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唐史并不如烟第一部:大唐开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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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内讧,无法治愈的绝症

绝症是什么?绝症就是无法治愈的病。什么是农民起义的绝症?内讧!现在李密和翟让也走到了内讧的边缘,如果没有十一月九日的那一场大胜,或许内讧还不会来得如此之快。然而正是十一月九日的那一场大胜,却让李密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在他看来,洛阳已在眼前,他不能跟一个与自己不合的人分享胜利的果实,毕竟胜利的桃子只能由自己来摘,不容别人沾手,这个别人就是翟让。投奔翟让以来,李密和翟让曾经一起走过火红的日子,在那段时间里他们兄弟同心,所向披靡,队伍也一天天壮大起来。攻占洛口仓之后,李密和翟让的队伍如日中天,而素有容人之量的翟让也心甘情愿地当起了李密的下属。公元617年二月十九日,经翟让提议,李密被推举为盟主,尊称魏公,而翟让则成了他手下的上柱国、司徒。尽管在李密和翟让本人看来,两个人位置的更迭其实很正常,然而在别人看来,却有些不正常,而翟让的嫡系更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老革命翟让要让位给李密这个空降兵呢?翟让的司马叫王儒信,这个人一直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在他看来,如果翟让能压过李密,那么自己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如果翟让始终处在李密的下面,那么自己恐怕再无出头之日。

在小算盘的驱使下,王儒信一直鼓动翟让自任大冢宰(国务院总理),剥夺李密的大权。然而每当王儒信提起时,翟让都会笑着摇摇头,然后不让王儒信再提。就这样,王儒信提起,翟让摇头,王儒信再提,翟让再摇头,王儒信的计划始终没有成功,翟让的头也一直在摇,然而这一切都悄悄地传进了李密的耳朵里,进而放在了心里。王儒信并不是唯一一个劝翟让夺权的人,翟让的哥哥,柱国、荥阳公翟弘也是王儒信的同道。在他看来,翟让简直不可理喻,哪有把权柄往外让的,因此他经常跟翟让吵吵:“天子汝当自为,奈何与人!汝不为者,我当为之!”然而这仅仅是吵吵,这些粗人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而远远的,一个心思缜密的人却把这一切都记到了心里,这个人就是李密。如果仅仅是这些话语也就罢了,问题是翟让的粗暴性格让他得罪了太多的人,而更不幸的是,痛恨他的人恰恰围绕在李密的身边。翟让得罪的关键人物总计有四个,总管崔世枢,记室邢义期,左长史房彦藻,左司马郑颋。值得一提的是,翟让得罪这四个人的方式还不一样。

总管崔世枢在起义初期投奔的是李密,不过翟让听说崔世枢很有油水,就把崔世枢弄到了自己的私宅拘押了起来,责令崔世枢吐出银子为自己赎身。崔世枢把能找的钱都找了,能挖的老鼠洞都挖了,最后还是凑不齐翟让索要的数目。翟让大怒,准备给崔世枢动刑,这时李密及时赶到求情才把崔世枢给捞了出来,不过两个人的梁子就算结下了。邢义期与翟让结怨的起因其实很琐碎,起因只是一场赌局。翟让招呼邢义期一起赌博,然而邢义期担心输钱却没有来。被放了鸽子的翟让大为光火,一怒之下打了邢义期八十军棍,这梁子也算结下了。房彦藻的结怨更琐碎,居然就是因为一句话。有一天翟让恶狠狠地对房彦藻说:“前些日子打汝南郡的时候听说你掠了不少银子,你居然只送给魏公,而不分给我,你什么意思呢?要知道魏公是我让他干的,大事最终如何,还不一定呢!”说者或许无心,听者一定有意,翟让说完这话也就忘了,而受了恐吓的房彦藻却把这句话记到了心里,顺便还上报了李密。

至于左司马郑颋,他跟翟让并没有多少私人恩怨,主要是他跟李密走得太近了,因此无形中他也成了讨厌翟让的人。现在四个人、四张嘴出现在李密的面前,主题只有一个,做掉翟让!四个人七嘴八舌向李密诉说翟让的恶行,最后总结陈词:翟让贪婪成性,刚愎自用,目无君王,应该早图!四个人说的这些,李密都知晓,然而他担心的是形势尚未稳定,一旦做掉翟让,手足残杀,怎么给远近归附的英雄们做榜样呢?四个人并不管李密的态度,他们决定杀人杀到底,送佛送到西,索性把翟让得罪到底。“毒蛇咬手,壮士断腕,为的是保全性命。现在您仁慈了,一旦翟让率先发动,后悔可就来不及了!”这句话说到了李密的心坎里,抓住了一个关键词:安全感,这让安全感不足的李密深有同感。

是啊,我不杀他,他就有可能杀我,得,那就杀吧!胜利可以让一个人陶醉,胜利也可以让一个人冲昏头脑,十一月九日的胜利让李密迷失了方向,也让他最终错过了攻占洛阳的曙光,因为在两天后,他犯下了一生中最大的错!两天后,也就是公元617年十一月十一日,距离李密当上盟主不到九个月的时间。在这九个月里,李密和翟让的友情发生了快速的质变,到这一天,已经变得不共戴天。蒙在鼓里的翟让依旧把李密当兄弟,而李密却悄悄地把翟让当成了天敌。是兄弟,更是天敌!这一天,李密宴请了翟让和翟让的几个亲密兄弟,这几个亲密兄弟包括翟让的哥哥翟弘,翟让的侄儿翟摩侯,亲信王儒信、单雄信、徐世积,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货真价实的鸿门宴。按照座位的安排,李密和翟让、翟弘、裴仁基、郝孝德共坐一席,单雄信等人担任翟让的护卫,痛恨翟让的房彦藻和郑颋则来回张罗。

现场一片欢声笑语,然而谁又知道欢声笑语的背后却是层层杀机?李密先故作姿态地说了一句话:“今天都是高层官员聚会,就不用那么多人侍卫了,都出去吧!”说完,李密的侍卫带头走出了现场,而单雄信等人还没有动。如果单雄信不动,李密还是没有动手的机会,这时给李密捧哏的房彦藻出来了:“大家都在饮酒作乐,可天气寒冷,不妨让司徒的侍卫们也喝杯酒吧!”逗哏的李密接过话头:“这你得请示司徒大人了!”司徒翟让不疑有他,随意地挥了一下手:“很好,下去吧!”就这样一句话,翟让就把死的希望留给了自己。侍卫们都出去了,唯独剩下了一个人,李密的死士蔡建德。此时的蔡建德正拿着一把单刀,站在一旁护卫,翟让看了他一眼,没发现什么异常,也就把这个人当成了空气。此时侍卫已经屏退,防守已经真空,李密的计划也开始实施。开席之前,李密拿出一把良弓,交给翟让把玩,喜欢兵器的翟让爱不释手,而李密在一旁说,拉开试试!翟让下意识地拉满了弓,他觉得这张弓还是有一点缺点,得跟李密交代一下。然而他不知道,他一张弓,就是一个暗号,身后的蔡建德突然举起刀一刀砍下。原来李密这次玩的不是“摔杯为号”,改了“张弓为号”。

翟让瞬间栽倒在地,半砍断的脖子里发出牛吼般的声音,然而一切都晚了,兄弟已经反目,兄弟已然天敌。做掉了翟让,翟弘、翟摩侯、王儒信一个也没有跑掉,他们都成了翟让的死党。就在这混乱的时刻,还是有一个人趁乱跑了出去,这个人就是徐世积。不过徐世积刚跑到门口,就被门口的卫士一刀砍到了脖子上,卫士刚想砍第二刀,徐世积的朋友王伯当出现了,马上喝令住手,这下才保住了徐世积的命。而正在外面饮酒的单雄信知道变故之后,马上跪在地上求饶,李密挥挥手,把他和翟让的侍卫都放过了。李密对着周围扫视了一圈,发现徐世积的脖子还在流血,赶紧叫军医拿药,自己亲自给徐世积上了药。李密以为自己此举一定会为自己赢得一个死党,然而他想错了,徐世积脖子上的伤可以治愈,但心中的伤却无药可医。自此两个人一直暗存芥蒂,直到李密溃败,也不敢投奔徐世积,因为这一刀砍得太深了,不仅在脖子上,更是在心里。做掉了翟让,李密独自一人进入翟让大营,向翟让的士兵解释了发生的这一切,随即下令徐世积、单雄信、王伯当三分翟让士兵,一切跟从前一样。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怎么可能一切跟从前一样?其实对于翟让等人的死,将领们并不是十分在意,因为翟让等人确有恶行。翟让为人残暴,翟摩侯猜疑嫉妒,王儒信贪污腐败,这三个人被杀并不值得同情。然而中国毕竟有一句古话,“物伤同类,兔死狐悲”,从翟让的身上,部将们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结局,而这种担心直接导致了安全感的丧失。自此,李密的部将们开始离心,尽管从外面看还是铁板一块,然而内部的裂痕却越来越深。翟让死后,本来没有一个人同情,然而洛水岸边却有一个人一声叹息。

这个人不是翟让的朋友,也不是翟让的亲人,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却是翟让的敌人,这个人就是败军之将卷毛将军王世充。(豺声鬈发,忌刻深阻。)其实王世充早就分析过翟让和李密这两个人,以他丰富的人生阅历以及丰富的知识判断,翟让和李密必定不会长期和睦,一定会有火拼的一天,因此在王世充的心里,他一直盼望这一天,这样他就有破敌的机会了。然而当机会真正来临时,王世充却因为之前的失利而无力组织反扑,只能在洛水岸边一声叹息。在他看来,李密天资聪明,做事果断,将来成龙还是成蛇,难以预料,尚未可知。王世充或许是对的,但他似乎忘记了中国还有一句老话:“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适合李密,同样适合王世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