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灵者,生三界之交,处六合八荒,从五行之相,循天地之道。
若羽兽虫鳞,如草木芳华,称鬼魅精怪,作山石器具,无常变幻,盖通灵尔。
于吾道而合者,为善也,列三品,曰神,瑞,灵。
于吾道而斥者,为恶也,列三品,曰凶,邪,穷。
于吾道不合不斥者,为异也,列三品,曰奇,异,怪。
是故功德可取善,道行可除恶,符印可驭异。
此三类九品者天地长存,从吾道者必修,故作此篇以为后世之识。
——《闻风拾水录·虚灵篇》
昏黄的夕阳下,各类宣传纸片杂乱地团缩在信箱中,混淆的颜色像是一堆病入膏肓的五脏六腑。抄出这些令人作呕的垃圾,我机械地将它们丢进了垃圾袋子。随着手中的扫荡,一个淡青色信封渐渐地自底部浮现了出来,那上面没有回邮地址,除去打印的地址外,右下角用黑色水笔有力地画了一个“T”字形。
不用打开信封我就可以猜到那是什么。自三十岁生日那天起,每月都会收到一封这样的信件,这一年多来从未间断,即便期间我搬过两次家。里面是一张四折的黄色纸片,上面布满了黑白圆圈和直线组成的图形,起初因好奇而查询请教多次,却如何也找不出它的由来,奥妙如河图洛书,粗浅如连笔涂鸦都与之无关。
猜不透的谜不如让它永远沉睡,答案未必总是对人的奖励,正如我一贯的处理方式,它也逃脱不了宣传纸片的命运。拿起信封,入手间稍显沉重的感觉预示了与往日的不同,我撕开信口倒了一下,一面轻薄精致的铜镜落入了手掌间。
“这回又搞什么鬼?”嘟囔间将手中的袋子丢入垃圾口,我略微打量了一下那面镜子。小巧的镜身仅有烟盒大小,镜面磨制得光可照人,可以媲美现代工艺,背部古朴的雕纹似乎揭示着它的年代。又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东西,但总比那不知所云的纸片要好,至少它挺实用的。
“老公,你回来啦。”钥匙还在锁孔里尚未转动,晖儿已开门。
“被你吓死,我还想家里哪来这么漂亮的女贼?这么早回家,今天该不会是翘班了吧?”谈笑间把手中的镜子递给了晖儿。
“去你的,本人可是一向记录优良的。”晖儿笑着捶了我一记,接过镜子看了看,诧异地问道,“你买这个干吗?”
“神秘信封里夹着的,你喜欢就拿着,反正样子挺好看的。”我一边换鞋一边说道。
“那封天书信啊?嗯,镜子挺简约古朴的。”晖儿端详了一会儿,把它放进口袋,招呼道,“可以吃饭了,今天烧了你爱吃的红烧肉……”
“嗒……”一声轻响,显示器倏然暗去,耳畔传来一阵鸣响,分不清究竟是电路静电的作用还是熬夜造成的耳鸣。在黑暗中静静地坐了几分钟,我摁灭了手上的烟头,猫一般地自书房进入卧室。晖儿早已熟睡,轻细的鼻息声显得十分安详。我小心地钻进被窝,温软的床垫带来一阵睡意,伴着依旧回荡的鸣响,意识渐渐地模糊……
“嘟嘟……”周末的早晨,电话骤然响起,我放下手中的喷壶,走进客厅。
“喂,S啊,呵呵,这么早起床啊!”晖儿早已先一步拿起了听筒,“啊,什么?你生病了啊?”
倒了杯咖啡,按下免提键,我示意晖儿放下听筒。
“郁闷啊!我这样硬朗的身板也会生病啊。”扬声器中传出一阵中气十足的语声,我险些被口中的咖啡呛死。
“我说S大姐,您都病了,居然还能发出这么剽悍的声音,实在令人佩服之至啊。”擦去口角溢出的咖啡,我调侃道。
“王亦凡,有你这么损人的吗?”我几乎能感受到扬声器中传来的气浪,“去去去,我和你老婆说话,轮不到你插嘴。”
“呃……”被S这么一抢白,我一下子语塞。晖儿白了我一眼,回道:“S你别和他计较,我们下午过去看你吧?”
“嗯,好的。听到没?王亦凡,这才叫素质,亏你还是什么高级白领,扯吧。嘟……”
“唉,真服了你这位老同学兼闺中密友了。”我摇头苦笑道,“这哪像个女孩子啊?隔着电话都能把人吼倒了。”
“你就知道和S拌嘴,也不知道你们俩是不是上一世有仇,她可是我的死党,我不许你欺负她。”晖儿“凶狠”地挥了挥精致的拳头,再次确定了一下我在她们俩友情面前的地位。
出了轮渡站,拐个小弯,一头便扎进了一幢老式公寓。据说这公寓是解放前英租界的遗留物,死板而呆滞的外部结构,加上阴沉的内部空间,仿佛一个阴森的中世纪教堂,令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S家住在公寓一楼的走廊尽头,刚想抬手去揿门铃,“吱呀”一声,门开了,“呼……”一阵穿堂风拂面而过,一张狰狞的人脸猛然出现在面前,一口野猪般的獠牙在幽暗的廊灯下映出一丝诡异的光芒。我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将晖儿拉在了身后。
“哇哈哈,美杜莎造型效果实验成功。”那人竟揭下了整张脸皮,咧嘴笑道,“还好我没化个更浓的妆,不然你该叫了。”
“S,你身体好些了吗?”晖儿在身后关切地问道。眼前这么能折腾的丫头像个有事的人吗?
“好像好点了。”S抹了抹脸上的妆,转身进门,“我去卸妆,你们俩进来随便坐吧。”
“臭丫头,算你狠!”我嘀咕了一句,一向自诩胆大,竟被她这么弄了个下马威,还真的有些不服气。
“你又犯小孩子脾气了,S就是这样,喜欢搞怪什么的。”晖儿低声劝着把我推进屋里。
S的客厅十分简单,一个三人沙发,一张茶几,三个圆凳,一个电视柜,其余的就是满地的杂志和书籍。还没坐定,S风一般地从里屋冲了出来,一屁股坐在了我和晖儿之间,拉着晖儿的手闲聊起来,完全把我当成了空气。
卸妆的速度还真快,花那么大劲儿就为了那几秒钟的恐怖效果,实在服了她了。我不由得仔细打量起S来。眼前这个长着丹凤眼,一脸英气的女孩就是晖儿的老同学兼闺中密友。S的大名叫公孙潇(不知道是不是她老爸武侠小说看多了),是个自由职业者,从事建筑设计工作。照她的话说,自由是灵感的温床,所以她从不喜欢坐班的工作,于是自己开了一间工作室,经过一年的辛苦倒也闯出了一片天地。前年她买下了这套公寓房,说是给自己一个灵感的空间。不过,她一年最多在公寓里窝上三分之一的时间,其余时候都是飞在神州大地的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也算是乐得逍遥自在了。
“欸,公孙潇女士,您叫我俩来应该是别有目的吧?”我不满地打断了身边唧唧喳喳的对话声,“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您都不像是一个病人,相反倒是……”
S猛地一转头,一头长发结结实实地抽在了我脸上,面颊顿时一阵抽痛,刚想出声,就见S龇着牙凶相毕露地怒视着我,敢情她卸了妆也够凶狠的,险些又被她吓着一回。
“第一,以后你不要叫我的全名;第二,我还没老到被人叫做女士……”S恨恨的声音突然停下了,换上了一副意味深长的笑容,“难道你是在吃我的醋?”
“您没事吧?”一头的包直接从脑袋上“长”了出来,“我吃你哪门子干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