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武卫收拢回军,士兵们抬着已经摔得不成人形的庞震回到大营中,大业皇帝杨广感其勇武,追封别将,乡伯,食邑百户。
次日再战,尚书右丞刘士龙对杨广说,渡河数战皆是府兵精锐冲锋在前,各地良家子弟组成的新军一直没有参战,攻打辽东城,府兵已经疲倦,不如换上新兵生力军攻城,新兵虽然战力不如府兵,但士气旺盛斗志昂扬,或许可一战而毕全功。
杨广手里当时拿着一份望海顿官员呈上来的表章,说是望海顿又有祥瑞出现。天空有一对大鸟,七彩羽毛,长尾缤纷,在望海顿上空久久盘旋不曾离去,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凤凰。
杨广大喜,随口便允了刘士龙的提议,他当日便带着文武百官在天子六军的护卫下赶赴望海顿,以宇文述为行军总管总督攻打辽东城之事,以刘士龙为监军,专权招降之事,加紧攻城不可懈怠。
于是乎,御驾亲征的大业皇帝带着萧皇后和一众官员以及各国随军观战的使节排场隆重的向望海顿出发了,这一走,就是数月。
刘士龙的建议,宇文述等府兵的将军们自然是赞成的。府兵精锐,训练不易,死伤一人便少一人,他们才不愿意自己手下使得顺手的老兵大量战死。于是派出新兵攻城,连续不断。
大业皇帝杨广的銮驾一路往望海顿缓缓而行,沿路官员顿时忙做了一团。
自从望海顿传出有祥瑞出现之后,这一路上的州县居然各地皆有祥瑞发生,或者是有巨鲸搁浅而死,象征高句丽不日即亡。或者是有仙鹤叼着自己的羽毛丢在官府门前,象征着我大隋皇帝陛下长寿无疆。诸如此类,每日几乎都有人报上来,杨广越看越喜,更觉得此次征伐高丽乃是顺应天意民心,不日即可大获全胜。
只是他一高兴,可苦了沿途的州县官员百姓。每一处报有祥瑞发生之地,杨广必亲自前去观看。当地官员立刻组织百姓夹道欢迎,然后紧张的安排人将谎报的祥瑞做的真实一些。沿路各县劳民伤财苦不堪言官员惶惶不可终日,多半倒也是那些虚报祥瑞的家伙自作自受。由于杨广的御辇实在过于宽大,比沿途所过之处的城门还要宽,这一路上,也不知道拆了多少城门,也不知道看了多少祥瑞。总之,皇帝陛下这一路倒是玩得格外顺心畅然。
杨广走了,李闲没有走。
十八骑选了一处隐秘的地方将战马藏了,然后日日藏身暗处观战。大隋军队的每一次进攻,如何布置,各种攻城器械的运用,李闲都仔仔细细的记下来。有铁獠狼他们这些血骑出身的人给他讲解,李闲掌握起来速度也是极快。
他手下飞虎军的三十名密谍,分别藏身在辽东城外观战。按照李闲的吩咐,他们详细记下来每一次攻城战的经过。隋军使用了什么攻城器械,高丽人如何应对,隋军各兵种之间的配合,还有高丽军守城的各种防御手段。李闲要求他们尽量多,尽量详细的记录下来。有胆子大的密谍,竟然混入了隋军大营,查看个兵营的兵力配备,粮草补给,甚至各营的指挥者是谁都是他们要查清楚的事。
三十个人,混进两百多万人的大营中,就好像在大湖中滴入三十滴水一样,杨广带走了天子六军,辽东城外算上民夫还有两百多万人。尤其是民夫营,管理上不可能做到细致入微,三十个人融入进去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而飞虎军密谍另外二十个人进入了高句丽疆域内,则好像在辽阔大海中融进二十滴水一样,更加的难以辨别踪迹。他们行走于山川大河之间,寻找从辽东城到平壤的最佳路程,并且要将路线和地理手绘出来。
李闲这次来辽东,又怎么可能真的仅仅是来看看大隋的第一次东征?
李闲不记得谁谁谁说过,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这绝对是一句至理名言,正如李闲经常说自己的运气不错,实则是因为他准备的远比其他人要多得多,这个世界上当真没有谁运气会好一辈子,想保持一个好运气就更要勤奋刻苦始终如一。当你将所有的功课做足的时候,前进的路上不经意间你会发现,咦,这个机会不就是给我准备的吗?那个东西不正是自己之前想到过的吗?
当燕山上的血流得太多太浓的那一刻,李闲的人生观念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或许这变化别人很难一下子发现,李闲自己却知道的清清楚楚。如果说从草原回到燕山之前,李闲最大的理想是好好的活下去的话,那,燕山上铁浮屠和血骑兄长们的血,则将他的眼睛涂抹上了一片隐藏起来的赤红。是的,从燕山上的逆袭开始,李闲的目标就在活下去的后面加上了一句话。
活下去,将别人今日加之于我身之苦痛,明日千百倍偿还。
欲杀我者,我必杀之。
欲护我者,我必报之。
既然到了这个时代就注定要走一条坎坷到有可能万劫不复的峭壁侧羊肠小道,那我便将这条小道走成阳光大道!将我逼上独木桥的人们啊,我将一个一个把你们从桥上丢下去,摔个稀巴烂。
五十个人虽然不多,但收获将是巨大的。这,是李闲为未来做的准备。
李闲日日观察两军交战,融合贺若弼的行军笔记加以辩证,头脑中本来模糊不清的线条越发的清晰起来。
他就好像一颗艰难生长在干裂土地上的顽强小草,在大雨滂沱之际,他拼了命的吸取吸取再吸取,为以后的生活存储下必须的水分。
塞外草原契丹何大何部“长虹,我已经放弃了虚幻的梦想,为何你现在如此偏执?”
欧思青青的母亲,那个喜欢穿一身红色戎装,箭法超群的陈姓女子,站在已经冒出一层新绿的草原上,看着答朗长虹的眼睛认真挚诚的说道。
答朗长虹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而是轻声问道:“你说你已经放弃,那我问你,这些年,你……快乐吗?”
陈婉容一怔,然后坚定的点了点头:“有了青青之后,我无比快活。”
答朗长虹依然摇头,用怜爱的眼神看着陈婉容道:“何苦骗自己?”
“何苦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贤惠的妻子,一个慈爱的母亲?”
不等陈婉容辩解什么,答朗长虹很干脆很直接很伤人不留余地的说道:“在你眼里,摩会不过是个依靠,青青不过是个寄托,依靠,是因为你需要一个能保护你的男人,进而帮你完成那件事。而青青,在之前可能还只是个纯粹的寄托,可是当你发现那个姓李的少年可以利用的时候,你把自己的女儿也利用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陈婉容急切道。
答朗长虹冷冷的笑了笑:“婉容,这世间还有谁能比我了解你?”
“当年你逃到草原上,本想不惜牺牲自己的一生来换取突厥王庭的帮助,可阴差阳错被摩会强留在契丹部落。虽然摩会不过是契丹一部的埃斤,但配你这个落难的郡主也不算委屈。你从小不爱女红偏喜兵法韬略,我知道那是因为当年的我只想着挥师北进一统天下,所以你也格外卖力的阅读兵书习武练功。可惜,我只是大陈一个小小的郎将无力改变朝廷孱弱,无力改变国破家亡。”
“大陈灭国,我死了心,没有想到你却钻进了复国的大梦中难以自拔。我跋涉千山万水寻你,当得知你的理想后我死了的豪情壮志也随之复活。”
“那一年,你随摩会去突厥王庭做过的事,难道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可惜,达溪长儒的两千精骑就把始毕可汗的四十万大军吓得缩回草原上再也不敢轻易南犯!”
“每当我想到,你为了复国而不得不委身于蛮夷我便心如刀割!”
答朗长虹指着自己的心口说道。
陈婉容流着泪用近乎于哀求的强调说道:“求求你,别再说了!”
“一年前,阿史那去鹄到了这里。”
答朗长虹狠心继续说道:“你对他说过什么?你又做过什么?”
他冷冷的笑了笑道:“只怕你也没有想到,阿史那去鹄的心肠竟然那么硬吧?你献计让突厥人逼奚人南下,驱赶奚人与大隋开战,然后突厥人从中渔翁得利,是这样吧?然后你再劝说摩会,在奚人之后契丹强兵倾力南下,趁着大隋征伐高丽之际抢夺燕赵之地。”
“可惜……”
答朗长虹一字一句的说道:“阿史那去鹄听了你的话,算计的却是摩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