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遍黄河两岸的时候,各地百姓的的日子过得更苦了。因为杨玄感造反,数千里的沃土成了焦炭,粮食几乎颗粒无收,各地的难民没有活路只好加入到各路义军中。如此一来,黄河两岸绿林道上的义军势力迅速膨胀。在齐郡被张须陀打的大败而逃的知世郎王薄回到济北郡之后,联络了孙宣雅和郝建德等豪杰,再次聚兵十余万进攻齐郡,这次气势汹汹的复仇也没能长久,才到了齐郡边上就被主动出击的齐郡郡兵杀了个尸横遍野,张须陀亲率郡兵迎击,又派水军截断了王薄军的粮草,两面夹击,王薄十万大军再次溃败,王薄等人狼狈逃回黄河北边。
即便如此,短短的几个月之内,王薄手下的人马就又扩充到了十余万,这次他也学聪明了,不打算再敲掉张须陀这样的名将立威,安安分分的发展自己的实力。所以,当杨义臣率军横扫黄河两岸的时候,王薄反而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或许大业皇帝杨广自二次东征高句丽后做过最正确的决定,就是派了杨义臣到河北山东一带清剿叛军。正因为杨义臣,所以迅速抬头的各路义军又被狠狠的压制了下去。从辽东归来后杨义臣连战连捷,短短几个月内他斩杀的义军足有十几万,所以被绿林道上的人送了一个杨砍头的外号。
杨义臣大杀四方,可他终究是没敢打巨野泽的主意。
他手下的三万郡兵虽然善战,而且杨义臣本人极为自负,但并没有被连番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别人或许对巨野泽燕云寨一知半解,他可是知道燕云寨里那几万叛军都是第一次东征高句丽时候的大隋府兵。而且巨野泽地势险要,没有水军根本就攻不进去。他不是没打算过将燕云寨的人引出来决战,可是思来想去也没有几分胜算索性也就放弃了,一门心思对付那些手下虽然兵力不少但全是乌合之众的反贼。
因为杨义臣的善战,大业皇帝加其为金紫光禄大夫。
相对于整个河北山东河南一带的荒凉和混乱,巨野泽里就好像一个自成一体的小世界一样。从三月份征兵以来,到十月份的时候巨野泽燕云寨补充了一万五千人左右,新兵大部分都被李闲调给了新建的水军,其他人都补充到了五行大营中。
燕云寨不缺粮,这是让人最踏实的事。
当初从黎阳仓里运出来的粮食足够燕云寨的人吃几年的,而且山寨里虽然不能大面积的种植粮食,但水泊里有的是鱼。方圆几千里内,或许只有巨野泽里的人们生活的最稳定安宁。
大业九年七月,余杭人刘元进和梁郡人韩相国聚众十余万造反,与杨玄感遥相呼应。刘元进率军占据吴郡,自称天子,分封百官。杨广派王世充率军进剿,杀刘元进。韩相国拥兵十余万,被杨玄感封为河南道元帅,八月被大隋从辽东撤回来的大军击败,身死。
大业九年九月初八,东海人彭孝才聚众数万造反,辗转烧杀劫掠为祸沂水流域,朝廷屡次派人清剿无果,后被彭城郡留守董纯率军击败,生擒彭孝才处死。但因为被人诬告,杨广下旨将董纯锁拿到东都后处死。
大业九年十月初七,吕明星率领叛军数万攻克东郡,一时之间名声大振,他拜曾经协助杨玄感谋反的蒲山公李密为军师,统筹调度大军征伐之事。只是李密的才名没能帮得了杨玄感,也没能帮得了吕明星。才攻占了东郡不到半个月,朝廷派虎贲郎将费青奴率两万府兵进击,李密亲自指挥人马与费青奴交战,却被费青奴杀的大败而逃。吕明星被杀,李密再次逃遁。
看起来,到处都在造反,而朝廷的军队到处都在打胜仗,可打来打去,剿灭了一支又一支叛军,但叛军的数量却还是越来越多。
杨义臣在清河郡,武阳郡,济北郡辗转厮杀,没敢轻易南下东平郡征讨巨野泽,而击溃了吕明星近十万人马打败了名闻天下的李密之后,虎贲郎将费青奴也没敢轻易进剿瓦岗寨。
他们不敢不想,但不代表别人不想。
因为龙庭卫都尉文刖重伤返回江都,激怒了大业皇帝杨广。
看着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的文刖,大业皇帝满脸的怒容!
“朕就不该让你去办朱家的案子!”
杨广在床边坐下来伸手制止文刖起身行礼,他看着伤重虚弱的几乎被抽空了力气的文刖叹了口气道:“朕知道虞士洪没说实话,朕也知道裴矩虞世基也都拿了好处,朱家的事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不管是朱一石还是朱不仕谁做他们朱家的家主朕也懒得管,可朕就是不想让他们以为朕是好骗的!”
“朱一石一直在江都给朕造龙舟,为了避嫌举家都搬到江都就是不想和杨玄感有什么牵扯,朱不仕想做家主所以才会诬告朱一石,虞士洪拿了人家好处自然要帮着说话,可事情如此简单,怎么到了朕这里就成了朱一石勾结反贼试图谋反了?”
杨广生气道:“朕不管,是因为朕懒得去管,一个造船的人家家务事闹就闹去吧,还至于伤了我大隋的根本?但朕不想做傻子,所以才派你去查一查,谁想到竟然让你伤成了这样!”
“朕回头就办了虞士洪!”
文刖连忙劝解道:“陛下,都是臣自己不小心,和虞士洪大人无关。”
“无关?”
杨广怒道:“要不是他觉得朕好骗,朕会派你出去查案?这等小事原本根本不值得派你出去的,没有虞士洪,你就不会受伤!”
文刖道:“臣只是没想到,会遭了反贼的埋伏。”
杨广叹了口气道:“一刀,你做事向来稳妥,从来不曾出过什么纰漏。告诉朕,是哪个反贼伤了你!朕现在就下旨派兵去剿了他!”
文刖一怔,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是燕云。”
“燕云?”
杨广皱眉,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想起来:“朕怎么觉着这名字如此耳熟?”
文刖道:“就是陛下第一次御驾亲征辽东的时候,在辽水河畔带着十七个手下抢夺会麦铁杖老将军那个少年。”
“是他?”
杨广诧异道:“朕不是让他在左屯卫辛世雄手下做事吗?他不在军中效力怎么成了反贼?对了,辛世雄战死在了萨水,不是说左屯卫全军覆没了吗,那燕云是怎么回来的?朕记得他是在左屯卫护粮兵中做校尉的,好像……好像还立了些战功?”
文刖想了想又想还是没有实话实说,他模糊的回答道:“或许是辗转从辽东生还,却不知道怎么就从了贼。”
杨广猛的站起来怒道:“反反反!都反了朕!”
“朕当日在辽水遇到他的时候起了爱才之心,若是他聪明一些,朕说不得直接封他一个从五品的别将!即便他鲁钝了些,朕还是看得起他,一个校尉,寒门子弟征战沙场数年也不一定能升得到这个位置!他竟然也反了,难道做反贼就好过做我大隋的将军吗!”
文刖劝道:“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而已,陛下何必大动肝火?”
杨广道:“可就是这个无足轻重的小人,却伤了朕最信任的人!”
文刖道:“陛下息怒,御医已经看过,臣只是受了些外伤休养一段时日便好了,臣只是没有想到反贼中也有如此诡诈之人,这个燕云武艺非凡而且颇懂得用兵之道,若是不趁早除去确实是朝廷大患。”
杨广点了点头:“你放心,朕会替你出气的。”
听到这话,文刖心里一阵苦笑,心说陛下一定是给气糊涂了,这是朝廷大事,怎么就成了为我出气?不过想到陛下还念着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文刖心里又是一暖。
杨广低头查看了一下文刖的伤势,越看越是恼火,他猛然转身道:“去个人,把黄门侍郎裴矩给朕叫来!”
“拟旨!”
杨广指着在御案下垂首站着的黄门侍郎裴矩道:“据有人向朕告实,江都郡守虞士洪,勾结反贼杨玄感试图谋逆,撤职拿办,你与裴蕴两个人去审。”
杨广一边说一边心想,你不是冤枉别人勾结反贼吗,朕也给你安一个谋反的罪名!
裴矩脸色一变,抬起头看了皇帝一眼道:“虞士洪一直在江都不曾离开,陛下……不知是谁告江都郡守,这……好像有些说不通啊。”
杨广怒道:“裴矩,难道朕还要向你解释清楚?”
裴矩连忙垂首道:“臣不敢,臣这就去拟旨。”
杨广冷笑一声道:“朱家的事,你们莫要以为朕被你们蒙在鼓里。朱不仕让他们朱家的船队给杨玄感运粮,这事是千真万确的吧。虞士洪收了朱不仕多少礼竟然帮着一个反贼说话?这不是谋逆是什么?”
裴矩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低头唯唯诺诺不敢言语。
忽然,他心里猛地炸起一道闪电,陛下都知道!
裴矩心里一惊,心里暗叹了一句。这两年陛下已经基本上不管政事了,看起来行事也比不得几年前精明,可陛下不可欺!裴矩心中惶恐的想到,只要陛下想,他还是那个雄才大略的君主。这朝中的事,大隋的事,没有什么能瞒得住陛下的。
“臣有罪!”
裴矩跪倒在地道:“臣……臣也拿了虞士洪送的好处。”
他低着头说道:“虞士洪只说是朱家家主朱一石与杨玄感勾结谋逆,朱不仕大义灭亲举报他兄长之罪,他说朱家好歹也为大隋立下过不少功劳,若是因为出了朱一石一个反贼就牵连满门的话,实在有些可惜。而且朱家才刚刚为陛下造好了龙舟,若是就此惩处的话也会凉了人心,他说为了保全朱家,让我在陛下面前说几句好话。”
“哈哈!”
杨广冷笑道:“朕还以为你不敢承认!说,拿了虞士洪多少好处。”
裴矩垂首道:“一只玉佩,五百贯肉好。”
“五百贯?”
杨广怒道:“裴矩啊裴矩,为了五百贯钱你就敢欺君!”
裴矩顿首道:“臣实不知实情啊,陛下。”
杨广叹了口气道:“起来吧,朕也没打算怪你。五百贯钱你也好意思收?说出去也不嫌丢人!”
“虞士洪的案子,你和裴蕴给朕好好的审,朱家有功不假,但有功当赏,有罪必罚,岂能因功而废了朝廷法度?”
裴矩战战兢兢的拟好了旨意交给杨广过目,杨广随意看了一眼便用了印:“你去再拟一道旨意,调右侯卫将军冯孝慈率右侯卫去东平郡,将巨野泽里的那伙叛贼给朕剿了!无论主犯从犯,一律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