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下班，我在外边随便糊弄了口饭，回到曾经的家。
这回碰到前妻了。令我意外的是，她居然自己动手做了三四个菜，正准备开吃。
见我回来，她问：“你吃饭没？我今儿特意多做了一个菜给你留着呢，一起吃吧？”
我冷冷一笑，说：“谢谢，我吃过了。”
说完我径直进了书房。心想：哼哼，天塌下来你都不耽误吃，真服了你。这种时候，你有饕餮的雅兴，我可没有。
第四天，我下班后住到大哥家，跟他们讲了我离婚的经过。
大嫂嘴快，听完惊讶地说：“哎呀，守杰，你怎么……说离就离了呢？这么大的事儿，你也不跟咱爸妈商量一下？那婷婷……”
我叹了口气：“唉，没办法，再不离，我这辈子就毁了。过得下去过不下去是我的事儿，跟爸妈商量什么？特别是咱妈，整个一唐僧，一听我要离婚就要我为孩子牺牲自己，我听她念经都听烦了。婷婷的事儿，以后再说吧。要说错，千错万错，她不该降生在我这个家。张佳丽这家子人，谁摊上谁倒霉。”
大哥说：“守杰，你离得对，早该把她一脚踹了。这么多年，你过那日子我看不下去。咱妈的那套老思想你别理，完全是想把你变成一受虐狂。你自己毁了，谁去保护婷婷？只是你得振作点儿，我知道你现在不是滋味，可这关早晚得过。出来了，我敢说随便遇个人都比张佳丽强。”
然后，大哥大嫂又详细询问了一下财产分割情况。当得知我既没隐瞒财产，也没为显得“大度”而满足前妻的无理要求时，大哥很满意地评论道：“守杰，你做得对！就该这样儿！虽然离，咱们也不能像她家人一样，为几个钱丢了人格。也不必跟咱妈似的，主动去做唐僧肉任人宰割，公平就对了！”
第五天是周末，下班之后我直接回了父母家，对他们通报了我离婚的事情。果不出所料，老爷子表示赞同，老妈又当了一回唐僧。
我告诉她：“妈，我已经决定了，如果您不想让我早点儿死，就甭劝我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老妈也就不说什么了。
在父母那里待了两天，星期天下午，团结湖那套房子的租客打电话告诉我，他已经找到了房源。为表达对我免去一个月房租的感谢，他临走还请了个钟点工做了一下清洁。当晚，我回左家庄拿了几件常用的衣服，搬到团结湖去了。
尽管我急于摆脱这桩噩梦般的婚姻，尽管亲戚朋友大都以“大快人心事，揪出四人帮”来评价我的离婚决定，可亲手毁掉这个投入十多年心血和情感建立起来的家，我还是非常难受。收拾东西时，看到每件家具摆设，都忍不住触景生情。
前妻在客厅看电视。大概那肥皂剧的情节有些好笑，她时不时发出“嘎嘎嘎”的刺耳笑声。
我边叠衣服，边忍不住摇头叹息：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我怎么就跟这么个人过了十几年呢？
等拎着行李箱走到客厅，她看到我这副行头，站起来问：“你要出差吗？”
“我要搬走。”
“为什么？”她一脸惊诧。
“什么为什么？我们离婚了啊，我还不搬走？”
“可这套房子是给你的啊？”
“那不是你还要住一段吗？”
“其实你没必要急着搬走。”
“我认为有必要。”我冷冷答道。说完，我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爱情，从希望开始，由绝望结束。
死心了，就是再不存着任何我曾对你有过的希望。
时光并不因人间的悲欢离合而停下脚步。和前妻离婚短短一年里，我身边先后走过ABCD四个女人。最终，我把注意力集中在C女和D女身上。
一段徘徊之后，我心灵的指针已明显倾向于C女。
转眼到了2006年春节前夕，我被老板派到南方出差两星期。
出差期间，我和C女几乎每晚都要通个电话。虽不一定是谈情说爱，但两人总有说不完的话。哪怕只听听她的声音，知道她和我一同举着电话，我就感到高兴。
终于盼到差事结束，我坐火车返京。上车后我兴冲冲地给C女打了个电话。由于抵达日期恰逢周六，我提议第二天我一到家就来个“小别胜新婚”。
“你不累吗？”她问，“坐那么远火车休息不好，你别硬撑了。”
“没事儿，我这人上车就能睡。怎么，你不想要吗？”
“不……不是，我怕你累着了。”
我笑着挑逗她：“嘿嘿，你放心吧，咱这身子骨还算硬朗。这可是攒了半个月的弹药，哈哈！”
“讨厌，嘴里就没句正经。”她嗔怪我一句，“干脆我去车站接你吧？”
“算了，你就省省心吧，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还得人接人送。有那精神，你还不如做好迎接炮火洗礼的准备呢！”
“嗳，你正经点儿好不好？”听得出她被我逗乐了，“这样吧，我直接到你家等你得了。”
乐滋滋地挂了点话，我躺在铺上养精蓄锐。听了一会儿MP3，手机又震动开了。一接，居然是前妻。
“守杰，婷婷今儿起放寒假了。”前妻说。
“哦，怎么了？”
“我想……咱们明儿带婷婷出去玩玩吧？婷婷说了好长时间了，想让咱俩一起陪陪她。”
“哦……我最近在外边出差，明儿才能回来，带婷婷玩的事儿以后再说吧。再说，我看天气预报说这几天挺冷的，出去也不方便。”
“你几点到？”
“八点四十吧。”
“那我明天去看看你吧？”
“不用不用！”我连忙谢绝，“我明儿有安排，实在没时间。”
“守杰，我也想见见你，有些话想跟你说。”
“行，以后再说吧。”我答道，“明儿我确实没时间。还有什么事儿吗？没事我挂了。”
当时我并不清楚，那段时间前妻看了些关于夫妻相处的文章，觉悟到她在婚内的过失，急切地想跟我谈谈。当通过电话得知我出差将回，她立刻想到这是向我表达关心的大好时机。
她连夜到超市买了几条好烟好茶，还有件羊绒衫，打算第二天一早带着婷婷迎接我。
第二天我抵达后，一出西客站就给C女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大约四十分钟后到家。
C女放下电话后，别出心裁想给我个惊喜。她化了妆，穿好情趣内衣，披了件棉睡袍坐在沙发上电视，等待我的归来。
谁知，她竟等来了前妻。
前妻带着婷婷稍早于我抵达团结湖。虽然我搬到这里后换了门锁，可单元门的磁卡她还有，进小区畅通无阻。
C女听到有人按门铃，以为我到了，兴冲冲地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陌生女人和一个小女孩。
C女在我这里见过婷婷的照片，此刻见到婷婷站在门外，立刻猜到婷婷身旁的女人是我前妻，不由得一愣。
前妻也没料到我屋里会有个年轻女人，也愣住了。
僵持了片刻，前妻确认自己没走错门，意识到面前站着的女人八成是自己的对手，立即产生了敌意。
“你是谁？是新来的保姆吧？”前妻先出一拳。
C女心中有些慌乱，但前妻挑衅式的问话让她有些恼怒。稍微镇静了一下，她也还击：“那你是谁？是收电费的吗？”
前妻又想了想，决定来个狐假虎威，语气坚定地答道：“我是李守杰的爱人。你呢？”
“我……”C女方寸大乱。我跟她交往半年，出于彼此的信任，谁都没想到审验对方的离婚证。而眼前的女人自称是“李守杰的爱人”，弄得她蒙头转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真的离过婚？
见C女被一剑封喉，前妻乘胜追击：“请让我们进去。”
C女稀里糊涂地开了门。
前妻把礼物放到餐桌上，又到厨房烧了壶水，然后坐在沙发上把女儿揽在怀里，从头到脚打量C女，并摆出副女主人的姿态问：“你坐啊？你到底是谁啊？你是怎么进我们家的？”
团结湖这套房子，前妻虽来得不多，但也熟门熟路。而现在要和C女较劲，她更要表现出一种气势，提醒眼前这个陌生的年轻女人，她张佳丽才是这屋真正的女主人。
衣着暴露的C女傻站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换衣服也不是，不换衣服也不是。她裹了裹睡袍遮羞，木然坐下再不敢抬头。
前妻盯着浓妆艳抹的C女，也无话可说了。
两个女人各自开动脑筋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时，我已拖着行李箱来到家门前。看到外面那层防盗门开着，我心想：呵，这女人真是心细，以这种方式告诉我她已经到了。
我边敲门边喊：“孙倩！开门！”
听到我的喊声，C女就像遇到救星，“腾”地站起来跑向大门。因为慌乱，她崴了一脚。
门开了，我笑容满面，问候道：“啊，孙倩，想我了吧？”
说完，我想抱抱她，却被一把推开。
正在纳闷，才发现C女脸色非常难看，眼睛里好像还有泪花。
我奇怪地问：“你怎么啦？”
她一言不发，却用眼色示意我往客厅看。
我往里走了几步，错愕地张大了嘴。
一个男人两个女人，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倒是婷婷看到我，喊了声“爸爸”打破了这种沉寂。然后她挣脱了前妻的怀抱，向我跑来。
我蹲下身抱起她，亲了一口，说：“乖，婷婷，先到妈妈那里。”
我稳了稳神，觉得应该先把她们隔离开。
我拉着C女进卧室，发现她一瘸一拐的，只好把她扶进去了。让她在床边坐下，问：“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C女带着哭腔说：“我怎么知道？问你自己！我在家等你，谁知把你老婆等来了！”
“先别急，啊，你先等我一下，我去问问怎么回事儿。”
我来到客厅，见前妻还抱着女儿，半张着嘴发呆。
分开快一年，我跟她见面极少。现在认真审视，才发现她苍老多了。
“你来这儿干吗？”我冷冷地问。
“我……我只是想看看你，听说你回来……”
“我昨儿不是已经告诉你我没时间了吗？”
“我……”
“算了，你们先走吧，现在弄得大家都不方便。”
前妻顺从地站起来，小声对女儿说：“婷婷，咱们走吧。”
走到门口，她扭头又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婷婷，跟爸爸说再见。”
“爸爸再见！”
送走前妻和女儿，我松了口气，忙进卧室安慰还在发呆的C女。
我帮她脱掉高跟鞋，然后轻揉她受伤的脚踝。
“没事儿吧？”我问。
“……”她不回答。
“我也搞不清她怎么会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