再也好不起来。好不容易盼来这太平盛世,却少了人分享,心情自然沉重。

明日便是初六了,齐逊之仍然没有消息,看来是无法在大婚之前找到他了。

越想越沮丧,正心不在焉地朝前走着,忽有一队士兵快步走了过来,还押着一个人。引来不少百姓指指点点。经过焦清奕身边时,领头的认出了他,连忙列队向他行礼:“见过焦将军。”

焦清奕点了一下头,眼神扫过他们抓的人,见只是个小二装束的普通男子,不禁有些奇怪。对方更是一接触到他的眼神便开始大声疾呼:“冤枉啊大人,冤枉啊……”

他皱了皱眉,问领头的士兵:“怎么回事?”

“回禀将军,这小二刚刚拿着一块令牌去当铺典当,老板看出来历不凡,报了官,属下正要带他去衙门问话。”

“哦?竟有此事?”焦清奕皱了皱眉,奇怪一个小二怎会有令牌这样的物事,便又问道:“那令牌什么样子,拿与本将军瞧瞧。”

领头的士兵谨慎地从袖中取出一块绸布,展开后,将一块金灿灿的令牌双手呈上。

焦清奕接了过来,刚拿到眼前便蓦然瞪大了双眼,手都抖了起来,从马上一跃而下,几步冲到被押解的小二跟前,有些结巴地问道:“你……你从何处得来的这令牌?”

小二早吓破胆了,忙不迭地回道:“大人明察,小人真不知这是什么令牌,这是别人给小人的,不关小人的事,不关小人的事啊……”

“带我去见给你令牌的人!”焦清奕不耐地打断他的话,狠狠地吼了一声,把在场的士兵和围观的百姓都吓了一跳。

小二战战兢兢地应下,忙不迭地往前引路……

客栈内,一身水青衣裳的少年咬着唇又委屈又气愤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对方却仍旧只是好端端地坐在窗边,宽大的白袍松松的罩在身上,像是旅居深山的仙人。

“大哥,你答应过要帮我登上王位的!如今却打算背着我偷偷离开?!”

“老实说,我对西戎的王室争斗没什么兴趣,双九那种忍辱负重的人物,以你的心智也斗不过他。”大约是嫌窗边风大,男子捂了捂衣领,继续道:“我叫你与我一起回梁都,其实是为你着想,你自己该清楚,金珏曾经能把你往梁都送,以后为了利益,双九也很有可能会这么做。”

少年张了张嘴,默然不语。

他的容貌是场灾难,他当然明白。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想要得到权势。本以为遇上他这样智谋深沉的男子能帮到自己,不想结果是自己反被算计了。想到自己为了帮他而装扮成下等的商人,离乡背井,甚至还落得逃亡的下场,少年的脸上一阵铁青。

“你竟然出尔反尔,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你走的!”说话间他已经走上前来,一把扯住男子的胳膊,掀起他的衣袖,打算将他包扎完好的布条拆去,露出里面的伤口。

男子任由他忙着,忽然大声笑了起来:“你看,你果然是不适合做西戎王的,若是你有那心性,此时就该一剑杀了我,或者再在我身上捅几刀,只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加重我的伤势,还是太善良了。”

少年停下手,咬着牙瞪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恰在此时,身后的房门被砰的一声撞开,焦清奕跟在小二身后进了门,站在门口扫视了一圈,看到窗边的男子,怔愕地睁大了眼睛。

没一会儿秦樽领着人马噔噔噔地上了楼来,老远就在喊:“来了,来了,也不知道什么事儿,非要我带着人来!”

待挤到焦清奕面前,随便朝内看了一眼,只看到一抹耀眼的水青色,当即认出那恰是之前在商铺里见过的少年。

离得近了也看的清楚些,他皱着眉思忖了一瞬,忽而恍然地指着少年道:“我说怎么看着那么眼熟,上次西戎王把子都兄和世子请去时,他就在那儿,不就是金珏的弟弟嘛,怎会来了这里……”

话音蓦然顿住,他的视线落在窗边的人身上,眼睛顿时睁得老大……

寝宫内灯火通明,宫人们进进出出。

安平站在梳妆镜前,由着一名嬷嬷指挥着宫女为她穿上大红的嫁衣,小腹已经微凸,宫女们不敢多看,只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可觉得满意?”

“尚可。”

宫女舒了口气,旁边的嬷嬷便趁热打铁道:“将那件外裳也拿过来给陛下试试。”

连忙有宫女捧着厚重的外裳过来,安平摆了摆手:“不用了,反正不过几个时辰又要穿上,还是免了吧。”

嬷嬷尴尬地笑了笑:“是。”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安平在梳妆桌前坐下,盯着镜子里的人细细的看着。

大红的嫁衣描龙绘凤,鲜艳夺目,她终究还是抬手掀了一下,衣裳便顺着肩头滑了下去,落在地上,只剩下素白的中衣。

起身回到书案后,提笔写册封皇夫的诏令。

此事本不该由她亲自动笔,但崇德陛下大概是希望她能彻底断绝过去,其他事情都安排的妥妥帖帖,唯有此事,独独交给了她自己。

窗户未关,春风时不时地吹进来,带着一丝调皮的意味,仿佛要打破此间的宁和。桌前的灯火轻轻摇摆起来,在她面前的黄绢上将她的影子拉扯变幻出各种形状。

安平提笔蘸墨,在黄绢上方停住,半晌才写下一句“奉天承运”。

恍惚间似乎有另一个人也在写着什么,她抬眼看去,那道雪白的身影坐在营帐中,冰天雪地的天气,他围着炭盆,侧脸上嘴角微弯,正提着笔在雪白的宣纸上奋笔疾书。

剪一尺白雪,作一片云宣。

执一管玉笔,绘风华朱颜。

昨夜有君来见,载我一身相思,霜满头,踏流年。

当从今夜月圆,莫叫斯人不归,胡雁鸣,芳华歇……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仍旧是那忽明忽暗的烛火,真实的还在眼前。

正事倒没荒废,已经写了一段。她顺着下面写下去,写到名字时,又顿住,半晌才又落笔,缓缓写下名字,顺从本心。

圆喜进来伺候,见她已经写了诏书,料想已经接受了即将到来的大婚,心里稍定。毕竟这意味着她接下来的生活能渐渐回归到最初了。

“明日念诏书的时候提着神。”安平忽然提醒了一句。

圆喜怔了一下,以为她是怕婚礼出差错,连忙点头应下。

“对了,陛下,西域各国都派人送了贺礼来,您要不要过目?”

安平起身朝内殿走:“不用了,朕想休息了。”

“呃……”圆喜小声道:“西戎也送了东西。”

安平停下了步子:“拿来看看。”

圆喜转身朝外走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了,手中捧着一只彩绘的漆盒,递到她跟前,还不忘寒碜了一句:“送这么小的礼,一看就是上不了台面的!”

安平忽然笑了一下,伸手去揭盖子:“人家战败了还肯送东西就不错了。”

盒子打开,两人都愣了一下,原来是一块玉石,正是安平当初送的那块。

“真是傲气的很,最后连这个也退回来了。”安平掩上盒子,笑了笑:“西戎已送了国土给朕,够了。”说完径自朝内殿去了。

圆喜托着盒子左右看了看,撇撇嘴,不置可否。

过去的事情终究是过去了,不管怎样,那个曾经让他看不顺眼的少年侍卫已经彻底消失在视野里,过个十几二十年,只会成为脑海里偶尔闪过的一个残缺的片段罢了。

人生总是匆匆的。

他赶紧朝外走,打算赶回去眯一觉,还有几个时辰就要忙着大婚,这会儿才更是匆匆呐!

皇宫外,守门的侍卫正拦着焦清奕好劝歹劝:“焦将军,这都什么时辰了,您要入宫求见,除非有令牌或陛下手谕才行啊。”

焦清奕也知道宫中规矩,可是此时不阻拦就来不及了啊。

“这样吧,你放我进去,出了事我来担着,如何?”

“唉,将军您就别为难属下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明儿是什么日子,此时正是守门最为严格之时啊。”那侍卫指了指黑乎乎的天幕道:“将军再等等吧,您看还有几个时辰便要天亮了,届时属下再去为您通禀如何?”

焦清奕急得不行,见他推三阻四,忍无可忍地甩了一下袖子就走:“你自己等着吧!别怪本将军没提醒你,到时候自有人找你算账!”

侍卫看看身边的同伴,无辜地摸了摸脸颊:“属下是按规矩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