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雨萌坐在宾馆里,不停地接到来自各方面的信息。何志强早已经派人把穆大勇在靳希望家门前的坚守替换了下来,他虽然还没有官复原职,可安排几个人来,还算是小菜一盘。何志强也不时地参与着对靳希望的“保卫”工作。
杜雨萌几次接到过何志强打给她的电话,她对现场的情况是了解的,可她心里明白,何志强他们在那里,只是监视着不至于让靳希望一下子消失而已,而真正当他出走的时候,是没有法律依据把他一下子控制起来的。还有,如果靳希望就是待在家里不出洞,他可以用电话与所有他认为需要沟通的人联系,那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的。
这是杜雨萌的压力所在,她心里明明白白,需要加紧工作,迅速地拿到可以对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采取法律规定的强制措施的证据。
这天一大早,她就用手机把水海洋唤醒了。她自己更是睡不着,早早地起了床。水海洋走到了她的房间,她告诉水海洋,按照既定方针办,最好是上午早一点儿动手,免得节外生枝。
上午八点刚过,关亚南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几乎也就是在这同时,水海洋与金卫东,还有张默然一起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那一刻,尽管他已经认出站在他眼前的,其中有那两位是曾经见过面的“计生干部”,他知道事情可能有些不妙,可并没表现得那么惊讶。相反,他倒是面带笑容,说道:“噢,还是你们呀,又是为了计划生育的事来的吧?查清楚了?坐下谈吧。”
说着,他指了指办公室的沙发,又转身走到了走廊上,喊来了一个人,让那人为客人们准备点儿水,就又把身子移动回办公室里。
“关局长的记忆力还真不错,还能记得我们来过这里,还能记得我们是做计划生育工作的干部。”张默然既像是对关亚南说,也像是说给金卫东他们听的。
“当然记得,这才几天的事,哪能不记得?书归正传吧,是不是把问题搞清楚了?”
关亚南若无其事的样子,倒让水海洋他们觉得真还需要考虑考虑从哪里说起,才能让他把他此刻心中的那份紧张暴露无遗。他们沉默了一会儿,接过刚刚有人送进来的水,慢慢地喝了起来。
关亚南也坐到了他们几个人的旁边,先开口说道:“我还是想重申那几句话,你们说的事,根本就不存在。我从来就不认识一个叫什么吴小春的女人。”
张默然尽力抑制着自己心中的不满,平静地说道:“关局长,看来你真把我们当成计划生育工作干部了?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不明白?我们如果没有一点儿证据,仅仅就是凭着道听途说的那点儿信息,就能轻易地来你的办公室指责你这位局长大人超生?你就不要告诉我们你根本就没有这种事了,你不仅仅是认识吴小春这个女人,你还送给过她一套房子。而这套房子是以吴小春的名义办理的手续,可现在还没有在产权交易所最后办理下产权证。”
“你们这都是哪跟哪呀?这套房子在哪?是谁告诉你们的。”关亚南依旧狡辩着。
“你先不要管这件事是谁说的,我们需要你正视我们所说的事情的真假。你告诉我们是不是有这件事?”
“没有,绝对没有。”
水海洋接着说道:“那好,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们是检察院的。经过我们调查,你无偿地接受过一套开发商的房子,那套房子位于夜色巴黎花园,是七栋一单元五楼一号,一直是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在那里居住着。”
正在这时,水海洋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接通了手机,那边传来的是何志强的声音,何志强显得有几分紧张:“水海洋,有麻烦了。”
职业的敏感,让水海洋一下子就感觉到出了什么问题,他立即站了起来,走出了关亚南的办公室,继续与何志强通着电话:“有什么麻烦了?”
“今天凌晨,我接到了我们东方玉明局长的电话,他告诉我刑警队最近忙活着一起团伙抢劫大案,人手根本就不够用的,就让我临时出了一个现场,一个爆炸案的现场。我到现场以后才知道,这里就是那个叫吴小春的女人的家,那是她新搬过去的临时住所。”
“是什么爆炸?有没有人员伤亡?”水海洋着急地问道。
“经过初步勘查判断,是煤气爆炸。有人员伤亡,而且涉及到了三层楼 。现在现场不好清理,楼板都塌了,乱作了一团,如果那个女人和孩子当天晚上在家里住的话,肯定是完了。我不能和你多说了,这现场太乱,我也太忙了。我想这信息对你们有用,就先告诉你一声,你告诉杜检吧。”说完,何志强把手机挂断了。
水海洋回到关亚南办公室的时候,关亚南的眼睛不断地在他的脸上寻找着什么,像是一个地质工作者要在广袤的原野上寻找某种稀有的矿藏资源那般。
水海洋发现了自己的那张平时都没有太多感觉的脸,像被人在检查着是否有什么违法行为那般,他自己都觉得脸在发烧,他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重新坐了下来。水海洋接着问道:“关局长是不是还是坚持说绝对没有?”
“是,绝对没有。”
水海洋真的有些激动了:“你是说绝对不认识那个叫吴小春的女人呢?还是说绝对没有送给过她一套房子?”
“我是说我从来就不认识一个姓吴的什么女人,我怎么会送给她一套房子呢?”
水海洋又进一步追问道:“好,就算你没有送给姓吴的女人一套房子,你也不认识姓吴的什么女人。那我问你,你接受过开发商的一套房子的事实,也能否认吗?”
关亚南终于紧张起来,他支支吾吾地说道:“那那,那都是朋友之间的行为,算不了什么吧?”
“什么朋友?靳希望是你的朋友?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又是什么时候成为朋友的?”水海洋说道。
关亚南沉默着。
水海洋接着说道:“你应该知道,你作为国家公务员,接受了开发商房子这种行为,是属于什么性质的问题?”
“他是作为朋友送给我的。我并没有为他帮过什么忙。”
“看来,我们的关局长是深谙法律的,你知道你是受贿行为的主体,怕我们把你当成受贿犯罪嫌疑人。说明你的头脑是相当清楚的,既然头脑那么清楚,你想过没有,人家凭什么白送给你一套房子?那合乎当今市场经济社会正常人的思维吗?”说到这里,水海洋看了看金卫东。金卫东接着说道,“看来,关局长今天的脑子确实不是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清晰,关局长甚至都不知道那套房子里曾经住过什么人,那好吧,还是让关局长好好想想吧,我们找时间再谈。”
出门之后,水海洋先是把何志强打电话的事告诉了金卫东与张默然,水海洋决定马上返回宾馆。他们刚要拦下一辆出租汽车,水海洋马上又犹豫了,他说道:“不对,不能回去,那样怕是太耽误事了。等一等,他们站在离道边不远处,水海洋直接拨通了杜雨萌的手机。水海洋说道:“杜检,我是水海洋,我们已经走出来了。本想马上回去向你汇报,可现在看来,事不宜迟。关亚南已经承认他接受了一套房子,可他还不承认为开发商谋取过什么利益。他执意强调这是朋友之间的正常行为。如果拿不到他为开发商谋取利益的证据,我们还是不能拘捕他。另外,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什么新问题?”杜雨萌问道。
“我刚才接到何志强的电话,他说出事了,吴小春新搬进去的那套临时住所,发生了煤气爆炸,他是在现场给我打的电话。还不知道吴小春在不在里面。如果在里面,那肯定是完了。”
“是这样!会是自然事故,还是人为破坏?”
“现在还根本无法判断。我们还是不能放弃了吴小春这条线索。所以,我想我们直接去找关局长的夫人。再从她那里寻找突破口。杜检,我还有一个想法,就是应该马上采取措施,对关亚南的电话进行监控。这对我们来说有一定难度,还得让何志强想办法。你与他联系吧,我现在怕是顾不了那些。他告诉我,是他们的东方玉明局长让他去的现场。这样,他会很忙的。”说到这里,水海洋又接着说道,“要不这样吧,我让金卫东先回去,把这边的情况详细向你汇报一下。这边由我与张默然两个人去就可以了。”
杜雨萌说道:“那好,就按照你的意见办吧。”
水海洋与金卫东分手后,就与张默然直奔关亚南家去了。他们顺利地找到了关亚南的家。此前,张默然与金卫东早已把这些外围工作做好了。走到关亚南家的楼道门口的时候,正好赶上有人往楼道里进,他俩就紧跟在后边走到了关亚南家门口。
门敲响之后,开门的人正是关亚南的夫人苗新月。她见来的是陌生人,便问道:“你们找谁?”
“我们是检察院的,有事儿想找你谈谈。”张默然说道。
“检察院的?你们找我有什么事?”苗新月说道。
“还是让我们进屋里谈吧。”张默然说道。
苗新月让出了位置,让水海洋与张默然进到了客厅里。他们两人分别坐在了两个单人沙发上,苗新月也坐了下来。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苗新月开口问道。
“你知道你家在夜色巴黎花园有一套房子吗?”
苗新月一下子就愣住了。此刻,她马上想到了那天她在接到了那个电话后,去那里时的情景。一想到这些,她就想到了那个女人,一想到了那个女人,她就对关亚南这些天来的表现充满了怨恨。她说道:“是有一套房子。”
听到这里,水海洋的第一反应就是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是在说谎,他便问道:“你们的那套房子是什么时候买的?花了多少钱?”
苗新月想了想,才说道:“这你得去问我们家老关。”
“我听不明白,你们家像这样的事都是关局长一个人操心?你们不在一起商量商量吗?”
“用不着商量。他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水海洋与张默然终于听出点儿其中的味道。水海洋问道:“这么说,那套房子里住着什么人,你也不过问吗?”
“这么说,你们知道是谁在那里住过?”
“难道你不知道?”水海洋特意表现出了一种特别吃惊的样子。
水海洋的这种表情,就更让苗新月感觉神秘,她便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有个女人在那里住过。”
水海洋马上说道:“不只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孩子,是个女孩儿。”
苗新月什么也没有说,她站起来,走进了卫生间。她自己明白,她是想用这种方式平和一下自己的情绪。当她重新走出来的时候,水海洋接着说道:“你可能想不到吧?我们现在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就在那套房子里,关局长包养了一个情妇,而且那个孩子与关局长有血缘关系。你不会不相信吧?”
此刻,苗新月这几天一直就在想揭穿的秘密轻而易举地就真相大白了。她毫无掩饰地放声大哭起来,水海洋与张默然任凭苗新月此刻那种怨恨、妒嫉、失落与无奈的情感尽情地释放着……
苗新月委屈极了,那是一个女人在突然知道了自己的情感被欺骗了以后而生发出的委屈。
苗新月依旧在哭着。
水海洋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便转移了话题。他问道:“你认识一个叫靳希望的人吗?”
苗新月一听到这里,显得十分敏感,她慢慢地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不再那样哭了,像是在犹豫着。
那一刻,她的心里是矛盾的,她并不想告诉眼前这两个人实情,她明白完全可以以一个不认识这样的借口,就把他们搪塞过去。可她心中已经存在良久的对关亚南的怨恨和刚才由这种怨恨转化成的愤怒,让她对关亚南的那份亲情顷刻之间就背离了理智的轨道,她几乎不假思索地慢慢说道:“他好像是一个什么老总吧?”
“你能确定他是一个老总?”水海洋特意这样问道。
“能,能确定。”
“你是在什么地方认识他的?”水海洋问道。
“怎么?他犯了什么事吗?”
“现在还很难说。你告诉我们,你是在什么地方认识他的?”
“也不算认识,我只是见过他。在我家里。”苗新月回答。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来你家干什么?”
“以前来过,最近还来过。我也说不清楚,好像就是为了他们那些破事,整天没完没了的。有一次好像是说什么保证金的事。我也不愿意听。他怎么了?他是不是有什么事?你们才来找我的?”苗新月说道。
“你好好想想,他最后这次来你家,是为什么事来的?”
苗新月想了半天,这才说道:“他好像说到了月亮湾海岸的事。我也没怎么太注意。”
其实,水海洋与张默然此行的收获是颇大的。他们俩见好就收,水海洋向张默然递了个眼色,张默然马上就明白了。她们站了起来,走出了关亚南家的大门。
走在路上,水海洋高兴地说道:“你看苗新月一听到关亚南在外面包养女人的事时,那种伤心的样子,你就可以感觉到关亚南是何等人物,她夫人的那种表情,就是他关亚南的人生‘切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