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内众人见李鸿星等人离去后,就更加热闹起来了,大家也都议论纷纷开来,这李大人到底卖的什么药,实在是想不明白呀。但对大家而言,只要李鸿星肯出现银,市价购买,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卖给谁不都是卖呀。
而且对方还有一批火炮、火枪、兵器出售,这可是平常都碰不上的呀。前两个月,此地才被王大梁等乱民祸害了一番,这有了第一次,就难保不有第二次,以后要是有了这批武器,这心里也算有些底气了呀。
赵西席稍坐了一会,饮了杯茶,醒了醒酒劲,也就匆忙告辞先行离去了。等他再次赶到县衙内的大厅时,只见车知县、陈县丞、刘主薄都在大厅内,正坐着喝茶聊天呢。
车县令见其施礼,连忙轻声笑着言道:“赵幕友,不用多礼,快快请坐,还请将今晚酒楼内之事,与吾等细细道来。”
赵西席先轻坐在旁边的椅上,这时下人也连忙给他端上了一杯茶。赵西席略微沉思了一下,就将今晚楼中之事,一五一十的,详细的叙说了一遍。
车知县、陈县丞、和刘主薄听闻后,都微皱眉头,沉思不语。好一会,车知县才微皱眉头,不解的问道:“此人今日所为何意?实在让人费解。陈县丞,汝今日与其会过一面,汝可知晓,其用意所在?”
陈县丞先摇了摇头,然后苦笑着回道:“吾也甚不解其意。吾下午也见其一面,其人尚未及冠,便已位居六品千总,而且谈吐不俗,料想其必出于将门之后。吾下午进出城门之际,也确见其在赈济灾民。然观其所作所为,皆为邀买民心之意呀。可其身为军伍,又是过路的客军,这邀买民心又有何用呢?实在令人费解呀。”
是呀,文官邀买民心,那是为了图个好名声,也方便升迁。可你一路过的客军,你邀买民心有何用呢?这又不能成为功绩。如果是驻军,要行此举动,邀买民心,那就是图谋不轨之意呀,随时都会让人参上一本的。厅内几人越想越是迷惑不解。
李鸿星与众人回到营地后,就各自散去了。待李鸿星想回转营帐,找丘健聊些事宜时,就见王主薄正跟在其后,欲言又止的样子。
李鸿星见状,笑着轻声问道:“先生可是有话,欲对吾说?”
王主薄听闻后,先松了一口气,然后笑着小心地言道:“正是,正是。在下有一事不解,特意想请教大人。”
“正好,吾欲找丘健有事相商,先生可一同前往,到那了,吾再告知与先生知晓了。”说完后,李鸿星便向前大步走去。
到了丘健那里,先让人上了一壶茶,待李鸿星抿了口茶,休息了片刻,方对王主薄笑着缓声言道:“吾知先生所问何事,可否是今晚在楼中,吾宁可出银钱购买,也不愿对士绅、大户们强行索取粮草、物资一事。”
王主薄点了点头,不解的轻声问道:“正是此事。上差路过属地,索取银钱物资也是常例,只是在于索取的多少而已。再说这些士绅、大户们,把握乡野,鱼肉四邻,也不全都是什么良善之辈。再说了,那些银钱粮草,对于这些士绅、大户们而言,也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大人又何必对此等人物,如此宽容呢?实在是令在下费解,还望大人能为在下解惑。”
李鸿星见丘健也在旁,聚精会神的仔细倾听着,他便笑着缓声解释道:“其实简单来说,吾就是在邀买人心。吾立营之初,就强调军纪,绝不可骚扰,更不可抢掠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的灾民是百姓。腰缠万贯,鱼肉乡里的士绅、大户们,也同样是百姓。只要他们不违犯,吾之法令,吾便不能将其任意处置,更不能去敲诈勒索,因为这样,就违犯了吾所立的军纪。如果连吾都能够违反军纪,去抢掠敲诈乡绅、大户,那么吾之军纪所立,又有何用呢?孔圣人有云,‘不教而诛,谓之虐’,吾自不能行此不义之举。吾也用‘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一圣人之言,来常常反省自己。”
王主薄听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之言后,不由的有些尴尬,他面带愧色的轻声应道:“大人之胸襟,在下实在是望尘莫及,实在是有愧圣人之教诲呀。”
李鸿星先轻轻饮了口茶,润了润喉咙,然后笑着继续缓声讲解道:“想本朝‘王阳明’还提出‘知行合一’一说,但知道并不等于做到,所以圣人才要吾等‘吾日三省吾身’呀。今日吾只是付出一些银钱,等身外之物而已,却种下了一颗善因,说不定日后还能收获一枚善果,要知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呀。现在天灾不断,外有蛮夷寇边,内有兵乱四起,王主薄,要知道大明距今已立国二百六十载了,先生还是要未雨绸缪的好呀。”
王主薄听闻此言后,一股凉气顺着脊椎骨只冲脑顶,他不由的打了个寒颤:大明立国至今已二百六十载,现在天灾不断,外有蛮夷寇边,内有兵乱四起,这,这是要改朝换代的征兆呀。
李鸿星看着有些魂不附体的王主薄,温言劝道:“先生可能有些倦了,还是早些下去歇息去吧。”
王主薄有些机型的应了一声,然后恍恍惚惚的走出了帐外。
其实李鸿星所说的邀买人心,不愿已私欲而乱了军法,也没有算错,但更深的原因也不仅仅如此。
要知道中国几千年以来,实行的士绅宗族制度,皇权也只到了县一级,而底下的乡村田野,都一直由士绅、大户们所把持着。即使上层的皇权不断的改朝换代,但底下的士绅宗族统治,却从没有改变过。历经几千年的风雨都是如此,直到后世所谓的‘文化大*革*命’,才算是彻底摧毁了乡村的士绅宗族统治。
而历朝历代所谓的造反者们之所以,最终没有能够成事,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没有能够得到士绅、大户们的支持。黄巾起义,黄巢起义,明末的李自成,张献忠等,还有太平天国起义,他们都是没有得到,士绅大户们的支持,最后都失败了,泯灭在历史的长河里面。
而得到士绅大户们支持的东汉高祖刘邦(他本身是亭长小吏),西汉光武帝刘秀(本身就是秀才),唐李渊(世族大户),宋赵匡胤(军中高官),明朱元璋(历史上唯一的平民出身,但当过和尚,识字),这些人都先后得到了士绅大户们的支持,最后才能够在群雄逐鹿中,一统天下。
而且在古代,士绅、宗族们不仅仅代表着乡间田野中的实力,另外就代表着‘读书人’。要知道在古代读书识字,可不是一般人能够负担的起的,寒门出身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的‘读书人’都出身在士绅、大户之间。得罪了士绅、宗族、大户们,也就意味着得不到读书人的支持。
在古代,最容易‘暴兵’的方法,当然就是‘打土豪,分田地’了,但如此一来,就算是把全天下的士绅、宗族、大户和读书人们就全得罪了。历史上无数起义者都提出过‘均*贫*富’的口号,李自成也是再提出了‘均*田免*粮’的口号后,迅速在两三年内,由几千人马,壮大到百万之众。太平天国也提出了‘凡天*下田,天下人*同耕’,和‘无处不*均匀’的原则,但这些口号的核心,都无疑侵犯了士绅、大户们的利益,自然也就得不到士绅、大户们的支持,最后都失败而亡了。
要知道,即使是后世的赤*军们,依靠的也不是目不识丁的农民,依靠的是‘知识分子’,他们的领导人基本都是读书人,更有相当多的领导高层是出过洋,留过学,他们有相当多的知识分子来进行底层的统治和管理(清末是经过几十年的洋务运动,才培育出相对大批的知识分子的,拉拢了他们,就会有大批的政工*干部),而且还有外面的势力,对其支持和扶住。而这一切,对李鸿星而言都是没有办法复制和学习的。
以后培养自己的人才这是必须的,但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除了自己培养人才外,剩下的也只能去指望那些士绅、宗族们培养的读书人了,这是一个无法绕过去的坎,他毕竟不能学满清鞑子,在神州大地上高举屠刀,杀的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所以现在他才不断的向这些士绅、大户们示好,以期待日后,能够得到这些人的支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汇聚在自己身边,以期可以早日平定这个明末乱世。
毕竟如果没有这些士绅、宗族、大户的支持,只是去凭自己一己之力,去平定乱世,那花费的代价,和付出的时间就太漫长了。他可不想在神州大地上,还继续延绵几十年的战火。在这种天灾,鼠疫不断,战火连绵的情况,那样会造成更多无辜百姓的死亡,这是他绝不愿意看到了。
即使向士绅、大户们屈服,只要能够早日平定乱世,早日让更多的无辜百姓,能够不流离失所,远离战乱,他也愿意屈服。当然了,日后他也会制定些法律、法规,来约束这些士绅、宗族、大户们的,绝不能够让他们为祸乡里,鱼肉百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