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开始沉沦的心
“轰隆”一声惊雷惊醒了刚入眠不久的芊泽。
窗外，滂沱大雨下得正猛，那雨敲落在屋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芊泽披衣下床，渡步至窗前，推开窗，夹带着雨的风便扑面而来。外面漆黑一团，她努力想要看清楚，却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那雨滴落的声音钻入耳内。她不自觉地伸出手掌，接住那从天边落入凡间的精灵。
她很喜欢下雨天。每每下雨时，她都会跑出去淋雨，接受上天最纯净的洗礼。而每次淋完雨之后，她总免不了会感冒。李俊世看着她难受的模样，也总是眉头紧皱，“恶狠狠”地威胁她如果再有下次就会重重地惩罚她，但也没一次是作真的。
“砰”地一声巨响，房里的门被一股蛮力推开，紧接着便是小爱慌乱无措的声音：“小姐！七皇子．．．他来了。”
她的身子一顿，漆黑的双眸圆睁，俏脸上净是不可置信。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身子还带着伤的他竟然过来了？
他是发现她不在七皇子府，于是才过来寻她的么？
当芊泽赶到正厅时，她的爹娘已经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娘满脸的焦急，而爹，还是一如既往地处变不惊。而他，则靠坐在主位上。
即使离他那么远，芊泽也还是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森冷气息，仿佛来自地狱的撒旦。他的脸还似之前昏迷那样的苍白，无血色的薄唇习惯性地紧抿着。
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吗？怪她擅自离开皇府？
似是有所感觉，祁烨抬眸向她这边看来，正好对上芊泽还未来得及闪躲的眼眸。
四目相接，芊泽感到世界有那么一秒的停顿，无法言语的她只是就这么呆愣地看着他。
“怎么？自知做了错事，竟怕得不敢过来么？”他唇一勾，慵懒启音。
身子猛地一僵，她快速理了理脑中紊乱的思绪后，才抬脚向男子走去。
“芊泽见过七皇子。”她对他福了福身子，便站到了上官夫人身旁。“不知七皇子深夜过府所为何事？”她的声音清亮，眼神平静无波，并未表现出男子所期待的慌乱。
男子瞧见她一脸坦然的样子，心中的气便不打一处来。所为何事？她竟还敢问他来此是所为何事！好，很好！
他倏地起身，向女子逼近。
他每走近一步，芊泽便感觉他的戾气更重一些。虽然她表面上还是保持淡然，但心底已无来由地感到害怕。
就在他离芊泽只有一步之遥时，他蓦然蛮横地扯过女子的手腕便往外走去。
“七皇子？”芊泽的手腕被他的大手捏得生疼，他的脚步很快，她几乎是踉跄地被他扯着走。
“芊泽。”上官夫人终是担忧叫出声，想要上前拉住她，却被身边的上官锐拉住。
“七皇子。”上官锐忙上前一步，劝阻道：“小女只是因为太记挂她娘才会回府，望七皇子不要为难于她。”
祁烨停下脚步，反问：“本皇子有说要对她怎样吗？”
“这．．．没有。”上官锐迟疑回答。七皇子做事阴晴不定，虽说他并没有说要责怪芊泽的擅自离府，但也不能确定他会不会突然改变主意。
芊泽也侧目看向那男子。猜不透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夜，打道回府。”说罢，便大步流星地扯着芊泽向外走去。
“爹，娘，芊泽走了，你们不用担心。”芊泽努力回头给他们一个安抚的笑容。
“芊泽．．．”上官夫人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小爱见状也只得跟上。“老爷，夫人，小爱也走了，我会照顾好小姐的。”
外面，依旧是大雨滂沱。风袭过，芊泽的身子缩了缩。
似是感觉到她的不适，男子用力一扯，芊泽便被他抱了个满怀。
“七皇子？”芊泽惊呼，继而微微挣扎起来。想到他身上的伤，却又不敢太用力。
“安静！”祁烨暴喝一声。该死！她在他怀里动来动去，竟然让他有了反应。
夜在他们的头顶上撑起了一把大伞。
祁烨看了眼地面的水，眸光一闪，突然打横抱起了芊泽。然后才踏入雨中。
芊泽怔愣地任由他抱着，竟忘了要挣扎。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布满星星的夜晚，他抱着她，飞翔在夜空中。
直至上了马车，祁烨也没有放开怀中的她。怀里淡淡的梨花香沁入他的鼻翼间，燥动的心竟神奇地安静了下来。手，不自觉地圈紧她的腰身，他把头埋入她的颈项间，轻轻地嗅着属于她的香味。
纤细的腰被他的铁臂勒得生疼，芊泽不适动了动。
“不要动。就让本皇子抱一会。”颈间传来男子略显恳求的嗓音。芊泽一愣，却也是不再动了。
“七皇子？”今夜的他是怎么了？跟平时好似不一样了。她猜不透他冒着狂风暴雨来上官府带她回府的原因，就只是因为她擅自离府吗？那也可以等到明天或是差人过来带她回去啊！为什么要亲自来？
他的心思太沉，面具太厚，她怎么也看不透。
“我一直在等你过来。”他抬起头，墨瞳深深地注视着她，语气似是指责又似是抱怨，“可是你一直都没有过来。”还狠心离了府。
芊泽瞠大眼，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在等她？一直？
他稍稍向后退了退身子，拉开衣衫，露出胸膛上包扎的伤口。
芊泽低眸，那包扎伤口的布条被渗出来的血染红了一大片。他指着那伤，温软道：“它又流血了，所以．．．我在等你来给它包扎。”
芊泽此时却仿佛懂得了这话，先是一顿，继而转过头，不再看他，“府里这么多你的侍妾，她们自是愿意替你包扎。”殊不知她的这句话充满了酸味。
“我不要她们，我只要你，芊泽。”他伸手扳正她的脸，狭目微眯，但眸间却光辉熠熠，“我的伤，只有你能治。”
芊泽心底最柔软的一角仿佛因他的话而被人紧紧揪了一下，她的泪，倏地就下来了。她不知道是什么，让她的心这么难过。当她看见他冒着风雨来寻她时，当她见到他的伤口鲜血淋漓时，她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多么的可笑，是多么的脆弱。
她的心，根本就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样。
她的心，早已沉沦。
而她，竟还可知地想要努力守住。守不住了，既已对他生情，还如何守？
俊世哥，芊泽终是负了你，再也回不去了．．．
祁烨看见她的泪，心头猛地一震，眼底快速闪过一抹奇异的光，但转即，他便露出温柔似水的神情，他收起双臂，把女子搂得更紧。伏下脑袋，低吟了一遍她的名字。
“芊泽．．．”
芊泽埋首在他的胸膛，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任由眼泪肆无忌惮地倾泻而出。不知哭了多久，她才从自他的怀里退出。想到自己竟然扑倒在他的怀里痛哭，不由得红了脸。
视线又对上他胸前的伤，眸光一闪，小手轻抚上他的伤，“为什么不上药？”
两天了，如果他有好好上药，他的伤口定是不会再裂开渗血，她相信冉子墨的医术。唯一的解释便是他没换过药。
想到他竟如此的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她不禁有些愠怒。
“我昏迷时都是你在身边照顾，我只想要你来换药，可你一直都没来。”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里他只愿意让她给他换药，所以他禁止其他人为他换药。他一直在等她来，却没想到她竟是抛下他离了府。
“你这个笨蛋！要是我一直不来，那你就宁愿伤口恶化也不换药吗？”
“对。”他毫不迟疑地回答。
芊泽怔愣，有什么东西似是在胸膛晕开来。随即，她表情一软，哽咽道：“傻瓜。”
而她，亦是一个傻瓜。明知不该爱上，却还是如飞蛾扑火般爱上了。
雾，好大的雾。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女子在这片雾里急促走着。
就在她感到绝望之际，时空忽地一转，眼前的雾竟神奇地消失尽殆，赫然映入眼帘的是她熟悉的场景，一棵梨花树孤寂地站立在那里，树上的花早已凋落，只剩下稀少的叶子倚在枝头，丁零而索然。
树下，伫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女子疑惑着上前。她想知道他是谁，为何她的心会在见到他的背影时那么的难受，那么的悲伤。
就在她在他背后站定之时，那男子蓦然回首。
湿润如玉的面容，如星子般璀璨的眼眸，微微上扬的嘴角，让人看了如沐春风。
俊世哥？女子黑眸微瞠，似是不敢相信，但转即，她的泪便下来了。
“俊世哥，芊泽终于找到你了，芊泽很想你。”女子猛地一头扎进了男子的胸前，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
“我也是。我的芊泽。”男子拥着她，迎风而笑。
良久，男子才放开她，双眼深深地注视着她，眼底藏着浓浓的不舍，“芊泽，我是来跟你说再见的。”
“说再见？”女子不懂。他要去哪吗？
“嗯。芊泽的心，住了另一个人。他会代替我守护你。”他指着她的心。轻声道。
她的心，住了另一个人？是谁？她抚心自问。
脑海里赫然跳出一男子的脸，薄唇紧抿，面容冷峻。
祁烨？那个她在异世空遇见的人。
是了，她记起来了。她对祁烨生了情，她终是负了李俊世。
“对不起，俊世哥．．．”滚烫的泪水顺颊而下，心痛得无可复加。
“不要说对不起。只要芊泽幸福，我就幸福。”他温柔地拭去她的泪，“有他守护你，我就放心了。再见，芊泽。要记得幸福。”
说完，他的身子随着话语的落下而渐渐远去。
“俊世哥！”女子大惊，拔腿就追了上去，可无论她跑得多快，她还是追不上，李俊世离她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淡淡的身影。
俊世哥！床榻上的女子忽地睁开双眼，看了眼熟悉的地方，她一愣。原来只是个梦，可却是那样的真实。
芊泽，记得要幸福。耳边又响起他的话。
俊世哥，芊泽会努力让自己幸福的。你在另一个时空，也要记得幸福。
她转头，看向旁边的他，嘴角向上弯起。这一世，她的心里住进了他。
昨晚回到皇府，他依旧是不顾她的抗议，坚持把她从外面抱了进来。她重新为他的伤口换了药，细心而温柔。
“芊泽，你愿意一辈子都帮我换药吗？”祁烨低眸凝望那专注为他包扎的女子，冲口而出。
芊泽的手一顿，嘴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一辈子？她与他，会有一辈子么？她要的爱是完整的，只求能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他，会愿意只守着她一个么？
“七皇子怎么净说些不吉利的话？一定不会再受伤的。”她绕好最后一纱布，起身。
其实这句话她说得一点底气也没有。他既为当今皇上最为宠爱的皇子，又岂会没有算计、危险？
“芊泽，你愿意么？”他拉着她的手，还是固执道。仿佛得不到她的承诺，他便不会放弃。
“好。只要祁烨需要我，我定会在他身边。”女子凝视着男子的脸，宛如宣誓般说出她心底最真实的话。
那晚，祁烨抱紧她相拥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