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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辰州尸俑 (2)

黑黄色液体密集地从各个角度扑来,一时间已无法聚集金属或植物屏障来抵御,情急之间我已准备用金属将众人完全包裹起来,虽然可能误伤大家,但总比死在尸毒侵蚀下要好。

聚力发动间,却被一只手掌按在了肩头,方才集中的精力一下子消逝。耿婆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身后,笑眯眯地冲我摇了摇头。

面前忽地一亮,一股淡色的火焰无声地横空穿过,辰州尸俑像雪人般地融解殆尽,黑黄色的液体在火焰中完全消失。那火焰撞在身上只是微微的一暖,却是毫无伤害,一种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

“只看外表,不重内涵。”一个人影自火焰中缓步走来,口中冷冷道,“以后别说你俩认识我。”

“臭……”林岳欢快地叫了一个字,却硬生生地将剩下的三个字吞回了肚内,因为莫炎那双眼睛正冷冷地盯着他。

“要么,现在消失,”莫炎转脸对着灰衣汉子沉声道,“要么,永远消失!”

那汉子看了看莫炎,眼光扫了众人一遍,一咬牙,闪身几个起落消失在一片树林中。

“哎~不是吧?就这么把他给放了?”林岳拧着脸道,“这不是放虎归山吗?”

“杀一只惹四只。”莫炎面无表情道,“另外四个更难对付。”

“呵呵,难怪老婆子看那身法有些眼熟,原来是辰州言家。”耿婆笑道,“你说的这五兄弟,应该是正宗直系的言家五虎吧?”

莫炎眼睛一闪,用余光瞥了我一眼,似乎在探问着什么,我这才想起他还不认识耿婆,于是便简要地为两人做了个介绍。

听完介绍,一贯冷若冰霜的莫炎有些动容,腮骨鼓动了两下,对着耿婆躬身便是一拜。

“哎,小子,这就不必了。”耿婆抬手一点,右手二指按在了莫炎的肩侧,他那一拜竟是无法继续。

“耿老……”莫炎的语声中的感情变得有些复杂,倒是耿婆却显得十分释然。

“小子,田然的死和你没关系。”耿婆拍了拍莫炎的胳膊,叹道,“况且,下手的也绝不是你那个混账大哥。”

我低声将老田身上中的“八门转魄凶格”向莫炎解释了一下,他才明白耿婆话中的意思,从神色上可以看出,他似乎宽慰了不少。

虽然他对莫曹的憎恨之心并没有怎么消减,但听到老田不是死于莫曹的诡计后,却也暗舒了一口气,我隐隐觉得他对自己的大哥并没有完全绝情,或许莫曹也是。

夜间,旅店中。

“辰州的言家五虎怎么会找上我们?”晖儿沉吟道,“从那个人的行为来看,他是故意惹事的,而且带来的七个辰州尸俑也是事先暗藏了尸毒。”

“对了,嫂子,那辰州尸俑是怎么回事?”林岳好奇道,“湘西赶尸匠倒是常听到,但这尸俑还从没听说过。”

“我也是从姜老的笔记上看到的。”晖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仔细向我们解释起辰州尸俑的来历。

说道辰州尸俑,就不得不提起木甲术,与之前那个墨家败类用来制约我的“傀人甲”同出一门,所不同的是,辰州尸俑采用的是经过改良的“偃师木甲术”。

在古老的历史文献《列子》中,便有一段详细记载,说的是周穆王前去昆仑山狩猎,回程途中在巴蜀一带遇到了一位神秘的匠人偃师。当时在偃师身边站着一位全身木纹的奇异人物,周穆王一时好奇便上前询问。偃师微微一笑,从容回答:“这不是真人,是我制造的木甲艺伶。”周穆王不禁有些吃惊,于是便仔细查看,发现这个木甲人的确栩栩如生。无论是他的一进一退、一抬首、一低头,仿佛都真的是个活生生的人。

周穆王要他唱歌,完全可以合律,要他跳舞,也是千变万化。惊叹之下,周穆王兴高采烈叫自己的侍妾们也来观看他的表演。可就在表演将结束之时,这个木甲艺伶竟眨巴眼睛,勾引周穆王的美丽爱妾。周穆王当下大怒,斥责偃师道:“我还以为当真是什么木甲人!原来只是找个真人贴上木皮,想当做奇技,欺骗我这个天子?”偃师为了释疑,便当场拆解那个木甲人让周穆王瞧仔细。周穆王发现,原来他真的是以木头、皮甲、胶漆等材料制作出来的,不论是肝、胆、心、肺、脾、肾、肠、胃、筋骨、支节、皮毛、齿发等,全是人工。偃师重新把这些零件拼了起来,那个木甲人真的又再度栩栩如生动起来!周穆王这时才不禁佩服感叹:“原来人工的技巧,竟能达到与天地造物者同一个水准,实在不可思议!”

然而,偃师的这一脉“木甲术”,后来竟自人间失传了。到了六百年后的战国时代,当代的“工匠之神”公输般,曾发明了会走会动、以线枢控制的“机关人”和各式各样具高度杀伤力的机关战具,而墨家之祖墨子也发明了能飞行三日的机关飞鸢以及能自由移动的机关屋。当时二人都自认自己的技艺已达到天地间从未有过之最高水平。然而墨家的大弟子禽滑厘把他所听到的偃师技艺之巧告诉了这两位老先生,二人很惭愧,从此再也不敢谈论有关“机关术”技艺的事。

而辰州言家正是偃师木甲术的一脉旁系传人,辰州尸俑便是他们赖以为生的工具。

之所以说是旁系传人,是因为言家先祖曾师承公输般,不但学习了公输般的机关术,同时也了解了一些偃师木甲术的秘诀。

公输般在听了禽滑厘的描述后,对偃师的技艺甚为敬仰,后半生便苦心找寻失传的偃师木甲术,所谓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大限将至之时让他找到了一些相关的资料。可公输般的身体已无法支撑太久了,他便叫来门下最得意的三位弟子,将这些资料分给这三人。

当时还没有用到纸张,这些资料都是记录在一些竹简上,三名弟子各拿到了五根竹片,公输般考虑到自己时日不多,于是便限这三名弟子一天内参透。

这三名弟子在公输般的床前跪了一夜,仔细参详着竹片上的资料,终于在鸡鸣时分将这些竹片尽数投入了火盆中焚为灰烬。

两名年长的弟子一无所获,羞愧地掩面而去,唯独最小的弟子向公输般道明了自己的见地,公输般听后大叹:“周易云,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吾至死方得其解,惭愧惭愧。”说罢溘然长逝。

其实就“木甲术”和“机关术”的原理而言,两者既相似又截然不同。

“木甲术”以磁为动力,以磁榫来控制,追求的是灵活轻巧,栩栩如生。而“机关术”则以畜为动力,以枢来控制,作为战争军事工具,追求刚硬肃杀。

这两者在气质与理念上,可以说一开始便迥然不同,但它们同样是为人类的进步和发展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那名见解独到的弟子便是言家先祖,之后他凭借着自己的聪慧和刻苦,钻研出了一套融会两门奇术特长的技法,但由于只看过五根竹片的资料,所以在他的技法中,只融入了极少部分的偃师木甲术。

可就是这点点资料也已足够让他的技法精绝世间了。

辰州尸俑就是他的杰作之一,这种大腹便便的木偶身材较为魁梧,腹内中空,可装入不少物品。而且通过木甲术和机关术的不同原理构造,它被设计成即可人为操控又可自行走动的特殊木偶。这种木偶在平时可作为商旅短途运输之用,若遇到抢匪,也可操控与之搏斗。在战乱时期,它则被作为军用物资的短途运输工具,同时也可抵御敌军的偷袭。由此,言家配合了奇门遁甲的阵形步法,独创出了一套操控技法。

不知从哪一代起,言家做起了赶尸的行当,这木偶便被稍加改制变成了运送尸身的工具。赶尸的收入比较丰厚,为了保持神秘不至被人抢去生意,言家后人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法子。

先将运送的尸体切做数块,撒上特制的药粉防止腐烂,然后装入尸俑的大肚中,给尸俑套上宽大的袍子,四肢关节打上竹制节扣,扳动机关令其自动行走。由于关节被卡,尸俑的动作便显得如死尸般僵硬,旁人看去便是一队僵尸跟在赶尸匠身后僵直地跳动。大多人看着便心生寒意,更不要说上前细看了,加之行路时多为夜间,所以也就被作为一门诡异的技法流传至今。

听完晖儿叙述,莫炎也提供了一些线索,原来辰州言家共有五个兄弟,在湘鄂一带的风水及奇门界颇有名气,人称“言家五虎”。

五人以排行为名,各怀绝技。言大秉承家传,擅长木甲机关,手下机甲精绝,为人工于心计;言二擅长风水堪舆,探脉布局无一不精;言三精通歧黄之术,熟知天下百毒;言四武艺出众,操控木甲方相有如行云流水;言五独好奇门遁甲,深谙奇绝阵法,曾以十具木偶大破数百湘西悍匪。

我们今天遇上的灰衣汉子应该就是言四,如果他是存心上门找茬儿的话,接下来面对的应该就是这五虎兄弟的联手攻击。莫炎放了言四,只是不想双方结怨太深,但对方是否会领这个情就不得而了。而且,他们很可能是受了莫曹或是陈子浩的指使,来和我们作对的。

眼下张良墓的谜题尚无头绪,离开此地断不可能,如此一来当务之急便是尽早找出对策以防言家兄弟再次上门寻事。

“这五只老虎倒也有趣得紧。”耿婆神秘地笑了笑,“既然避无可避,老婆子倒有个想法。”

三里地外,一座隐密的石屋中,五个汉子围坐在桌前。

“嗞——”灰衣汉子仰脖喝干了杯中的酒水,一脸怨气地给自己又满上了一杯。

“老四,莫喝嗒,你咯样算和谁涨气咯?”坐在边上的汉子按住了他的胳膊,那汉子看来四十岁左右,一脸黄瘦,眉间隐隐有条黑气。

“老三,你莫劝几,得几喝!”对座一个戴着墨镜的汉子道,“几从小就是咯样脾气,三十好几的人哒,只晓得闯祸闹事。”

“二哥,你消哈气甲,事情到嗒咯甲份上也是该我们动手的时候哒。”一旁身穿黑衣的年轻汉子道,“先听大哥吗样广法,莫在自己屋里闹别扭。”

桌子正首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汉子,四人言语间他并没有吭声,只是不住地抽着手中的竹烟筒,脸上的皱纹愈见加深。

这五人正是辰州的言家五虎兄弟。

言四落败后九曲十八弯地兜了一圈,确定我们并未跟踪,这才返回了石屋。

“风爷的意思很简单,一来要试试咯几个人的身手,二来是莫得他们道上太容易哒。”沉默了半晌,言大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竹烟筒,“老四出手是霸蛮了些,不过咯样也好,惊弓之鸟肯定不会贸然妄动,逼急了的兔崽子才会翻牙口咬人。”

“大哥,咯阵子风走云动的蛮不太平。”言二扶了扶墨镜,担忧道,“只怕咯一回不是那么简单哒。”

“二哥咯就广笑话嗒,天下事起必然风起云涌咯。”言五狡黠地笑了笑,“异象凸现咯样才能有所作为,凶吉未卜,神机可变。”

“老五咯甲伢子阴符经看多了,随几骂样咯事都晓得偷龙转凤。”言二瞥了言五一眼,不住地摇头道,“你年轻有魄力,我是赶不上你那点本事了。”

言五不以为然地笑着,当下不再言语,自顾低头摆弄着一个三尺高的木偶。

屋内又陷入了一片沉寂,言四放下了酒杯,走到石屋的一角,打开一个大木箱子,抱出几把木制零件在那里闷头拼装起来。

“大哥,风爷咯人我硬是信不过几。”言三冷道,眉间的黑气显得略微浓重,“言家咯招牌……”

“祖辈传到现在一直是湘鄂赶尸、走私跑帮,你咯甲伢子想过后生咯一辈冒?”言大抬手阻住了言三的话语,“风爷咯为人如何不用你告我,这事冲钱不冲人。”

“也是咯,少广也是一千万。”言三眉间的黑气隐了下去,脸上却茫然了起来,“这辈子能见几甲一千万?”

“老二走一趟吧。”言大灭了竹烟缓声道,“约他们后天申时边坡见,就广给老四讨甲公道。”

“后天,辛日?!”言二的墨镜后闪过一道寒光,“大哥准备……”

“二哥,祖上的手艺最保险的就是咯甲东西了。”言五头也不抬地摆弄着木偶道。

言五这话一出口,除了言大外,其余三兄弟不禁都是一颤,难以置信地一齐望向言大。

“老三怕我砸嗒言家的招牌,这法子就是最保险咯。”言大脸色凝重道,“你们几个莫切多想哒,照做就是,到时我自有分寸。”

“莫炎,我发邮件给你怎么不回呢?”午饭后,我突然想起这事,不禁问道。

“我的邮箱被监控了。”莫炎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等我回信干什么?”

“呃——”我一时语塞,莫炎和老田的邮箱早在云南龙脉事件中就遭到监控,他不回邮件应该是担心被人跟踪,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却给忽略了。

“这帮人也算是手眼通天了。”林岳怪声长叹道,“指不定啥时候还会来个色诱渗入呢。”

“死贫!”S在桌下狠狠踢了他一脚,“色诱什么呢?还是你想被色诱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小子活该没媳妇。”耿婆笑骂道,“对了,我问你,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得咋样了?”

“咝——跟我玩儿什么命啊。”林岳被S踢得不轻,嘴里连连倒抽冷气,“都成了,就差老凡那边的。”

“嗯,我这里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我连忙接道,“晖儿在组装,大约半小时后就好了。”

莫炎一声不吭地掏出一个牛皮袋子,走到耿婆面前将袋口张开,左手指尖一亮弹入一团灵火,袋中火光闪动了一下,隐隐发出一阵低沉的声响。

“好,这都准备停当了。”耿婆看在眼中,满意地点头道,“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笃笃的敲击声,随即屋门被人缓慢地拍响。

“辰州言家上门讨教。”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咬字间隐隐有些湘音。

低沉的声音并不响亮,但却透过屋门清晰地传入屋内众人的耳中,我脑中闪过一个削瘦精干的身影,看来门外这人应该是言家五虎中的一虎。

“东风来了。”我望了耿婆一眼,会心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