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绩其实没觉得自己能刺中李闲那一刀,而且他本来也没想过刺这一刀的。那柄喂了毒的短刀他从一开始也不是准备行刺李闲,而是准备留在最后万不得已的时候自杀用的。再者,他这次确实抱着来投李闲的心思,只不过却不是真心实意的投靠。
整个瓦岗寨中,只有一个人知道徐世绩投燕云寨是另有目的。而这个人,在现在这个时候反倒是万万不会帮助徐世绩解释清楚的。因为那人不知道徐世绩会刺李闲一刀,说不定还以为徐世绩已经取得了李闲的信任。
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徐世绩假意来投李闲这也算不得什么精妙的计策,他存的心思也极简单,只是想假意投靠取得李闲的信任,然后掌控燕云寨的部分人马,关键时刻露出一个破绽来就足够瓦岗寨的人取得胜利了。说起来这计策简单的很,也无趣的很,可偏偏因为这一刀而完全变了样子。
徐世绩虽然接触李闲时间并不长,但以他对李闲的了解,自己这一刀就算刺的再突兀也只有两成不到的概率能刺中李闲,倒是有八成的可能自己被李闲逆袭杀死。
他有这个判断是从李闲的个性习惯等等上推测出来,而若是换了张仲坚等人就更不会相信李闲被徐世绩刺中。以李闲那般惜命,怎么可能让徐世绩得手?就算李闲欣赏看重徐世绩,也不可能一丁点的戒心都没有,这是一件不符合常理的事,就如同瀑布倒流一样不符合常理。
可是,偏偏李闲就真的被刺中了一刀,而且那刀子上还有毒。
李闲是个下毒解毒的行家,所以他才能在第一时间判断出那短刀上的毒是江湖上下毒最常用的朱顶红,在塞北草原那座无名山上勤练刀法的时候,独孤锐志便特意给李闲讲解过朱顶红这种毒,当时独孤锐志便说过,中了朱顶红的毒只要解毒及时便没有什么大碍,李闲在霸州北面设计算计那些大隋骑兵的时候,那些兽夹和尖刺上涂抹的便是这朱顶红。
所以,李闲遇刺这件事透着诡异。
其一,以李闲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对徐世绩一点防备都没有?这若是换了别人也可以解释的清楚,因为见徐世绩这样的人才来投靠一时激动所以忽略了。可是这个解释放在李闲身上便说不通,一个身上最起码有几十种保命手段的人,一个从小到大被追杀无数次的人,一个将活下去当做第一要事的人,怎么可能毫无戒备?
其二,朱顶红的毒发作缓慢,即便中了毒之后在一个时辰之内解毒便不会有什么问题。当日在霸州北面的时候那些中毒的大隋骑兵,中毒之后足足熬了近两个时辰才死去。李闲也是中了朱顶红的毒,可他怎么那么快便昏迷人事不省?
这两点,着实令人深思。
此时的徐世绩被人捆了手脚关押在一座空置的帐篷里,他靠在帐篷上闭目沉思,越想越觉得今天这件事有些不对。
他知道李闲很欣赏自己,但绝没有到相信自己的地步。
而自己之所以刺出去那一刀,其实也是一股无名火冲出来自己完全没有克制住。原因无他,只因为李闲那句无论你死还是你降,对我都是极有利的。只这一句话,徐世绩心中忽然生出的愤怒大的超乎想象。
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听到李闲那样说的时候竟然有一种被至亲出卖的感觉?
他隐隐想到了原因,只是自己却不愿意承认。
这原因简单的很,这种感觉也每个人都有,只不过很少会因为陌生人而生出这种愤怒,即便被陌生人出卖,那种愤怒和这种愤怒绝对不是一回事,因为,被亲人兄弟出卖的滋味,要浓烈一万倍。若是徐世绩没把李闲当做知己,又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安之哥哥身上不止一种朱顶红!”
坐在李闲床边脸上带着凝重之色并且在第一时间做出判断的,正是随叶怀袖一同而来的张小狄。此时的张小狄脸上带着一种令人心忧的沉重,这种表情第一次出现在这个无忧无虑的少女脸上。
她实在不曾想到,自己这次来居然会遇到这种事。
在她心目中,安之哥哥是绝不会被打倒的。
可是,现在躺在她面前的安之哥哥一脸死灰之色,呼吸极不均匀。胸腹间的伤口虽然处理过,朱顶红的毒也已经被李闲自己解的差不多了,可是他体内的另一种毒却因为朱顶红而爆发出来,与朱顶红冲突之后竟然融合,形成了一种异常棘手的毒素。
“小狄,你是说……”
叶怀袖脸色苍白的问道:“你是说,安之被徐世绩刺中那一刀之前,就已经中了毒?”
张小狄点了点头道:“应该是这样的,只是我还不能确定是什么毒,若是独孤大哥或者师父在的话,说不定能识得这种毒药。而且我身上也没带着药箱,能用的东西只能从安之哥哥身上鹿皮囊里寻找。可是……可是现在我只能看出这是一种慢性的毒药,却分辨不出是什么,无从解毒。”
说着说着,泪水顺着张小狄脸颊流了下来。
“小狄,不要急不要急!”
张仲坚揽住小狄的头安慰道:“放心吧,已经派人去接许老和独孤锐志了,很快的,很看他们就会来的。只要许老和独孤锐志来了,你安之哥哥就没事的。”
叶怀袖缓缓的伸出手,触摸到李闲的脸她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我去杀了那个王八蛋!”
铁獠狼暴怒,虎目含泪转身就往外走去,却被陈雀儿一把拉住:“铁大哥,稍安勿躁,杀了徐世绩于事无补,而且说不得还少了些线索!”
“管他那么多!”
刘黑闼也是怒火滔天,他也转身往外冲:“我先去宰了那个无耻之徒再说!”
“谁也不许去。”
叶怀袖缓缓站起来,扫视了众人一眼后肃然道:“我还有事要去问徐世绩,谁也不许动他!”
“凭什么听你的!”
刘黑闼怒道:“燕云寨我只听将军的,其他人我才不管。那徐世绩伤了将军罪该万死,我现在就去活剐了他!”
“来人!”
叶怀袖叫了一声,眼神中透着一股坚决。
大帐外涌进不少黑衣密谍,朝叶怀袖抱拳施礼。
叶怀袖大声道:“今天在大帐中的人,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要放出去。若是有人敢硬冲出去,格杀勿论,将军醒来之后我自然会解释,你们只需听我号令!”
“喏!”
众黑衣密谍应了一声,随即将整座大帐都围了起来。
“这件事有问题!”
叶怀袖,达溪长儒,张仲坚,张小狄四个人在达溪长儒的帐中围坐,叶怀袖想了想说道:“现如今我只能说,给安之下毒的只有你们三人没有嫌疑,便是我自己都有理由怀疑,所以帐中那些将领们我必须都控制住。”
张仲坚叹道:“你是说,他们之中有人给安之下了那慢性之毒?”
“安之何其小心!”
达溪长儒皱眉道:“一般的毒怎么可能辨别不出来?一般的人怎么可能给他下得了毒?”
小狄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我只能辨别出,那毒毒性很缓,若不是被朱顶红的毒性诱出来并发,只怕再过一两个月也不会有所征兆。”
“不行!”
叶怀袖站起来说道:“我还是要去问问徐世绩!”
说完,她便往帐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转身对达溪长儒和张仲坚道:“军中之事就拜托您二位了,安之昏迷,瓦岗寨人马虎视眈眈,如今咱们……乱不得。”
达溪长儒肃然道:“放心,我这就去巡营。”
“我去安之帐中看看。”
张仲坚拉起张小狄道:“小狄再多看看诊诊,说不定能推测出什么。”
叶怀袖到了关押徐世绩的地方,才进门还没有站住,徐世绩睁开眼睛看着叶怀袖第一句话便是:“这件事有问题。”
“哦?”
叶怀袖皱眉问道:“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徐世绩道:“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我刺出那一刀虽然突兀,但我与李将军的距离有半步,在我出刀的时候我记得李将军身子动了一下,可他明显迟钝了那么一刹那,不然他完全可以避开我刺的那一刀。”
“还有……我刀子上涂抹的是朱顶红,绝不是迅速致命之毒,李将军怎么会那么快便昏迷了过去?”
叶怀袖看着徐世绩,眉头皱的更加深了。
徐世绩叹道:“李将军身体肯定出了什么问题,这是我所肯定的!”
叶怀袖听完之后站起来,缓步往外走去,自始至终只问了一句话,听了徐世绩几句话便就此离去。
徐世绩看着叶怀袖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喃喃道:“到底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