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徐世绩眼圈一红声音颤抖着叫了一句,翟让寒着脸别过头去不看他,只是转过脸的那一刻他的嘴角抽搐了几下,显然也是被这一声大哥叫的心中有些不忍。徐世绩看着翟让的背影解释了几句,翟让终究还是不忍心想要收回之前的话,单雄信看出他脸色变得缓和下来,连忙说道:“大哥,你是瓦岗寨的大当家,令出如山!”
翟让怔住,随即一甩袖子往一边走去再也不理徐世绩。
翟让本来就是个没主见的人,听一人说的有理便往东边去想,听另一人说的也有理便往西边去想,虽然当初在江湖上翟让多仗义疏财之名,可是此人性格上确实左右摇摆优柔寡断。徐世绩那一声大哥叫得他心中一软,再加上几句解释他本来有所松动,可单雄信一句令出如山他又改变了主意。
“来人!”
翟让大声命令道:“送军师到后队休息,今日之战,我要亲自指挥。”
他手下几个亲兵犹犹豫豫的走上来,本打算劝解翟让几句,可看到翟让和单雄信的脸色又都没敢说话,几个人面面相觑终究还是不敢违抗翟让的命令,为首的亲兵上来先是对徐世绩抱了抱拳道了声得罪,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徐世绩还想再说什么,王伯当和谢英登两个人却同时对他摇了摇头。
徐世绩知道翟让和单雄信此时正在气头上,长叹一声转身往后阵走了过去。翟让回头看了徐世绩一眼,心中不忍又喊了一句:“懋功你只需在后阵中休息,今日这一战我必然为你讨回一个公道。”
听到这句话,单雄信随即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王伯当谢英登和程知节三人倒是心中一宽,知道大哥翟让只是一时生气并没有真的要剥了徐世绩的军权。他们都知道翟让心软,回去以后好好劝解几句,徐世绩再解释解释这事也就过去了。
单雄信也知道翟让是个举棋不定的人,索性也不在理会他这前后摇摆的态度。
“大哥,以我之见,军师之前的策略有些问题。”
单雄信十分严肃的说道:“既然看出燕云寨人马中军薄弱,却为何放着骑兵不用而是用步兵冲击?而且,军师之策略皆是以燕云寨人马先动为依据而做出的应对,战场之上先下手为强的道理人尽皆知,哪里有等着别人来攻的道理?密公曾经说过,燕云寨的人马看似精锐实则不过是纸扎的老虎也就能吓唬吓唬人罢了,军师有些小心的过了头。”
“要我说,燕云寨人马虽然多于咱们,可也无需怕他吧。不如咱们先声夺人,我看这样,一会儿伯当兄弟和英登兄弟各带三千人佯攻燕云寨的两翼,然后大哥率军准备佯攻燕云寨的中军,我却和咬金兄弟从其后杀出以骑兵冲击燕云寨中军,致命一击,只在骑兵!”
翟让想了想说道:“倒是也有些道理。”
“不可!”
王伯当劝道:“军师说过,那李闲用兵及其狡猾,所以军师才定了这后发制人的策略,见招拆招就是了。可若是咱们先攻过去,李闲反倒有机可乘!不要忘了,燕云寨可是有六千精骑!”
“不止啊。”
谢英登上前一步说道:“大哥,难道忘了军师说过,燕云寨还有一支数千人的重甲陌刀步兵,这重甲步兵正是轻骑的克星,若是咱们骑兵贸然攻击燕云寨中军却被重甲步兵缠住,而燕云寨的骑兵再杀过来的话,咱们便没几分胜算了!”
“军师说军师说,什么都是军师说!难道军师说的都是对的别人说的便都是错的?军师没来之前难道我便没打过仗吗?单雄信在绿林道上的名号难道都是虚的?难道一日没有军师,咱们瓦岗寨便一日不打仗了吗!”
单雄信寒着脸却难掩激动激动的说道。
王伯当一怔,看向单雄信,脸上露出几分迷茫之色。被他这样一看,单雄信也醒悟自己的话说的过分了一些,于是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大当家既然已经下令今日亲自指挥这一战,那便不要再想着别的。军师兵法韬略固然少有人敌,可难道大哥就不能带着咱们打一场胜仗?”
王伯当心说分明是你将军师之前的策略全都推翻了,这又关大当家什么事?
谢英登见气氛有些不对,连忙说道:“单二哥说的对,咱们听大哥的就是了。这一战既然势在必行,咱们如今应当只想如何破敌,哪里能自己这里反倒争执起来?”
翟让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们单二哥也是为了瓦岗寨着想,急是急了些,可说的也不无道理。”
“一切听大哥吩咐!”
王伯当和谢英登一同抱拳说道,偏是平日里对翟让最尊敬的程知节一言不发。
就在瓦岗寨众首领商议破敌之策的时候,忽然从对面燕云寨的军阵中出来一人骑马朝着瓦岗寨这边而来,待到了几十米外勒住战马高声道:“我家将军派我来告诉翟大当家,今日这一战不能打。”
翟让脸色变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指着那燕云寨士兵笑问:“怎么,李闲他怕了不成?”
那亲兵道:“我家将军就料到翟大当家有此一问,所以我家将军说了,瓦岗寨的人马就算再精锐,难道还比得过冯孝慈的右候卫?比得过齐郡张须陀的郡兵?我家将军还说,右候卫之所以威名赫赫,是因为其将为冯孝慈。齐郡郡兵之所以战无不胜,是因为其将为张须陀,瓦岗寨之所以占据一方,是因为其将为徐世绩。”
说到这里那亲兵顿了一下,看着翟让朗声道:“我家将军说,若是这一战在所难免,那么将军眼中唯一的对手便是你们瓦岗寨的军师徐世绩,刚才我家将军远远看到,似乎徐世绩退到后阵去了,所以我家将军说了,没有徐世绩的瓦岗寨不是我燕云寨的对手,打起来好生没有意思,所以不打也罢,待何时徐世绩再亲自领兵的时候,这一战再打就是了。”
说道这里,那亲兵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李闲交待的话,确定没有说错一句然后继续说道:“将军说,战场如棋局,若是不能棋逢对手,索然无味!”
说完之后那亲兵昂起下颌看了翟让一眼傲然道:“我家将军的话我传达完了,你们杀不杀我?不杀我,我可是要回去了。”
“欺人太甚!”
单雄信催马向前就要将那士兵刺于马下,王伯当拦了一下没有拦住,却见单雄信纵马飞一般掠出,一槊刺向那燕云寨士兵胸口。
没想到那士兵居然并不惊慌,从身后变戏法似的取出一对铜锤,双锤在胸前一封,将单雄信的长槊架了出去。然后这人抖起铜锤大喝一声:“看我飞锤取你性命!”
单雄信一听下了一跳,下意识往一侧闪去。
只是那士兵哪里使的什么飞锤,比划了一下随即拨马就往回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哈哈大笑,单雄信从战马一侧起身坐好,那燕云寨的士兵已经去的远了。
“是裴行俨!”
程知节皱眉道:“看来那李闲早就料到会有人对传话之人下手,所以才会派了这裴行俨来。”
单雄信脸上红了一下随即怒道:“也不过是个无耻小人罢了,若是再遇到他,必将其一槊刺于马下!”
程知节笑了笑,却不再说话,只是单雄信却发现程知节的笑容中好像有些许的讽刺意味,他不由得又是一阵恼火:“裴行俨又能怎么样?上次在咱们瓦岗寨寨外若是换我出战,难道还能让他一个毛头小子跑了不成?”
程知节却似乎并不在意,一言不发。
说到这里,单雄信忽然问道:“裴仁基呢,怎么一直没有见他?”
听他这么一问,众人这才注意到确实从整队列阵开始便一直没瞧见裴仁基,如今裴仁基也是瓦岗寨中的一个首领,大军迎敌,却不见了他的踪迹。
“不好!”
单雄信脸色一变道:“莫非他趁着围住雷泽四门的兵马收拢的时候混乱,偷偷跑去燕云寨那边了?来人,快去寻找裴仁基,若是找到先给我将其绑了!”
单雄信总算有一件事没有猜错,裴仁基确实是趁着瓦岗寨将人马都收拢回来列阵的时候逃走的。只是,他如今可不在李闲军中,而是在雷泽城中。
趁着瓦岗寨大军集结的时候,从雷泽县城的城墙上顺下来两个吊篮,裴仁基和另一个看起来很瘦很猥琐的男子一块爬上吊篮,被雷泽城中的燕云寨士兵拉到城墙上去了。那个时候并不是没有士兵发现他们,却并没有人注意到那两个人到底是谁。只是这件事却极容易查出来,只十几分钟后单雄信派下去的人便确定进了雷泽县那两人中必有一人是裴仁基。
“另一人是谁!”
单雄信暴怒问道。
他手下亲兵缩了缩身子道:“属下不知。”
单雄信下令将裴仁基营中的士兵叫来询问,方才得知前几日有一个云游路过此处的野郎中进营地讨水喝,说起来原来竟然和裴仁基乃是同乡。那人又问瓦岗寨军中是否缺军医,想进寨子混口饭吃,士兵便带那人去见裴仁基,之后那野郎中便留在了军中。第二日恰好裴仁基吃坏了肚子腹泻不止,那野郎中便一直在裴仁基的帐中医治。这本是极小的的一件事,所以倒也没有人联想到什么。
由此推断,和裴仁基一同被接进雷泽城中的那猥琐汉子,便是那野郎中无疑,现在想想,此人原来是燕云寨派来的奸细!
能给人留下深刻的猥琐印象的人,除了王启年还能是谁?
他能混进瓦岗寨军中,自然便能取得裴仁基的信任。
原因无他,裴行俨从小就挂在脖子上的金锁就在王启年手里。
等查清了此事,却发现燕云寨的人马列阵缓缓而退,退出去三里后又停了下来,部分人马戒备,其他人竟然开始搭建起营地来,看样子,那李闲竟似真的不等到徐世绩便不打这一仗一般。
而就在裴仁基成功逃走之前,点将时候与裴仁基擦肩而过的徐世绩手里忽然被塞进来一张纸条,想起那纸条上的内容,徐世绩长叹一声,心道原来李闲早早就猜到了自己会被剥了兵权,若是不被翟让下令将他押回后阵,徐世绩还在讥讽李闲太过自信了些。现在看来,这李闲确实善用阴谋诡计。
“军师若想走,可在今夜子时往东北方向,自然有大军接应!”
看到这字条徐世绩忽然笑了笑,嘴角勾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