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儿回到家后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总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可具体是什么,她又说不出来。她不能确定,这是一个母亲的直觉,还是没有来由的胡思乱想。她把这种担心告诉军平,军平叫她不要胡思乱想:“真有什么事情,有我妈呢 。”军平这样安慰碧儿,“我妈养大我们姐弟三个,而且亮亮也是我妈带大的,带得多好,你不用担心,我妈什么都懂。”碧儿在心里苦笑,是啊,在军平的心目中,军平妈是无所不能,无所不会的。所以,现在他的老婆大着肚子,他完全可以不用理会,交给他妈就一切OK了。
军平甚至每天的电话都不知道要问问碧儿身体怎么样,孩子又有了什么反应。碧儿很纳闷,那些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画面,准爸爸满脸幸福地贴在老婆的肚子上听着宝宝心跳的声音那样的温馨的画面难道都是编出来的,军平从来没有这么做过。有一次,碧儿拉着军平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叫他感受一下宝宝的动静,军平勉勉强强地随便摸了一下,就把手缩回去,说这种感觉太奇怪了。还有一次,宝宝在肚子里面突然动了一下,碧儿的肚子动了动,惊喜地掀起衣服叫军平看,谁知道军平看了一眼,就说快点盖上别受凉,这个肚子看上去太噫怪了,对,“噫怪”,军平用的就是这两个字,碧儿为这个伤心了好几天,她认为,军平这是嫌弃她变得丑陋了。
有时候看着肚子上的花纹,想着那次军平的表情和他用的这个词,碧儿心里很难受,又很担心。她害怕,害怕生了宝宝,自己变得不是以前那个军平喜欢的碧儿。她觉得自己很了解军平,军平是一个什么都讲求精致完美的男人,想当年他们结婚的时候,军平曾经洋洋自得地说,他找老婆,就一定要找个漂亮而与众不同的。
军平妈也很看重人的模样,很为自己的三个儿女都有着精致的眉眼而骄傲,包括军平这男孩子,眉眼也是无可挑剔的标致。所以军平妈经常在碧儿面前有意无意地表现出这种得意和骄傲。碧儿心里承认自己不如军平的两个姐姐美貌,可是,心里承认是一回事情,被婆婆这样当面地示威是另一回事情。有哪个女孩子愿意天天听着人家赞别人的美貌,提醒自己眼睛不够大,睫毛不够长,身材不够凹凸有致,穿衣服没有品位呢?
除了无所不能、无所不会,军平妈在军平的心里还是无所不知和品位高雅的。比如军平妈说,女孩子要丰满白皙才是漂亮的和有福相的,军平就老是觉得碧儿太瘦太娇怯了。碧儿个子不算高,又是瘦瘦的肩膀,本来自己就觉得不够丰满圆润。其实女孩子,多半都对自己的某个缺憾耿耿于怀,有的总觉得自己胖,有的总觉得自己黑,还有的觉得自己不够丰满。碧儿很耿耿于怀的就是自己的平胸。本来女孩子都喜欢瘦一点再瘦一点,碧儿也一样。可是军平妈从结婚前就开始说起,说碧儿太瘦,又不会做菜,又不会吃,衣服要穿最小号,腰又细,将来生孩子怕不顺利。哪像自己的两个女儿丰满圆润,一看就是生男孩的样子。开始的时候碧儿听了这些话还笑笑,心里想军平妈也大小算个知识分子,说出话来这么封建迷信。可后来连军平开玩笑的时候也笑她的胸平,将来肯定没有奶给宝宝吃。碧儿就开始不高兴了,也开始在乎自己的身材了。越在乎,就越觉得自己变得丑了,对军平没有吸引力了。
又比如,军平妈说,女人三分长相,七分要靠打扮的。所以衣服一定要穿得有品位。品位是靠什么保证的呢,靠好的品牌。所以,军平经常拿着同样款式不同牌子的T恤说:“还是妈买的这个好,品牌东西是不一样的。”碧儿承认,品牌的东西的确比一般的要好上那么一点点,可是,就这么一点点,价格是普通东西的十倍甚至二十倍,这样的好值得吗?
军平又说,自己并不是一定要买品牌的,普通的也一样穿,但好的总归是好的,这是事实,他只不过是说事实。结果,事实就是,军平只喜欢穿军平妈和两个姐姐买的衣服,万不得已才肯穿碧儿买来的便宜货。碧儿很气,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可给军平买东西没有舍不得,总是在经济条件许可的范围里买最好的给他,可军平却把自己的好心当做便宜货,一起丢在角落里。这还不算,军平还要经常用关心她的口气说:“你也要注意自己的形象,买几件得体的衣服。其实衣服不在贵,在于适合自己。”
碧儿每次听了这话,都要气得偷偷哭上好几天。什么叫适合自己,什么又叫得体,一百块的东西和两千多的裙子能比嘛?更何况,碧儿根本不觉得自己穿着不得体,从来也没有人这么评价过她的衣着品位,除了军平和军平妈。为什么呢,不就是因为,自己舍不得买蕾迪中心里的进口货。她怎么可能舍得买,一个月的薪水就那么多。她更加不明白,就凭着军妍夫妻两个,一个护士,一个医生的薪水,就买得起那些进口货,她的钱,从哪里来。有次说到这个话题,军平妈一句话把她噎得够够的,军平妈说:“女人家就是要会当家过日子,军妍就是会当家,才能把有限的钱用在提高生活质量上。这个本事啊,你要学学。”
军平妈一直觉得碧儿不大会过日子,至少没有自己两个女儿会过日子。所以,军平妈觉得,在儿子的家庭琐事上她是有义务也有必要多操一点心的。军平下去挂职锻炼的这一年,又赶上媳妇怀孕,更需要自己亲力亲为地操心每一件事情。但事与愿违,二女婿郭智在媳妇碧儿出院后的第三天打了个十万火急的电话来,说军莉上班的路上,在校园里为了躲个学轮滑的小男孩,摔了一跤,刚刚送去了省人民医院。郭智说,自己赶着要去美国参加一个学术交流,机票都定好了,下午就要走。军平妈急得冒火,又不好说什么,只好说你安心去,我和你爸去医院。
这样,军平妈才从医院把媳妇接出来,气还没喘匀,又要回去医院照顾女儿。以至于医院的王主任看见军平妈又来了医院,很是奇怪,以为碧儿有什么问题,王主任对碧儿印象很深刻,特别嘱咐军平妈:“你媳妇血型很特殊,是RH阴性血,眼看快生了,新生儿很有可能有溶血症,必要的时候需要大量输血。”医院里这种血型的血液储备很少,王主任叫军平妈最好能找到相同血型的亲属,生的时候随时准备输血。
军平妈早知道碧儿的情况,大女婿曾经安慰过她,说这种情况也并没有什么,医院有血液储备。但听了这话,军平妈心里揪心,担心医院的血液有问题,最好的办法还是找个血型相同的亲属,这个人,只有在碧儿的亲属中找才有可能找到。军平妈还没顾得上安排这事,军莉的事情又来了。主任说,军莉是高龄产妇,现在情况很危险,要留在医院保胎,直到孩子出生。这样,军莉在医院一刻也离不开人。军平爸妈两个人轮流值班,几天下来,累得瘦了一圈。也顾不上碧儿这边了。
碧儿对血型的事情也有点心惊胆战的,和碧儿妈通了好几次电话说起这个事情,碧儿妈很有把握地说没事。当年自己也是这个血型,还不是生了她们姐弟两个面且都很健康。即便真的有事,碧儿妈说,自己就是RH阴性血,到时候就在医院等着,随时准备输血给外孙。
碧儿弟弟小立没有遗传母亲的血型,而是完全遗传了父亲的O型血。在碧儿的亲属中只有母亲是相同的血型。还有一个人也是RH阴性血,这个人就是欧阳晔,而且碧儿和欧阳晔都是O型RH阴性血。碧儿妈和欧阳晔的妈就是因为这种稀有血型,才成为最要好的朋友。碧儿妈希望欧阳晔做自己的女婿,这也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因为这种血型,对男人来说,只要没有大量输血的需要,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对女人来说,生育下一代,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RH阴性血很稀有,刚刚结婚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这种血型对于怀孕的严重性。在任性地独自去做了第一次流产之后,碧儿妈又急又气,担心她很难再有孩子。碧儿才知道,RH阴性血的孕妇如果第一次流产了,第二次生孩子产生溶血症的几率会增加一倍。碧儿肯定,自己迟迟不能再怀孕,和这次流产也有直接的关系。这次怀了孕,碧儿四个月的时候去市中心血站做了免疫性抗体的测定,显示是阴性的,这次住院,又做了一次抗体的测试,还是阴性,应该说安全度还是比较高的。主治的王主任也叫他们不要过多地担心,但作为母亲,碧儿看了太多的RH阴性血的资料以后,还是特别地担心宝宝的安全。医生也说了,生产的时候,准备好血源,不一定用得上,但是很重要。碧儿想妈妈快六十的人了,身体并不好,让妈妈输血给自己和宝宝显然是不现实的,她也不忍心。所以,碧儿思来想去,最可行和可靠的办法,还是要请欧阳晔帮这个忙。
碧儿的想法让碧儿妈犹豫不决。请欧阳晔帮忙当然是最好的办法,但碧儿妈担心军平一家会有别的想法。这次碧儿住院,碧儿妈能看出来,军平妈对欧阳晔的出现很疑心很在乎。碧儿妈固然不满意军平这个女婿,也不满意军平一家对碧儿的态度,但毕竟碧儿和军平结婚这么久,孩子都要出生了,她可不想被亲家母说她的女儿没有家教,更不想因为误会影响女儿的家庭幸福。碧儿妈的思想很传统,她希望女儿和军平小两口和和美美地过上一辈子,这也是所有父母心中的期望。所以碧儿妈坚持还是自己准备输血。毕竟,现在抗体的检查都是阴性,也就是说,宝宝的血型和母亲的血型是吻合的,应该不会需要进行大量的输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