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么，可不可以，自私地将他留在身边？
可以吗？
不可以的。她知道。
所以，她说：“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你只要记得我永远都会在家里等你回来……”
明明是想好了的，在现在这个非常时刻，有多少男人离开了家人，离开了妻儿，投身到战场中去。谁不想合家团圆呢？可是若没有了国，又哪来的家？
雪儿知道程慕飞心中之所以会有后顾之忧都是因为放不下她跟孩子，他是知道的吧？自从那次夜探林府，邱蕴明受了重伤之后，他就知道林府现在已经变成了龙潭虎穴，再回去必定也是凶多吉少的，更别说要阻止他们的行为了。
可是就算知道了是九死一生又怎么样？
撇开林耀成的临终遗愿不说，撇开与郝忠新之间的私人恩怨不谈，日本人要把炮弹弄进林府储放就已经摆明了是欺到他头上来，然后逼他出手，他又怎么还能在这个时候去做缩头乌龟？
当南火车站被无情炸毁时，当八百壮士用血肉之躯死守四行仓库时，有多少无辜的生命葬送在日本人的枪支弹药之下？
就算无力救国救民，但最起码不能容忍自己成为帮凶之一。
是的，若是不去阻止林家祖宅成为日军的军火库，程慕飞一定会认为这跟帮凶无异，看着自己的同胞在自己的国土上血流成河，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在难以两全的情况下当然是得顾全大局，若是在这个时候退缩了他永远都会看不起自己，委曲求全从来都不是他程慕飞的所为。
这一切雪儿都是知道的，若是不能理解怎么配做他的妻子呢？不是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知道的吗？她的男人，本来就不是个平凡的男人！
她不想牵绊他，更不想让他有后顾之忧。可是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她还是期盼着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所以她告诉他，她不会阻止他去做那些他想做的也应该去做的事，可是她会等他回来。等他，是她唯一的期盼。
程慕飞知道他的雪儿是最了解他的，是最善解人意的好妻子。娶到她是他这辈子就大的福气，他也盼望着能与她长厢厮守，白头到老。
可为何偏偏要生在这乱世？乱世，是否就注定得上演一出出离歌？
“雪儿……”
程慕飞转过身来，紧紧拥住雪儿纤瘦的身体，他真的有很多话要对她说，有很多事情要交代，可是张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叫了她的名字，然后再加上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还是要让你担心。
对不起，娶了你却还是没能给你你想要的安稳生活。
对不起，我怕，以后会没有机会再好好补偿你，照顾你。
对不起，我现在还是做不了一个好丈夫，也做不了一个好爸爸。
雪儿在听到他的那句对不起之后就前所未有的惶恐，她急忙伸出手去捂住他的嘴，然后抬起头来深深地望着他的眼，阻止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
“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好不好？我等你回来，等你……”
情绪真的是不听话，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跑出来捣乱？让她的声音渐渐变得哽咽，明明是想将他看得更清楚一点的，可是他那么近地就在眼前，怎么还是变得模糊了？
程慕飞看到雪儿眼中渐渐凝聚起来的泪水，心突然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真是该死，明明发誓一定要让她今后的生活都充满欢笑和幸福，现在怎么又让她哭了呢？
可是，有些难以启齿的话他还是不能不说。
“雪儿……”他拿开那只捂在他嘴上的手，心疼地望着她，终于还是说道，“雪儿，你听我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坚强一点好不好？”
“我不……”她一个劲地摇着头，像是再也不要听到他说这样的话，仿佛只要她不够坚强，只要任由眼泪决堤，他就能永远在她身边。
程慕飞捧住她的脸，想要她冷静下来，然后继续说道：“雪儿听话，万一……我是说万一……你答应我一定要勇敢一点，替我照顾好孩子。”
万一？万一！可是，她不要听什么万一，她连这所谓的“万一”也没有办法接受。
所以，她还是摇头，她推开他的手，然后使劲捶打着他的胸膛，终于无法抑制地哭出声来：“我不要听什么万一，程慕飞，你不可以这么自私，你不可以让我为你生孩子又为你照顾孩子，然后你就丢下我们三个人不管不顾。你敢？你要是敢我永远都恨你，恨你……”
其实她手上的力气很小，她不会舍得真的打他的，他知道。
可是，他现在却觉得雪儿那柔弱的小手捶打在他的胸膛上让他疼痛到近乎痉挛，连呼吸都困难。
他任由她打着，直到她累了停下手来，他才将她搂进怀里，恨不得马上就将两人融为一体，永远都不要再分开。
他想他的确是够自私的，从一开始就是他耍了手段要她爱上他，她给他生孩子，她嫁给他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她还这么年轻漂亮，可是他却自私地霸占了她最美好的一切，他该把她捧在手心里呵护一辈子才对，不该让她再伤心哭泣，不该让她再彷徨无措，实在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