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冰薇走到孙燕君的办公室门口,很客气地敲了一下门,手里攥着昨天孙燕君给她的那张纸条。
“进来。”孙燕君连头都没抬一下。
任冰薇很心平气和地走进去,将那张纸条放在她的鼻子底下:“我想请问,这个地址和电话是不是写错了?我昨天去了那边,客户的电话打不通,而且地方不是一般的偏僻,根本没有人烟。”
“这个问题,我想已经没有必要向你解释了。我只想知道,你昨天怎么回来的?”孙燕君的声音低沉,眼睛盯着任冰薇。
昨天怎么回来的?任冰薇想起昨天的事,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本来应该是幸福快乐的一个生日,竟然搞得乱七八糟,不但白白受了一场惊吓,还被唐峰乘虚而入,被迫上了他的床。虽然事后他一直在向她道歉,但是她丝毫没有停留,获得自由之后就冲出了他的家门。
她抬头与孙燕君对视,眼神中带着几分从未有过的犀利,缓声说:“是您的未婚夫,唐峰先生接我回来的。”
孙燕君果然被这句话激怒了,她狠狠地盯了任冰薇一眼:“看来他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了?”
“你们之间的那些事,比如说浦西那家新开的投资公司……我想你应该不希望很多人知道吧?”任冰薇突然压低声音,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你——”孙燕君显然被吓了一跳,有些气急地说,“你想怎么样?”
任冰薇平静地看着她说:“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工作,不希望被人家拿来利用,更不希望成为某些人私心利益驱使之下的牺牲品。之前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从这一刻开始,我不会再默默接受任何毫无道理的刁难。”
“看来,你今天不是来向我辞职的,而是来宣战的?”孙燕君脸色一冷。
“我为什么要辞职?犯错的人并不是我,在华威公司我没有做错任何事。如果你还要以老板或上司的名义来给我制造麻烦,我一定不会忍气吞声的。我会离开华威但肯定不是现在,现在我手里的工作还没有做完,我必须对信任我的那些客户们负责。”
“好冠名堂皇的理由!不如直接说你想要多少钱吧?五万块够不够?顶你半年的工资了。”孙燕君冷笑了一声,伸手就要开支票。
任冰薇却摇头说:“我不要你的钱,只要在我离开华威公司之前,我们能够保持正常的工作关系,这就足够了。。”她并不笨,早已猜到孙燕君会使出各种威逼利诱的手段来封住她的口,但是她也早就想好了对策,她不怕孙燕君。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孙燕君的眼底有种即将暴发的隐隐怒气,看起来有点恐怖。
“孙小姐,中国是法制社会,你不用这样威胁我,况且知道这些内幕的人远远不止我一个。我的要求并不高,留在华威对你也没有任何威胁,我只希望我们之间的事情到今天为止,你不要再把我当做假想敌。”
孙燕君盯着她看了足足三分钟,才将双手撑过桌子,轻声问道:“你觉不觉得,我们俩其实长得很像?”
任冰薇被她这么一问,不禁愣了一下,她和孙燕君完全是两种气质的女人,何来相像之说?她从来都没有认真注视过孙燕君,此刻只好把她仔细看了几眼,如果硬要说相似,顶多也就是眉眼吧,两人都是弯弯的柳叶眉和大眼睛,脸部其他的地方实在差别很大。
她将目光看向窗外,声音不大却很清楚地说:“我觉得我们一点也不像。我和唐峰之间的事,也早就结束了。”
孙燕君迎着她的目光,淡淡地说:“是吗?既然你非要留在华威不可,还说是为了公司着想,我有什么理由阻止你?你的条件我暂时可以接受,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一旦违背诺言,每个人都会为他狂妄无知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任冰薇听到她这么说,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从来没有尝试过利用手里的东西来要挟别人,但是这一次她居然成功了,不管孙燕君心里有多么不爽,至少她答应了她的要求,只要孙燕君在这段时间里不再针对她,两人相安无事,她于愿已足。经历了昨天晚上的事之后,她已经从心底里对唐峰产生了一种排斥感,他越是对她坦白,她越是觉得他不可相信。
下午,公司开会的时候,孙燕君点名表扬了任冰薇,说她最近表现出色,号召公司新员工都向她学习。
任冰薇没想到情势转变得如此之快,心想孙燕君果然不再难为她了,她只求不挨批就谢天谢地了,孙燕君做戏未免也做得太过火,看着孙燕君表扬她的时候露出的红一阵白一阵的笑脸,连她忍不住替她难受,此刻孙燕君的心里一定如同在煎锅上炸,恨她恨的牙痒痒吧?
几天之后,孙燕君随便找了个理由回总公司去了,她来华威公司的时间也逐渐变少,有了孙燕君的当众“肯定”,加上任冰薇本来就有会计基础,对市场方面的工作也很有天赋,她在华威公司里做得还算顺利。
这天恰好是周末,任冰薇在家里刚睡醒,就被任妈妈叫着陪同去逛街。
任妈妈看上一件米色风衣,正在身上试穿,任冰薇听见电话响起,一看是凌小怡打来的。
“小薇……”任冰薇听见电话那边是一阵哭声,就感觉事情不妙,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凌小怡为什么总是会为感情的事情流眼泪呢?
“小薇,他回来了!”凌小怡在电话那边还是止不住的哭。
“谁?”任冰薇一时没回过神,谁回来了?
“张东东啊。”
“什么?他回国了,又来找你了?”任冰薇赶紧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商场的乐声有些吵。
“他说他后悔了,他想跟我在一起,可是……”凌小怡欲言又止。
任冰薇有些发愣,她不是很喜欢张东东吗,如果他回心转意那自然最好,她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我怀孕了……”凌小怡颤抖着声音说。
任冰薇一下子也慌神了,很白痴地问:“是谁的孩子?”问完她就知道自己错了,凌小怡最近不是跟那个摄影师打得火热吗?她又何必多此一问?她立刻接着说,“我知道了。你告诉过他吗?”
“谁?”凌小怡苦笑。
“摄影师呀!他怎么说?”任冰薇轻声问。
“他说我看着办,反正他不认。”
该死的男人!任冰薇听得心头火星直冒,那个男人真是个人渣啊!她好想像上次宁致远那样,冲过去找他,然后狠狠扇他一巴掌。
“其实我都想开了。”凌小怡叹息,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岁,“实在不行我就自己处理算了。我大着肚子对以后的发展也不好,可我就是……有点怕。”
“如果你还想和张东东在一起的话,那就把孩子拿掉,然后重新开始生活,现在技术那么先进,应该不会有事的,我陪你去。”任冰薇转念一想,或者这次打击会让凌小怡清醒过来,况且张东东也回来了,也许凌小怡以后再也不会受苦了。
“我不是怕上手术台,我怕的是……其实你不知道,我之前已经刮过三次宫了,医生说再刮宫的话可能会大出血,以后终身不孕不育……”凌小怡面无表情,说话也是有气无力。
“真的假的?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任冰薇一下懵了。
“那三次……全部是张东东的,他临出国的时候,我恰好是第三次怀孕。”凌小怡抽泣着说。
任冰薇觉得全身的血都在上涌,她们朋友一场,她居然从来不知道这些事,记得以前凌小怡说不舒服的时候,她还强拉着她出来喝酒,怪不得她一喝酒就生病……还有上次张东东出国的时候,她憔悴成那样,原来也是身体不舒服……难怪她会昏了头一样地爱上那个不靠谱的摄影师,试问一个女人三番五次遭受到切身之痛,还能指望她有多大的勇气去拒绝一个给予她温暖的人?她以前真的是太不理解凌小怡了。
想到这里,任冰薇不由得一阵心痛,对着电话说:“你在哪儿?我马上过来看你。”
“我在医院妇产科,刚做完检查,就给你打电话了。医生说我身体实在太差了,孩子情况目前也不太好,建议我住院休养。”凌小怡气若游丝地说。
“等着我,我这就过来。”任冰薇一边擦泪,一边回头找任妈妈,跟她打招呼。
凌小怡在医院躺了三天,被任冰薇和宁致远接回家,继续闭门休息。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宁致远告诉任冰薇一个惊人的消息,张东东这次回国根本就不是为了凌小怡来的,因为他们家收到了张东东父母发的结婚喜帖,张东东马上要和一个政府要员的女儿结婚了。
任冰薇不敢把消息告诉凌小怡,怕她受不了这个打击。对于凌小怡来说,张东东的归来就是她新生活的希望,只有凭借着这点希望,她才有勇气离开那个混账男人。
宁致远跺脚大骂了张东东无数遍,恨不得把他撕碎了再煮熟了然后去喂狗,还嚷着说这个婚礼他必然是要去的。
张东东结婚那天,宁致远带着任冰薇两人一起杀过去了,婚礼确实很豪华,人潮拥挤,半响才迎来了新婚夫妇,新娘长得还算清秀,只是嘴唇薄,涂上口红后显得有些老气,看上去比张东东要大好几岁。
宁致远端着酒杯,皮笑肉不笑地踱步过去祝贺:“老同学,恭喜你,留洋几年发达了,都不认得我们了。”
张东东看看他们身边,确定凌小怡没有来,仰头干了一杯酒,带着一点春风得意的表情笑着说:“哪里哪里,你们两个才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我敬你们一杯!”他一副老同学见面分外亲热的模样,主动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你忘记了,不止我们俩,还有凌小怡,当年也很活跃哦!可惜她今天身体不舒服不能来,我代替她向你和新娘子表示祝贺!”任冰薇举起酒杯,心里只替凌小怡不值,她的人生几乎被他毁掉了,难道他对她没有一点愧疚之情吗?
张东东眉头猛地锁住,手里的酒杯颤了一下,才说:“哦,是啊,谢谢她的祝福,我也敬她一杯。”
站在旁边的新娘大眼闪烁,面带狐疑之色盯着张东东,似乎感觉到了他们对话中的那一丝怪异气氛。
“不管怎么样,你也算是海归了,当年你走的时候我们还真是舍不得,说肝肠寸断也不为过……不过看你现在这么荣耀,你的选择也算值得!”宁致远话中有话地说。
张东东的脸刷地红了,新娘似乎察觉出了什么,有点不高兴地瞪了任冰薇和宁致远一眼,拉着张东东就走。
天色渐渐黑了,结婚仪式和晚宴即将开始,任冰薇和宁致远根本没有心思吃饭,两人打算提前回去,刚走到停车场,却见新郎张东东匆匆忙忙地追赶过来。
“宁致远,我知道你们两个是凌小怡的好朋友,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可是我实在没办法娶她,请你们原谅!”张东东低头道歉。
“你又不欠我们的,我们原谅你干什么?你自己向凌小怡说吧。”宁致远拉着任冰薇扭头就走,语气里全是讽刺。
宁致远发动了汽车,任冰薇想起张东东兴高采烈的表情,心里只觉得一阵凄凉。
她扭过头看着车外的街景,突然前面两道白光打了过来,一辆车径直冲着他们的车撞过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几乎让任冰薇吓出一身冷汗,好在宁致远车技娴熟,他迅速地往右转,避让开了那辆车,车身被对方狠狠地擦了一下,整个车身都震颤了,只见黑暗中,那辆黑影迅速疾驰而去。
任冰薇屏住呼吸,刚刚那一撞把她的心脏都快要震出来了,所幸没事,她扭头看着宁致远,只见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细的汗水。
宁致远皱着眉头,半响才说:“我们恐怕被人盯上了。”
任冰薇也吓得不轻,马路那么宽,刚刚那辆车显然是故意撞过来的,目标正是他们这辆车。
“所以呢,我们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千万不要迷失了方向!”宁致远显得格外镇定,面上还带着淡淡的微笑。
“宁致远,幸亏有你在我身边,不然我真要吓死了。”任冰薇不知道为何,张口就是这句话,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我倒是突然有一种你与我生死相随的感觉。”宁致远吃吃地笑道。
任冰薇缩了缩身体,赶紧系好了安全带,第一次她意识到死亡离自己这么近,如果那辆车真是冲着他们来的,他们的目标会是谁呢?宁致远一向贪玩懒散,不至于有人找他寻仇,看起来目标倒像是她了。
“宁致远,我觉得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任冰薇仰起头看他,“你以后最好离我远点。”
“就你?你一个小文员,谁会跟你结梁子啊?我倒觉得是我的问题。最近我们事务所代理的一个商业案件,我查到了很多线索,里面涉及的人也不是好惹的。”宁致远眼睛直视前方,他在律师界已经混了不少日子,自然知道水有多深,人有多杂。
“你得罪了谁了吗?”任冰薇吃惊地问。
“那倒是没有,不过我那个案子很重要,对方那边很紧张。”
“是什么案子?”
“一个职业病的案子,香港一家珠宝来内地办厂,因为环境指数不达标,让工人们在切割珠宝的时候都感染上了尘肺,他们谎称工人们患的是肺结核,其实不是这样的。我们这边就是那些工人的代表律师。”宁致远随口解释了一下。
任冰薇虽然不懂法律这方面的问题,但是她知道,这件事情估计很难办,不由得问他说:“你真的能帮助那些可怜的工人吗?对方既然敢做这么伤天害理的事,说明他们根本没把别人的生命安全放在眼里,做什么都有可能的。”
“你在替我担心?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关心我啦?我真的好感动。”宁致远侧过脸看着她担忧的神情,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开着玩笑说。
“我才不担心你,你那么厉害,车技又好,又能当律师,人又帅,简直无所不能,哪里需要别人替你担心啊!”任冰薇开心地笑了,将脸看向窗户外。
“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担心的……”他发现任冰薇突然沉默了,不由得好奇地转过头。
任冰薇的脸色看起来很奇怪,她盯着不远处停着的一辆车和一个人,眼神异常复杂。那个男人看起来很酷,戴着墨镜,似乎在路边等人,这时候正朝他们的车看过来,因为车窗是打开的,车内的情况被他一览无余。
“他是……唐?”宁致远很快就反应过来。
“我不认识他,快走!”任冰薇迅速扭过头,按键合上了车窗,催促宁致远赶快离开。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只要看到唐峰的身影,就会产生一种极度惶恐不安的情绪,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也许是潜意识中的安全感作用,她总是在强迫自己离这个男人远一点,再远一点,似乎只有脱离他的视线领域,她才能够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