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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三

按理说,市委组织部新部长一上任,起码要和几位副部长交换一下思想,了解一下组织部内部干部、工作上的大概情况,方之路没有这样做。当然,一个领导一个工作方法。就在刚才县区干部处长肖洪书拿着材料准备交给方之路时,肖洪书一眼瞥见朱志明那副尴尬的样子,在门口停住了脚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随手将材料交给穆干生。

穆干生没有接,说:“肖处长,把材料直接交给方部长吧。”

穆干生也有些提心吊胆的了,方部长左一个二手货,右一个二手货,方部长要的材料如果经自己的手转交给他,他会怎么想呢。是不是认为肖洪书不把他放在眼里,还是会认为穆干生抓了这个权,会不会也认为是二手货!穆干生这样一说,肖洪书自然知道穆干生的意思了。来到方之路面前,一边把手里的材料放到桌子上一边说:“方部长,这是市四套班子领导名单,这是各县区、市直机关正副职领导基本情况,这是市委组织部全体工作人员名单,还有市领导和县区机关领导的电话号码。”

这天下午,市委组织部似乎与往常不同,各办公室内寂静无声,时而传来电话铃的响声,而接电话的人的声音尤其低,草草说几句就挂电话,甚至都在尽可能地搪塞对方。

穆干生从方之路那里回到办公室,坐在椅子上愣了好久,不知道他这个往日忙得不可开交的副部长此刻怎么就变得无所适从了。市委组织部的工作也都处于停滞状态,一个领导一个方法,新部长没有重新分工,没有布置,谁也不敢越雷池半步。特别是他亲眼目睹方之路对待朱志明和肖洪书的态度,让他不仅摸打不到方之路的底,甚至觉得这位新来的部长有些古怪得让人莫名其妙。他到市委组织伴过两任部长,还从没有这样诚惶诚恐的感觉。

穆干生干脆把办公室的门关起来,凡是找他谈工作的电话,他都一概敷衍搪塞。

临下班前,郝莹梅打来电话。

“穆副部长,方部长上任了?”

“嗯……”

“怎么样,你们……”

“嗯……”

“穆副部长,有机会让方部长到我们浒河来指导工作啊!”

“嗯……”

“怎么了,穆副部长,您今天怎么了?”

“郝副县长,就这样吧,有机会面谈吧,再见!”

今天下午方之路干了些什么,又是怎么离开市委组织部的,穆干生一概不知,直到办公室的同志都下班了,穆干生看看表,下班时间已经过了一刻钟,他才走出办公室。刚到走廊里,听到后面有人叫他。

穆干生一回头,见是朱志明。

朱志明很是沮丧,好像还没有从方之路的云山雾罩中摆脱出来。

“怎么样?”

朱志明不知道穆干生指的是给方之路换沙发、办公桌的事,还是别的什么意思,为难地说:“我电话联系了两家,也去看了看,但都不敢定什么款式的,想让方部长自己去看看,又怕他批评。穆副部长,我觉得方部长这人有点古怪。”

“领导嘛,我们都要理解他,我也做不了他的主,做下级的明知挨批评,也要多请示、多汇报,工作嘛!”

朱志明长长叹了口气,心想难怪有人说有些领导就像孩子,处处要你哄着他,可是像方之路这样的领导,怎么哄也哄不好。要是孩子的话,他真是恨不得拉过来,狠狠地揍他一顿,可是人家是领导,不是孩子。

“小朱,方部长是怎么走的?”

“不知道。”朱志明说,“你走后,他让我把奥迪轿车钥匙给他,后来就不知道。”

“他自己开的车!”

朱志明心事重重地摇摇头。

一连两天不见方之路的影子,市委组织部的同志照样按时上下班,大家都干了些什么工作,没人知道。方之路到底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三位副部长和办公室都没有接到电话。

第三天上午九点钟,方之路上班了。他的办公室里轮流走进走出各处室的主任、处长,接着就是一般工作人员,不过有的人只在方部长那里待了几分钟。让穆干生不解的是,他始终没有找三位副部长了解组织部的情况。

奇怪的是,研究室的韩娟在方之路办公室里一个多小时,出来时脸像红布。而且当天晚上朱志明从宾馆出来时看到韩娟上了方之路住的那层楼。朱志明到了电梯口,看到韩娟的影子,回头看时,见韩娟站在方之路门口,一边四处看一边按门铃。

一个星期后,这天是星期三,上午十点钟,机要秘书侯红霞送来了几份文件。穆干生还没来得及抬头,侯红霞已经兔子一样地溜走了。他拿起文件一看,是市委组织内部调整干部的文件。他顿时有点傻了,尽管市委组织部内部干部只是正科、副科,可历来都是市委组织部党组开会认真研究的,眼下方部长刚到任不久,更没有召开党组会议,怎么突然调整干部了。穆干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方部长不信任他,不让他参加党组会了。当然,穆干生已经官至市委组织部副部长,不仅是正处级干部,而且身居要职,他了解当今中国的体制和制度,所谓的党委、常委、党组,只不过是形式而已。碰到一个民主开明的党委书记、党组书记、局长、厅长,想提拔一下干部,所谓的开会研究,那只是走走形式,说好听的是征求意见,说不好听的,是告诉你一声,这样形成的决议就是党委、常委、党组集体意见。可像他手里拿着的文件,他有些弄不明白了。

这时,桌子上的电话响了,穆干生拿起电话。

“喂,老穆啊!”这是市委组织部分管党建工作的副部长高德建。

高德建算市委组织部的元老了,曾经担任过县长、县委书记,当年因为工作上顶撞了当时的市委书记,被免去了县委书记一年多,后来在工作安排上出现了不同意见,当时的市委组织部长说先调市委组织部吧。后来任了副部长,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如今已经是五十七岁的人了。廖部长在位时一直想对高德建有个交代,曾经多次向市委建议过,希望能够把高德建解决个副市级,不能解决市政协副主任,哪怕解决个副巡视员也算副市厅级了。想想当年的县委书记只要没犯错误的,谁没提拔,有的人早已当上市委书记、市长了。可是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没有结果。但是,高德建还是通情达理的,他一直积极支持廖吾成的工作。虽然穆干生年轻,在市委组织部也是最年轻的副部长,但高德建认为穆干生有德有才,两人在工作中配合也比较默契。

“哦,高副部长……”

“老穆,你看到文件了吗?”高德建声音很高,“我问你,你参加党组会了吗?”

“高副部长,你叫我怎么说呢,除了那天参加过全体人员见面会,我根本就……”

“怎么口是心非?口口声声要改革干部人事制度,发扬民主,可这算什么,连党组会也不开……”高德建已经挂了电话。

穆干生刚放下电话,电话就响起来了,他随手又拿起电话筒。

“喂,干生副部长啊!我老薛。”

是副部长薛涛。

“薛副部长,你有事?”穆干生说。

薛涛比穆干生迟一年调市委组织部,当年从市委组织部办公室主任调到县里任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后来提拔为县长,他本以为让他出任县委书记的,可后来市委让他回到市委组织部当副部长,其实他主观愿望并不想回市委组织部当副部长。他在市委组织部那么多年,太了解组织部了,除了一把手部长之外,所有的人都像部长的秘书,副部长也一样,任何大事都做不了主。因此,当他回到市委组织部时,重新修炼成少说话、不表达意见的硬功夫。

薛涛比穆干生大五六岁,在部里分管办公室和综合干部处,虽然穆干、生在副部长中年龄最小,可薛涛很尊重他,但是像今天这样主动给穆干生打电话,还是极少的,因为他的办公室和穆干生仅仅相隔一间。

“穆副部长,我们市委组织部越来越民主了。”薛涛说。

穆干生只能打着哈哈,他看看面前的党组文件,尽管心中也有一种迷茫,但他觉得还是应该支持新来部长的工作。同样,也是对方匆匆挂了电话。穆干生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虽然他刚才没有激动,但他感到自己同样需要平静一下自己的情绪。

下午下班之后,穆干生出了大楼,只见高德建和薛涛两人站在古槐树下,他不想让人家看到市委组织部三个副部长一起站在古槐树下,三个副部长在那光天化日之下,就算不发表议论,让人看上去也有嫌疑。正犹豫时,听到高德建的喊声“干生!”

这样一来,穆干生就无路可退了,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都说上面下来的干部好,异地交流的干部有多少好处,我看未必。”高德建说。

“我一直不同意这个说法,怎见得上面的干部素质就比本地干部强,只不过是‘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罢了。”薛涛说,“还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说得好,凡是有人群的地方都分左中右。”

“干生,不是我犯自由主义,这个市委常委、组织部长要是让你来干,怎么也比这样一个空头理论家,说空话的人强。”高德建说。

“高副部长,这话可不能随便说的,你我都是组织部的副部长,我们可不能犯自由主义啊!”

“不过,老穆,高副部长说的有道理。”薛涛说,“有人把干部人事制度改革的调子唱得那么高,可总是纸上谈兵,若是让全市广大干部推荐市委组织部长,我和老高一定联名推荐干生,而且有望高票通过。”

“二位老领导,请二位别再拿我开涮了,你我都彼此彼此哟!”穆干生真的不想在这里发牢骚,传出去对大家都不好。

高德建抬头望着老槐古树,叹了口气,说:“这棵老槐树,历经沧桑千百年,记载了多少中南的故事!可不知道它能不能把组织部的事流传下去!”

市委组织部来了新部长,看不出什么变化,也没有什么新鲜味,部长们没有明确的分工,党组的文件既然发了,谁也不能说那个文件未经党组会议研究,是哪个个人的意见,那枚鲜红的大印盖着呢!原办公室主任朱志明免了职务,没新的任命,研究室的干部韩娟成为组织部办公室主持工作的副主任;原机关干部处处长成先志调研究室,研究室主任崔光耀调机关干部处任处长;只有县区干部处长肖洪书没调整。

几位副部长既然没有分工,中层干部当然不能按照过去的分工,去向副部长汇报工作,副部长当然也就不可能插手原来的分工。因而,中层干部们大小事情都直接向方部长汇报,方之路指示怎么办,各人就按照领导意图去处理,三位副部长渐渐成了闲人。方之路是市委常委、组织部长,指挥这些正科级的处长们自然是绰绰有余的了,谁也不敢有半点怨言。

过去忙得多少天都没空翻报纸的三位副部长,现在上班便看报纸、翻杂志,报纸看完了,就坐在办公室闭目养神。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转眼间方之路上任过去了两个多月,

这天下午刚上班,穆干生就接到市委办公室的电话,让他马上到市委彭成仁书记办公室来。

穆干生接了电话,觉得有些奇怪,若不是彭成仁书记的意思,怎么也不可能有人提议让他到书记办公室的。放下电话,穆干生就出了办公室。

到了彭书记办公室门口,穆干生正要敲门,市委秘书长束华开门出来。

“哦,干生啊,进去吧,彭书记在等你们呢!”

穆干生还是轻轻敲了两下门,听到彭成仁的应声,穆干生才推门进屋,彭成仁抬起头,看看穆干生。

“来,进来,干生。”

穆干生朝彭成仁笑笑,说:“彭书记!”

彭成仁的脸上堆满了阴云,说:“老方呢?”

穆干生没回答,因为他既不知道彭书记找他来干什么,也不知道还有哪些人。

正在这时,方之路来了。

“坐吧!”彭成仁站了起来,“老方啊,你来的时间不长,干部中有些情况你还不够清楚。浒河县的书记、县长之间一直存在一些矛盾,市委曾经分别找他们谈过话,也召开了县委常委会,希望各自本着自我批评的精神,从大局出发,搞好团结,做好工作。”

说到这里,彭成仁停了下来,走到方之路和穆干生面前,继续说:“昨天晚上在研究干部的常委会上,双方吵了起来,闹得常委会没能开下去,两人都分别给我打了电话,我没让他们到市里来。现在由老方牵头,市委组织部组成一个调查组,去浒河县弄清情况,再作处理。”

“太不像话了,这个县长居然敢和书记对着干,他是不是不想当县长了!”方之路说。

“老方,你有点太主观了吧,你还没到现场,又不了解情况,就武断地下结论谁对谁错。”彭成仁说,“你带队,把干生和薛涛都带着,再带上两个干部处长,先调查,不要急于表态。”

回到办公室,方之路按照彭成仁的意见,把穆干生、薛涛,两个干部处长找到办公室,随后,新任主持工作的办公室副主任韩娟也来了。韩娟是前几年通过招考公务员考入市委组织部的。那一年市委组织部招收两名应届大学毕业生,报名人数高达七百多人,韩娟以文化考试第一名的成绩遥遥领先,那时大家都还没见到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只是在面试答辩时,让九名评委大为惊叹。韩娟的容貌具有东方女人的那种古典美,削肩细腰,标准的鹅蛋脸,柳眉杏眼,只是脸色略显苍白。

韩娟手捧会议记录本,进了方之路的办公室,发现穆干生和薛涛两位副部长,似乎有些尴尬,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韩娟在新部长刚上任几天突然出任办公室主持工作的副主任,她知道,同志们的议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话。她也对方部长说过,当办公室副主任可以,不要让她主持工作。可方之路说,这事由他做主,谁也不敢反对,谁要是不愿意在组织部干就走人。

在后来的日子里,韩娟自然听到了那张任命文件只是方部长个人的决定的话,这样的事在组织部并不算什么新鲜事,可是却引起组织部群众的纷纷议论,有些话甚至有些刺耳。虽然她在此之前已经想到了,但是,当她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议论时,心里还是十分难受的。前几天她爱人甚至问她到底为什么突然间就当上办公室主持工作的副主任了,自从来了新部长,为何常常深夜一两点钟才回家。韩娟支吾了半天,爱人问得紧了,俩人便吵了起来,一连吵了几天,最后韩娟丈夫说,姓方的胆敢有什么不轨行为,老子管他什么鸟市委组织部长呢,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有些话不知怎么七传八传就传到穆干生那里去了,他解释说,有些事与韩娟没有任何关系,领导这边的事千万不能让下面的同志承担什么责任。

方之路办公室焕然一新了,据说那些沙发和办公桌椅是他亲自选定的。仅仅那张办公桌就近两万元,高靠背羊皮椅子原价八千六百元,方之路十分慷慨地说:“再加两百元,凑个吉祥数字,八千八吧。”

方之路的办公室也由原来的内外两个区域隔成三个部分。朱志明告诉穆干生说,方部长办公室的内间已经变成了卧室。穆干生知道,中国人大部分都有午休的习惯,他自己就是每天中午都要躺一会儿,方部长在办公室设一张床也是正常现象。领导嘛,有了条件就要利用,该享受的就得享受,就像省委组织部的处长们,昨 天是处长,上下班挤公交车、骑自行车,今天当了副厅长、副市长了,就得处处使用小轿车。不是说当了副厅市级领导腿的功就退化了,而是一种等级一种待遇。听到这话,穆干生想,办公室又不是方之路的家,他除了大部分时间不在这个办公室,就是在组织部上班,中午也要去宾馆吃饭,吃完饭不在那个宾馆大套间午休,还特地到办公室休息!

在这一刹那间,薛涛和穆干生同样,都下意识地瞥一眼这间办公室里的特殊变化。当他俩的目光刚接触时,双方又都像电击似的,不敢对视,俩人已心知肚明。如果在这时交换眼神了,一定是很尴尬的。穆干生低头望着地板,好像地上有篇精彩的文章,而薛涛抬头望着天花板,像寻找什么宝贝似的。

肖洪书和崔光耀同时出现在门外,崔光耀从研究室主任变成机关干部处长,这在市委组织部自然是人人关注的岗位。给人的感觉是,崔光耀受到了领导的重用,而且是新任市委组织部长刚刚上任。大家都在猜测,崔光耀和方部长之间的特殊关系,崔光耀见到成先志也有点尴尬,好像是他抢了成先志的机关干部处长。

“崔光耀,进来,你们还站在门外?”方之路大声说。

崔光耀和肖洪书进了门,两人连大气都不敢喘,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大家知道,中国共产党从建党那天起,就是最讲民主的,民主是什么,就是民主集中制。”方之路突然讲话了,“我们的时代已经进入了二十一世纪,中国翻天覆地的变化是什么,是改革开放,是变计划经济为市场经济,而这个时代的领导就是要具有先进的思想,有科学发展的观念。”

穆干生抬起头,目光一下子就触到了薛涛的,薛涛挪了挪嘴,样子有点怪怪的,穆干生立即躲开他,迅速在笔记本上画了起来,他不明白方部长是什么意思,今天到底是要干什么?虽然这些理论都已经讲了几十年,但是方之路此刻的讲话既没有严格的逻辑性,又没有和什么具体实际联系起来,思绪甚至有些混乱。

当然,每一个领导都有自己的风格,方之路长期在省委组织部研究室工作,编杂志、搞调研、写文章,也许血液里流出来的都是高深莫测的理论。

穆干生的头脑早已万马奔腾了,想到 2000 年经中央批准的《干部人事制度改革纲要》,只是从纲要变成各级党委和组织部门的行动还有很大一段路要走,靠权力选拔领导干部谁也不知是什么结果。但是,这个办法已经沿用了几十年,不仅手握重权的领导们习惯了靠个人的好恶选拔干部,就是广大群众也认为靠少数领导选人才是天经地义的,以至于大家都削尖了脑袋往领导眼皮下面钻。比如中南市委组织部长这个大权在握的岗位,不久前省委组织部的机关干部处长李东友都已经经省委常委研究过了,却照样被方之路顶掉了。如果不是靠权力选拔干部,而是有一种切实可行的选拔干部的制度,就不会朝三暮四、瞬息万变了。自然,假如是李东友来中南市当组织部长,那一定是另一番景象了。至少李东友不会像方之路这样凡事都找出一大篇理论,而这样的理论对于实际工作又离题万里,影响群众情绪,耽误了时间。由此穆干生想到,浒河县的县委常委都开不下去了,县委书记和县长矛盾激化到这种程度,县里的工作可想而知了,可是市委组织部长还在这儿不着边际地谈干部人事制度改革、谈民主。

会议终于结束了,时间已经临近傍晚,韩娟给浒河县委组织部和县委办公室分别打了电话,三辆轿车在晚风中向城北驶去。第一辆奥迪里坐着方之路,副驾驶位置坐着韩娟,第二辆轿车里穆干生带着肖洪书,最后一辆车里薛涛和崔光耀。三辆轿车开出不久,穆干生的手机响了,一接电话,正是县委书记周国华。

“喂,是穆副部长吗?我是周国华。”

“是我,怎么啦?”

“你们在哪儿?”

“我们刚出发,估计四十分钟后才能到。”

“我到城南收费站接你们,等你们吃晚饭。”

“周书记,你还是直接给方部长打个电话吧,我们不在一个车上。”

穆干生挂掉手机,头脑里显得乱哄哄的,对浒河县的领导班子,他在前不久还和廖吾成部长商量过,还没来得及向彭成仁回报,廖吾成就免职去中央党校学习。而方之路来了之后既没有和廖吾成碰面,又没有向自己了解干部队伍情况,他明显感觉到,方之路的思路总是与一般人不一样。现在的市委组织部,特别是领导之间已经没有了正常的工作程序,除了方之路,几乎个个都有人人自危的感觉。像今天的会议,方之路自己没有讲具体方法,也没有听听大家意见。当然,也就不知道此行怎样开展工作。

手机又响了,穆干生看了看号码。

“喂……是我,穆干生。”

“穆副部长,我刚才给方部长打电话,他居然不听我说话,就没头没脑地训了我一顿。怎么回事,我还第一次碰到这样的领导,哪有这样的市委组织部长!”这是县委组织部长王炳军的声音。

“王部长,你是一位老组织部干部,组织部门的干部最大特点就是忍耐,领导就是领导。在中国,不要问为什么,也不要去讲道理,谁的职务高谁就是正确的,有些话不需要我说得那么明白,你慢慢去悟吧!”

这时,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轿车的大灯如同探照灯一样,亮着两道白光。穆干生感到有些透不过气来,他想看看乡村的大好风光,可窗外已经一片灰暗。自从上车之后,除了穆干生接了几个电话,谁也不说一句话,穆干生看看手机上的时间,估计快到浒河县通往县城的收费站了。手机又响了,原来是郝莹梅。

穆干生搪塞她几句,最后说:“具体工作,我真的说不清,看方部长的吧!”

这时只见前面的奥迪车减速稳行,远处的灯光下只见周国华不停地向缓缓而行的奥迪车挥着手,周国华的身后乔志成也大步走了过来。

方之路下了车,和周国华握了握手,才转过身,目光还留在周国华身上,草草地拉了拉乔志成的手,这时穆干生的车子已经停了下来,乔志成等周国华握完了穆干生的手,才走上前去,紧紧抓住穆干生的手。穆干生感觉到,乔志成今天的手握得特别地不一般,不仅是用力,而且向他传递了许多信息。

方之路早上了车,灯光下可以见到他的奥迪车屁股后面排气管里不停地冒着烟,似乎告诉人们,他等得已经不耐烦了。

周国华跑步上了车,从车窗里伸出手,意思是让后面的车跟上去,一辆辆轿车在昏暗的夜色中向县城驶去。乔志成一直站在路边,他今天只能等到最后,薛涛的车子在乔志成面前停了下来,双手抓住乔志成,说:“志成,怎么搞的,我们今天是党指挥枪啊!你不是党的一把手,你就永远没有理!”

“薛部长,你真的不知道啊!陈胜、吴广为什么起义,梁山的一百零八将为什么跑到梁山上!”乔志成满脸沮丧,“我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狗急了也会跳墙的呀!”

薛涛抖了抖乔志成的手,说:“我能理解,天天讲民主 ,可是民主在哪里,谁来监督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