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吴县长和他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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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客人上门 (3)

郝声奎的手机就那么响个不停,司机以为郝声奎没听见,提醒他说,郝主任,你的手机响了。郝声奎说,知道了。他这才拿起手机接电话。在电话里陈桂宝告诉他,他老婆的编制解决了,今天正式到法院上班了,感谢大主任的关心。为此事他接了包括郝声奎在内的一些领导和朋友在自己的酒店喝酒。听到这个消息,郝声奎心里发颤,脑袋嗡嗡作响。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此刻他的心里翻江倒海,那江那海都是凉的,整个心都凉透了。然而,陈桂宝那个兴奋劲儿,证明他决不是在和他开玩笑。陈桂宝没听到听筒里有响动就问了起来,郝老师,你那边怎么没有声音?你听到没有?郝声奎这才说,恭贺,恭贺。我争取参加,万一来不了,就不要等我了。郝声奎说这话时声音就有了些悲凉。这则消息如刀一样在他心头切割着,他的精神一下子崩溃了,他被自己尊重而信任的领导又耍弄了一次。他收了手机瘫软在后车座上。唐县长不是说编制冻结了吗?副县级以上领导可享受特权,陈桂宝还只是个副股级,他凭什么能解决老婆的编制呢?陈桂宝今天不说,我还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难道钱真能通神吗?妈的个Χ,我得去找唐县长问个究竟。

已经快五点钟了,郝声奎心事重重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想一个人坐在屋里静静地休息一下。谁知吵杂的声音像潮水一样从外面漫了进来。他出去一看,政府2号会议室坐满了人,有的蹲着,有的站着,有的坐着,烟味、臭味、汗味搅和在一起,一派乌烟瘴气的样子。秘书科长邬晓霞赶来向他汇报说,这些人都是白云山茶场的离退休干部职工,反映半年没发工资了,到县政府来找县长解决吃饭、工资问题。他们三点多来的,伍主任把特产局长和农业办主任找来协调,他们根本不听,说见不着县长就不走。我们就和县长联系,唐县长去省城了,分管农口的县长又不肯露面,说白云山茶场的事已在县长办公会上提出过多次,唐县长不明确表态,他也没法答复。唐县长不出面他也不管。我找茶场中的两个干部打探了一下,今天不给他们答复恐怕是不走了,就在县政府大楼过夜。郝主任,是又是给公安局打个电话,让他们派干警来维持一下。郝声奎此刻烦上加烦,吼道,叫什么干警?动不动就叫干警抓人,抓得了吗?把他们当什么人了?我先去看看再说。邬晓霞不知郝声奎今天吃错了什么药,发哪门子火,气嘟嘟地走了。

郝声奎走进会议室就有人和他打招呼,白云山茶场郝声奎去过多次,一些老同志他认识。白云山茶场是五十年代初期建立起来的老牌茶场,曾产过不少名牌产品,如白云毛尖、剑春茶、螺亳茶、“生生川”砖茶。兴盛时期有茶园万亩,职工三千。后来进入市场经济时代,由于没有能人管理,加上资金缺乏,茶园老化,没钱更新换代,逐年衰败下来。技术人员跳槽的跳槽,搞个体的搞个体,现在只剩下300多人了,其中离退休干部职工就有30多人。茶场发不出工资,医药费也没钱解决,几乎每年他们都要到县政府来上访几次。

年终,县长就把工会、民政局、劳动局、财政局、特产局找来,一家拿一点,解决他们的过年费。今年不知道他们怎么就提前来了。一个叫王光荣的退休老场长坐在沙发椅上,正和几个人在打扑克。郝声奎主动上前和他打招呼,王场长你也来了。王光荣抬起头来看了看郝声奎,微笑着说,郝主任,今天咱不找你,我们只找县长。我们要求彻底解决问题,党中央都以人为本,关心群众生活,我们远山就是另一爿天不成?我们不想年年到年终讨点过年费回去,也不想年年来麻烦你们。其实我们比你们更烦。我知道这事找你郝主任也解决不了问题,我们不找你,直接找唐县长。王光荣一边说一边出牌,没有和郝声奎继续谈下去的意思。

郝声奎强装笑脸说,这么大的事我一个副主任哪能做得了主呢!我是说今天唐县长去省城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回。这时有人说,唐县长不回我们就等他回,什么时候解决了问题,我们就什么时候走。郝声奎说,那又何苦呢!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先回去,等唐县长回来我向他汇报,定个时间,你们再派三五个代表来协商。有人说,不行,我们坚决不走。有人敲着空纯净水桶嚷开了,郝主任,能不能把你们政府的水给点我们喝,渴死了。郝声奎说,水我马上让人换上来。水要喝,问题也要解决。又有人笑嘻嘻地说,郝主任,今天我们肯定不走了,你给我们安排个晚餐行不行?哪怕是方便面、馒头,只要把肚子填饱就行。郝声奎说,相信我们能把问题解决好的,如果真的走不了,起码要给你们吃肉丝面呀!那人说,郝主任,难怪别人称你叫郝“政府”啊,真会说话,听着就让人心里舒服,肉丝面吃不吃都无所谓。

这时下班的铃声响起来了,政府办公大楼的公务员们纷纷涌向交通车,唯有政府办的干部不能下班。郝声奎从会议室出来,让人把纯净水换上一桶。自己亲自给唐县长打电话。唐县长在省城还未回来,在电话里,郝声奎把白云山茶场离退休干部职工,到县政府要求解决生活费的事向他作了汇报。唐国兴在电话里发了脾气,说,扯淡,越闹越不给解决。超过下班时间再不走,让公安局来人把他们弄走。像什么话,今后政府还有什么形象?郝声奎说,我先来处理一下,但你先得给我交一个底,三天后,不,一个星期之后,能不能给他们一个明确的答复?唐国兴说,一个星期?我说郝主任,一个星期我到哪去拿那么多钱给他们?你这不是在开国际玩笑吧?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郝声奎说,唐县长,我不是那个意思。一星期后我们给他们答复一个处理意见就行了。他们人不走,让公安局来也不是上策啊!唐国兴顿了顿,说,那好吧,你先想办法把人弄走,过几天我们认真研究一下,你牵头和那几家有关局一起拿个方案出来。郝声奎有唐国兴这个意见垫底,心里就踏实了许多。

接待上访群众是件艰苦和无奈的事。上访群众人多嘴众,他们也有一定的理由,你不从根本上帮他们解决实际问题,光讲大政策、大道理都无济于事。郝声奎和唐县长通了电话之后,又让特产局长通知白云山茶场场长迅速赶到县政府来。这时他看看钟,已经快七点了,他又让邬晓霞给政府交通车司机打招呼,作好送人的准备。

天渐渐暗下来了。郝声奎想,等到白云山茶场场长到场,差不多八点了。做工作没一个小时拿不下来,于是他让邬晓霞通知食堂做40人的肉丝面条送来。食堂很快就把肉丝面条做好,用大桶挑来了。上访的人群欢呼雀跃起来,有人喊“郝‘政府’万岁!”然后就一人一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会议室内响起了一片“吱溜”声。吃足喝饱之后,上访的人们心中的气就消了一半。

这时郝声奎把三个为头的找到自己办公室,一个是王光荣,一个姓李,一个姓赵。郝声奎亲自给他们倒茶敬烟。他们就说,郝主任真好。郝主任要当我们的场长,我们决不会没饭吃。郝声奎笑了笑说,我要当你们场长,不但没饭吃,恐怕连茶叶也喝不上。姓李的说,没饭吃,没茶喝,天天吃肉丝面,喝鲜牛奶,那就到共产主义了。他们就这么打趣寻开心,感情更加融洽了。恰到好处时郝声奎说,在座的各位,你们是老前辈、老革命,都是对远山做出过贡献的功臣,现在拿不到工资吃不上饭,确实让人不好想。但现在是改革开放年代,经济转型时期,出现一些新问题也是暂时的,这些问题都会一个个解决的。关于茶场的问题,以及一些倒闭企业问题,政府研究过多次,已经有了一个初步方案,就只等研究敲定下来了。反正一条,不能让大家饿肚子,要确保最低生活保障线。现在县长们都不在家,我已经和唐县长通了电话,唐县长让我转告你们,一周之内就把茶场的问题研究解决好。他还让我向大家问好。听了郝声奎这番话,大家议论纷纷:

王光荣说:一个星期能解决问题吗?我不信。

姓赵的说:怎么解决法?是不是给几个小钱,然后一脚把我们踹掉?

姓李的说:县长是不是怕缠我们,把你郝主任推出来挡架?如果是这样,我们坚决不走。

这时邬晓霞进来了,大声告诉郝声奎说,郝主任,你家里打来电话,说你老父亲病了,在人民医院住院,让你快到医院去一趟。

郝声奎不耐烦地说,知道了,等我把这件事处理完了再去。

邬晓霞刚转身要走,又转过身来说,白云山茶场场长已经到了,在会议室那里等你。

郝声奎烦躁地说:知道了。

郝声奎给大家续了一行烟,接着说:我看这样,唐县长今天确实去省里办事去了,明天才能回来。大家还是先回去,我负责一个星期之内,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们还要把有关单位弄到一起来,依据有关政策法规,结合远山实际,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来。这需要时间嘛!是不是?

姓李的说:我们不走,一直等到你们把方案拿出来。

姓赵的说:天都黑下来了,叫我们走,怎么走?让咱飞回去呀?

郝声奎听到这句话心里暗喜,说:肯定不能让你们走回去呀!车子我已经准备好了。王场长,你是老革命老场长,你说说看。

姓李的说:郝主任,你是不是急着要去医院了,你去你的,看你父亲要紧。我们就在这里坐着等。

这时王光荣说话了:老李,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谁家没有老人?我们不也都老了,说话设人味。人家郝主任是个实在人,若换个其他人,谁给你肉丝面吃?谁给你安排车?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去,一个星期后我们三个代表再来。郝主任今天对我们够意思了,我们不能给他为难。我今天说话算数,你们说说看,这样行不行?”

姓李的和姓赵的相视一笑说:你说了算数,我们还说什么?老不死的,还在我们面前耍老场长威风。

郝声奎见火候已到,很信任地对王光荣说:老场长不愧是老革命,最体谅晚辈的难处。感谢你们三位对我工作的支持。我看这样,我们马上去会议室,由老场长出面对大家说几句。我就不说了,老场长说一句顶我说一万句啊!你就把我们刚才说的向大家说一遍,让大家先回去好吗?

王光荣得意地笑了笑,故作谦虚地问:我说行吗?

郝声奎鼓励他说:行,老革命说的话谁还不听?

老场长还真有威性,他一说谁都没有话说了,站起来走路。他们还都非常客气地感谢郝主任的热情招待。一碗肉丝面暖人心啊!老场长和新场长走在最后。老场长对郝声奎说,郝主任,你快去医院看你父亲吧!耽搁你了。

郝声奎说:谢谢你的关心,我马上去。

郝声奎送走白云山茶场的离退休干部职工后,看看钟快十点了。反过头来问邬晓霞:邬科长,我父亲在人民医院哪个病室?

邬晓霞嫣然一笑说:我是骗你的。不然,他们能走得这么快吗?

郝声奎戏谑地说:短命鬼,吓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