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管理高盛帝国(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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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大家族(1)

公牛岬营地原本为金融家奥托·卡恩所有,亨利与芭贝特在1914年时将此地收购下来,作为整个大家庭暑期度假的场所。马库斯·戈德曼人生中最后的几年都是与女儿路易莎和女婿塞缪尔·萨克斯一起生活,就在亨利购置公牛岬营地前几年马库斯过世,他原有的别墅都留给了女儿和女婿。亨利这边的家庭成员原来也到马库斯位于埃尔伯龙的别墅度假,但是由于他和塞缪尔之间的关系并不和睦,两家姻亲之间离得太近反而让他们的假期过得十分不愉快。

当时的报纸上不断刊载德国潜艇无故轰炸横渡大西洋的船只的新闻,芭贝特对此十分担心,她想尽一切办法劝阻亨利取消他每年春季例行拜访欧洲各国的计划。为了让亨利分心,她提出去阿迪朗达克山区购置一处度假别墅,一个大营地,这样每年8月他们就可以带着家人到这里自娱自乐,还可以把这里当做招待宾客的场所。他们看中的地点位于一片森林茂密的自然保护区内。早在淘金年代,萨拉纳克湖地区是一个出产木材和铁矿石的区域,有铁路和主要的城市相连。现在这里的工业生产早已废弃,变成了一片空气清新,山峦叠翠,并且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巨富之家如洛克菲勒和雷曼家族都被吸引到这里购买别墅,最令人想不到的是其实这个地方离纽约并不远。

令亨利感到锦上添花的是,和自己关系一直不错的兄弟朱利叶斯也在离此不远的基恩山谷(Keene Valley)修建了别墅。朱利叶斯的妻子名叫莎拉,是纽约著名改革家费利克斯·阿德勒(Felix Adler)的女儿,这位改革家就是倡导道德文化运动的先驱。阿德勒很早的时候就在这个地区修建了别墅,他是一个知名神学家团体的成员,这个团体中其他的著名成员还有纽约麦迪逊大街长老会教堂的亨利·斯隆·科芬(Henry Sloane Coffin),此人在附近也有别墅,并且喜欢讨论与哲学、道德、宗教相关的话题。阿德勒家的大人们都鼓励下一代参与宗教事宜,这也对未来的姻亲们产生了影响,用他们当时的话说就是使这些联姻的亲属都下定决心逐步被“基督教化”。亨利当时可能并不知道自己的姐姐罗莎和她的丈夫朱利叶斯·萨克斯也正计划在这个地区新建别墅,塞缪尔和路易莎以及他们的儿子保罗也接踵而来。由于亨利与萨克斯家族之间的分歧,再加上当时没有公路,两家人的别墅虽然相距仅66公里,但是却像被月球大峡谷隔开了一样。

虽然同属于一个自然保护区,但是基恩山谷的景色与萨拉纳克湖这边完全不一样。基恩山谷地区由于地势封闭、四周环山,景色极其壮丽,自从19世纪开始就不断吸引着众人前来定居,因此人口相对较多,排他性也较低,来到这里的人主要是知识分子--哲学家、老学究、作家等等,比如拉尔夫·瓦尔多·爱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和威廉·詹姆斯(illiam James),以及哈德逊河流派的艺术家们。萨拉纳克湖地区则是相对排他的专门用做暑期营地的区域,直到铁路铺设到这里之前都是如此,这里有美丽的湖景,大片大片被人们称为大营地的土地,当然少不了那些来这里买地的百万富翁们。亨利终于在这里寻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避难所,这是他这一生中第一次不用顾忌家庭身份和社会身份的地方。

如果你曾经在公牛岬营地这样的地方生活过,那么你一辈子都不会忘掉它。在这里度过的时光会成为你人生这张画布上最值得记忆的一笔,你会记得家人们是如何在这里共度暑假,暂时搁置争议,做出一幅和谐大家庭的画面。那一年当中有整整6个星期的时间,公牛岬营地成了盛大的家庭聚会的主要场所,亲姐妹、表姐妹、子女辈、孙子辈,还有来自纽约和国外的一些好朋友都聚到了这里,我的祖母用自己的相机“抓拍”了这群人在槌球场和网球场上的身影,也记录下了他们在波光粼粼的湖中划船的画面。

这个营地修建得比较低调,但是内饰十分奢华,是按照传统的英国庄园的样式打造的,可以轻松地容纳数十位宾客。营地的两边一边是占地1600公顷的阿道夫·莱维松(Adolph Lewisohn)营地,据说为修造这个营地共耗费了200万美元,营地另一边则是已经很有年头的瓦比克旅店。任何一个在公牛岬营地居住过的人都不可能以“勉强为之”这样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经历。多年间有无数名人造访此地,他们中间就有西格蒙德·弗洛伊德、阿尔伯特·爱因斯坦、海伦·凯勒、罗马尼亚王后玛丽,以及著名小提琴演奏家弗里茨·克莱斯勒。后来希特勒政权越来越残暴,迫使许多德国人逃离国境,一些来到美国的德国朋友的孩子们也以宾客的身份在这里居住了一段时间。

我自己对公牛岬的记忆最早可以追溯到五六岁的时候。我的哥哥彼得比我大4岁,而弟弟汉克(亨利三世)还没有出生。每年8月我们准备出发前往“山区”的时候,家里总是弥漫着迫不及待的热情。我还记得每次母亲送我们前往纽约中央车站前总会强迫我们捏着鼻子喝下镁乳,然后才会送我们去乘坐夜车前往营地。我们的父亲朱尼总是坚持在列车出发前1小时就要抵达车站,因此我们每次都只能在晚上10点这段难熬的时间里坐在旅行箱上翻看自己的漫画书,在家里的时候我们根本没有机会看这些书。当我们上车的时候,会有一个脚夫帮我们把行李搬进属于我们自己的车厢,我和哥哥感觉自己就像电影明星一样得意扬扬。最让我舒心的就是哥哥彼得总是要抢占上铺,对我而言那就像一个从车厢墙壁上强行拉下来搁浅在岸边的独木舟。我的家庭教师韦伯女士和彼得的暑期督导员--来自哥伦比亚法学院的学生汉克·沃尔特会在之后的一两天内抵达。

车轮滚滚,带着我们穿过哈勒姆地区,驶入漆黑的乡间原野,我们兴奋得睡不着觉,直到列车乘务员开始喊“乌蒂卡(Utica)到站!乌蒂卡到站!”时,我才会掀起我的卧铺旁的遮光帘,好奇地看着这趟列车变轨和更换机车的地方。虽然这和巴黎或者罗马没法比,但是对我而言这是去仙境的必经之路--纽约的乌蒂卡。

列车的终点是萨拉纳克旅店站,我们一般在第二天凌晨到达这里,然后有人帮我们搬运行李并引导我们到祖父那艘巨大的电机船“芭贝特号”上,船一般停靠在旅店的船坞当中。这艘船的船长乔治·霍伊(George Hoey)与我们的父亲同龄,留着浓密的络腮胡,他是“与营地一起来到”我们家的,他把这艘船保养得非常好,红木的甲板闪闪发光,铜质的配饰都打磨得发亮,翠绿的靠枕都经过拍打,蓬松而舒适。我们的行李一般都由公牛岬地区的雇佣车辆运送,每次船长都要在确认我们的行李一件不落地装上车之后才会开船,带着我们横渡整个湖泊。

当清晨的薄雾散去,环绕着我们的群山后面渐渐出现一道美丽的彩虹,湖中树林葱翠的小岛完全展现在我们眼前。墨蓝色的湖面就像一面闪亮的镜子,湖岸的松树和槐树都倒映在湖面上,乔治会给我们指示树丛里不容易发现的麋鹿和獾,还有许多我们从来没见过的鸣禽。寂静环绕着一切,无边无际。每年秋天回到纽约之后,我们住所楼下大街上车辆轰鸣的喇叭声可谓震耳欲聋。相比之下,当你被这种宁静和安详所包围的时候,你会完全忘记外面的世界正被经济衰退的噩耗所折磨,人们靠在街边贩卖苹果为生,有些人不得不在衣服里面填充报纸来保暖,总统甚至召集了军队到白宫保卫他的安全。在这个安全宁静的营地,我的祖父母为自己最珍爱的家人创造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乌托邦,历史的时钟在这里都停下了脚步。

半个小时后,我们穿越湖面抵达船坞,这时你会看到世界上最奢华的别墅的后门。这道门比通向加拿大的洲际公路上用实木搭建的拱门还要宏伟。那条洲际公路上通行的可都是运货车,冬季时还有雪橇。这座船坞里停靠着祖父的小型舰队,这对他而言可不仅仅是值钱的收藏品,这些船只保证了访客、邮件、生活用品都能以最方便的运输方式在营地和城镇之间往返。船坞里停放着大小不一的快艇,一些划艇和独木舟则堆放在上层的隔间里。照管这些船的人名叫阿瑟·塞尔策(Arthur Seltzer),他同时还是本地的钓鱼向导,虽然他坚称,“我不是向导,我只是带人们去钓鱼而已”。每天早上他都会把划艇放到水里供客人们娱乐,有时候这些船也被用于在瑞库特湖和美东大峡谷之间做水路运输,那些独木舟还曾被用于划船比赛。

船坞的楼上是“单身男士住房”,我父亲和罗伯特伯父的那些单身的朋友,还有我堂兄路易的伙伴们,以及汉克·沃尔特等人就住在这里。当然还有我的姑姑弗洛伦丝的儿子唐纳德·考夫曼,他已经成年,从事推销黄油和鸡蛋的买卖,每年都由他来组织所有宾客都参与的寻宝游戏。还有来自奥地利的布罗德尼茨博士(Brodnitz),自从祖父失明之后他就一直受雇为亨利阅读书写。可怜的布罗德尼茨是一位受欧洲大陆传统教育的绅士,经常被汉克、路易,以及他们那些大学里的伙伴们当成恶作剧的对象。他们甚至曾把一艘独木舟塞到了他的床上,而且当天晚餐的时候还一直在捉弄他,他们调侃地问:“独木舟,你能递一下黄油吗?”“独木舟,你明天打网球吗?”幸运的是祖父母对这种骚扰并不知情,因为他们不允许孩子们向他人施加任何形式的侮辱,即使是出于开玩笑的心态也不行。

营地里的主楼是一座壮观的三层建筑。是根据英国传统都铎风格乡间别墅的样式建造的,墙体是半木质的,有凸出的山墙,还有砖砌的烟囱。一楼有宽敞的门廊,女士们可以躺在安乐椅上舒舒服服地做针线活,她们坐的椅子都是用原木制作的。主楼与俱乐部、船坞之间都有人工铺设的小路,同时连接着一个看台,可以看到从湖中隔离出来的“游泳池”,家里的孩子们都是在这里学会游泳的。

整个营地的核心是两层楼高的俱乐部,这座建筑有着奇异的六边形结构,家人和宾客一般在这座楼一层的餐厅里聚餐,然后到二楼的娱乐室去自娱自乐,在这里,只要你能想到的娱乐设施都一应俱全。木质墙体上悬挂着长角麋鹿的头,地板上则铺设着异常柔软的北极熊皮。房间里都有宽大的落地窗,能俯瞰美丽的湖景,晚上天气冷的时候,旁边堆满木柴的壁炉就能发挥作用。娱乐室里有一张台球桌、一架放在高台上的钢琴、一张乒乓球桌,还有一张铺着绿丝绒垫的扑克桌,所有的设施都可以随时使用。屋子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爱丽丝梦游仙境》和《格林童话》与许多大部头的学术书籍摆放在一起,物理、考古、德国艺术、历史等方面的书籍应有尽有。放眼整个营地,游船、球场、林间小道一应俱全,完全是五星级酒店的样式,但却完全没有那种矫揉造作的气息--当然也没有昂贵的账单。

小亨利,家人和朋友都称他朱尼

戈德曼家的第一代子女弗洛伦丝、罗伯特,以及我父亲朱尼各自获得了一间供自己的家庭使用的宽敞的木屋,分布在营地的不同角落。这些木屋在建筑结构上一模一样,都是精巧的一层全木质结构住房。每个木屋都被树林环绕着,屋内有一间宽敞的客厅、一个硕大的石质壁炉、四间卧室、两个配有浴缸的卫生间,而且每间木屋都有内置的医药箱。屋内的装饰也很漂亮,地板上铺着印度进口的地毯,床上铺的是奥地利进口的羽绒被,枕头里填充的是散发着幽香的香杉叶,任何一位访客来到这里都会立刻找到家的感觉。木屋的门口有布谷鸟报时钟(我们给自己木屋的钟取名“小威利”),这是亨利一生中唯一喜欢的一种德国民俗制品,客厅的沙发下藏着素描本和水彩颜料,还有锡制小兵人和棋类游戏,当然还有一条桦木独木舟,这是我们从莫西干印第安人手里购买的,这些印第安人每年都会在这附近的营地中兜售自己的手工制品。

我的表姐鲍勃西通常会盘腿坐在小屋里,在我洗澡的时候静静地陪伴着我。她比我大7岁,有着深色的卷发,那双机灵的眼睛和她父亲一模一样,而且她还有着我们常说的千金难买的笑容。我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姐姐一样看待,而且是她的铁杆粉丝。谁又能想到她是一个极度缺乏自信的人,她认为自己不过是一件可以抛弃的物品,她认为自己的父亲和哥哥都对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在她经常做的那个梦里,她最渴望的场景就是父亲每天下班回家之后都会给她一个热情的拥抱,并给她一个安睡之吻。

但是她的梦想没能成真。罗伯特有着电影明星般英俊的面容,在与这两个孩子的母亲离婚之后,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到了别的地方,除了法庭强制要求的监护期之外,他基本上不会在孩子们身上多花一分钟,即使是在短短几周的监护期内,他也会把孩子们送到萨拉纳克湖的别墅里来寄养。从孩童时期开始他就有一种收集各种物件的冲动,不管是跑车、相机、钢笔还是漂亮的女人,他都会冲动地揽入怀中--而一旦厌倦就会毫无悔意地抛弃。他曾宣称“我玩儿完了就是玩儿完了”,他对待一段失败婚姻的态度就像是丢了一个袖扣或者领带上破了个洞一样。尽管他的行为不值得称道,他还是芭贝特最喜欢的儿子。他每年都会带不同的妻子来营地度假(他一共有过5个妻子),芭贝特对这种事见惯不怪,而我童年时则十分不解,罗伯特那种游离的眼神令亨利十分不快,但是芭贝特却从不放在心上。

罗伯特,经历多次婚姻,家中的浪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