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瞎子其实年纪并不大,如果他自己没有记错的话他今年应该是三十一岁,比他最佩服的同族侄儿只大十二岁。只是因为长期在外奔波的缘故,看起来他倒是好像已经有五十岁了。他记得上次回山寨的时候,侄儿还劝自己不要太辛劳。可是既然领了在江都刺探情报的这任务,又是侄儿推荐自己来的,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太懒散丢了侄儿的脸面,大当家对他那侄儿极为推崇钦佩,自己也跟着沾光所以更是要兢兢业业些。
其实在江都并没有多少事可做,直到前阵子山寨里送来命令让他查探龙舟的消息,他才忙起来,可一时之间却也找不到好的入手处。当朱不仕慕名找到他的时候,徐瞎子顿时眼前一亮。心说运气真是好的离谱,才觉得口渴就有人上送来泡好的香茶。
没有人比朱一石更了解龙舟了,山寨里的人打算刺杀那个糊涂皇帝,如果朱一石肯帮忙的话,这件大事说不得真能做成。
所以,即便朱不仕一分钱银子都不出,他也会尽心尽力的找到朱一石。
正因为在江都闲极无聊,徐瞎子才会放出消息说能接手杀人的买卖。谁想到这一年来生意竟然极好,给山寨也赚了不少购置兵器铠甲的钱财。他觉得自己总算帮侄儿做了些事,毕竟侄儿在山寨是被大当家十分看重的人。自己卖力一些,也省的被人说闲话。
所以这单生意,徐瞎子打算自己亲自出马。
他在江都城的黑道上有些影响力,没多久就从几个泼皮嘴里得知就在官府的人到朱家前大概一个多时辰,一辆马车来朱家接走了几个人往西城方向去了,至于接走的是不是朱一石他们却没有看到。徐瞎子盘算了一下马车走的不会太快所以立刻带上十几个人骑马追出了西门,沿着官道一边追一边打听。
到了城西二十几里的镇子,他找到了被遗弃的两辆马车。车还在,但马已经被卸去,人也消失无踪。徐瞎子心说这次遇上了隐匿行迹的高手,带着人仔细打听,最后还是一个在外面玩耍的小孩子说,看到十几个人骑马往西北方向走了。
徐瞎子带人再次追上去,一直到天黑也没看到可疑的人。
就在他自己都觉得没希望再追上朱一石他们的时候,忽然手下一个人打探来消息,前面的村子中有几个外人投宿,看样子风尘仆仆。不过人数上却并不符合,只有四男两女六个人。徐瞎子摆摆手道管他人数对不对,先过去看看再说。如果是朱一石他们分头跑路,说不定就是其中一伙人。
十几个悍匪进了村子,找到那户人家的时候天色已经黑的看不到身前五米外的地方。徐瞎子叫住手下人,告诉他们都在院墙外面等着他亲自进去探探,如果是要找的人只要自己吹响口哨,那就一拥而上。吩咐完之后徐瞎子整理了一下衣衫和后背上缚着的钢刀,轻松一跃便跳进了那并没有多高的土墙。
该着徐瞎子运气好,在这农户中投宿的正是叶怀袖等人。为了稳妥起见,她派一组密谍带着朱一石的妻子和儿女走另一条路往北,约定过了彭城郡在沂水渡口再汇合。叶怀袖和嘉儿,刘黑闼以及两个从一开始就跟着叶怀袖的护卫,带着朱一石轻装减行一人双骑往北赶路。到了这村子的时候朱一石确实有些坚持不住,叶怀袖便下令找个人家投宿。
徐瞎子顺着墙边缓步走到厢房的屋檐下面,隔着窗子还能看见有微弱的灯光透出来,他小心翼翼的靠近,耳朵贴在窗子上仔细听了听。
徐瞎子确实是个独行大盗,这个人着实有几分真本事,他们徐家在曹州离狐也是数得上的富户望族,后来家族迁往东郡,他便没有跟着。这个人本来就因为品行不端而遭到家族的唾弃,唯独他本家侄子经常拿些钱财接济他。后来本应该入仕的本家侄子却进了山寨当了军师,请他前去入伙,他便毫不犹豫的去了。
这人其实有些疯癫,族中巨富,虽然他是个庶出的孩子但家中也颇有财产,他偏偏不喜经商也无心读书,从年幼时候就跟江湖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后来更是干起了打家劫舍的买卖,再后来被同伙出卖险些死在官府手里,他逃出去后找了个地方养伤,期间都是他侄子照看送些饭菜,待他伤好之后,一口气将出卖他的同伙杀了六七个,自此之后便做了独行大盗,从不与人合伙做事。
他恨他的父亲,就因为自己是庶出所以从小就没有得到过什么关照,小时候每次看到他父亲来,不过也是在他母亲房中睡一晚就走,即便如此,一个月也几乎见不到父亲一次。后来他与大哥,也就是家中的嫡长子打了一架,父亲亲手执杖打断了他的双腿,虽然母亲背着他找到郎中接骨,但这件事一直在他心里挥之不去。
他恨他大哥,就因为是嫡长子所以顺理成章的继承了庞大的家业。而且他大哥从来就不把他们这些庶出的兄弟放在眼里,看他们的眼神和看那些奴仆没有一点区别。动辄打骂,毫无亲情可言。他曾经想过杀死他父亲,杀死他大哥,但却因为那可爱的侄子从小就喜欢与他玩耍,他又放弃了这个念头,所以才会离家出走成了强盗。
自从他娘亲去世之后,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牵挂的话,那就是他的侄子。
他从小看着侄子长大,经受了诸般痛苦的训练。他家族虽然巨富可也没什么地位,士农工商,经商之人地位极低。所以他大哥便倾尽心力培养儿子,打算让儿子将来入仕出人头地光耀门楣。可惜,偏偏事与愿违,学了一身本事的儿子最终却上山做了贼。
徐瞎子一身本事在山寨中虽然不能说名声极响亮,但好歹在程当家手下也能走几个回合。所以他有自信,对付四男两女,就算不要帮手也能轻松敲定。
听到厢房中有人说话,徐瞎子侧耳倾听。
“这一趟咱们可要小心些,朝廷现在对私盐查的紧了,咱们又是初次行走,所以千万不可大意。明日一早天不亮咱们就上路,争取早些到了收货早日回去。”
一个声音粗犷的人刻意压低声音道。
徐瞎子一皱眉道了声晦气,心说原来是伙私盐贩子。他悄悄往后退了几步打算撤回院子外面,忽然心中想到,贩私盐的人身上必然带着大笔钱财,若是顺手将他们宰了也算为山寨又多赚了些打造兵器的钱。一般的私盐贩子都是大队人马结伴而行,动辄数百人,比山匪还要凶恶。可这伙私盐贩子显然都是雏儿,居然五六个人就敢带着大笔钱财上路,该着他们倒霉!
想到这里,本已经退回去的徐瞎子又回到了窗子下面。
叶怀袖和嘉儿没在房中,布置在外面的一个暗哨在徐瞎子的人才一进村就已经示警,叶怀袖和嘉儿便带着朱一石上了房顶,让他闭紧嘴巴千万不要出声。两个人蹲在屋脊后面盯着院子里,上房之前就先找刘黑闼商议了下,让他见机行事。
刘黑闼其实知道屋子外面有人,因为搞不清楚对方的来意,所以他才故意说私盐如何如何,在门缝中向外窥视的密谍打了个手势,示意那人退走,刘黑闼本来已经松了口气,却没想到外面那人竟然又折了回来。
“不知死的鬼!”
刘黑闼低声骂了一句,随即对那密谍使了个眼色。
跟着叶怀袖的两个密谍,都是草庐原来的护卫,这两个人乃是兄弟,哥哥叫叶翻云,弟弟叫叶覆雨。在外面树上戒备示警的便是叶翻云,跟刘黑闼在屋子里的是叶覆雨。他们二人都是叶家家奴出身,一身本事也是在叶家学来的。这两兄弟在习武上颇有天赋,无论马战还是步战都练就了一身不俗的本领。
跟着叶怀袖走南闯北,叶覆雨自然也没少杀过人。草庐刚在草原上建起来的时候,不开眼的草原蛮子他杀了不下二十个。也是个心肠狠辣的人,见刘黑闼使了个眼色,他缓缓的将横刀抽出来,然后藏身在门后。刘黑闼出身草莽自然知道江湖上打家劫舍的手段,他从坏了摸出两颗解毒丸自己吞了一颗,让叶覆雨吞了一颗。
果然,一根很细的竹管穿破窗子伸进来,然后有人吹进来一股毒烟。
刘黑闼冷笑一声,一刀从那竹管探进来的地方猛的刺了出去!一股血喷溅出来,将窗子染红了一片。
窗外的徐瞎子饶是反应奇快肩膀上还是挨了一刀,这一刀极狠辣,徐瞎子往后急退但依然被刺出来一个血洞,紧接着刘黑闼一脚将窗子踹开从屋子里跃了出来,一刀快似一刀砍向徐瞎子。
徐瞎子肩膀上有伤,左躲右闪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我是江都郡的官差,你还不住手!”
他一边躲闪一边虚张声势的大喊,墙外面的悍匪听到院子里的打斗声也纷纷跳了进来,正房里的农户一家被吓了一跳,一家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官差?”
刘黑闼冷笑道:“杀的就是你这狗官差!”
徐瞎子的手下纷纷上前,叶覆雨从房中出来拦住几名悍匪,叶翻云从树上跃下,从后面杀了上来,悍匪立刻分了几个人抵挡。虽然悍匪人多,但叶覆雨和叶翻云两个人刀法惊奇,十几个悍匪虽然不至于一时之间落败,想救徐瞎子却也不能。
徐瞎子被刘黑闼虽然没什么章法但一刀一刀如长江大河一般连绵不绝的攻势逼的险象环生,眼看着一刀就要剁在他的脖子上,他扯着脖子吼了一句:“你们是哪个山寨的好汉?我乃是瓦岗寨的人!”
“瓦岗寨?”
刘黑闼手下一顿,刀势向旁边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