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帕上那漆黑如墨的血迹斑斑点点,就如同皑皑白雪上落了无数朵已经枯萎腐败了的梅花一般。看起来没有一丝一毫的美感,反而充满了一种悲凉苍茫的气息。便是李闲自己看到那墨一般的血迹时候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他抬起头看着众人关切的样子微笑着摆了摆手笑道:“余毒未清,不妨事。”
说完他就用那已经不再纯白的手帕将嘴角上的墨色血迹擦拭去,看起来云淡风轻,可是众人都看得出来,他握着白帕的手有一丝细微的颤抖。独孤锐志连忙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白瓷瓶子,倒出一颗药丸递给李闲,李闲接过来放进嘴里然后喝了一口水冲了下去,然后便闭上眼睛,那微微皱起的眉头似乎在宣告着,他正在承受着一种很强烈的痛苦。
帐中人皆知道李闲的毅力之强,当日在草原上一日抽刀一千五百次的时候即便几乎累死疼死他也从来有皱过眉头,可是现在,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两眉之间已经挤出来一道山梁,让人看了心中一疼。
“将军……”
吓坏了的刘黑闼脸色难看的解释道:“我不是……我不是故意气您,只是,只是看不得徐世绩这样的小人不死,将军恕罪,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牛进达怒道:“让你安生些你就是不肯,若是将军有什么事,我们便把你活撕了!”
雄阔海皱眉走过去挡在刘黑闼身前,瞪了他一眼对李闲说道:“将军切勿动怒,属下这就亲自护送徐世绩出营去。”
李闲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你们也听到我刚才说什么了,如今还不是跟瓦岗寨拼一个你死我活的时候,咱们虽然击败了济北王薄可并没能斩草除根,河北面六郡讨捕大使杨义臣虎视眈眈的看着咱们,清河郡那郡丞杨善会也是巴不得率军南渡找咱们的麻烦,再说,还有不少绿林道上的人都盯着咱们巨野泽,所以现在咱们还不能冲动行事。”
“瓦岗寨若在,虽然是咱们东平郡的威胁可也是一道屏障,最起码朝廷从都城派出来的人马要想到咱们东平郡,先要走他们瓦岗寨的东郡!”
他轻轻喘了口气,然后看着刘黑闼道:“我没有怪你,也希望你不要怪叶大档头。在沂水畔,你替她挡了文刖一刀,现在她却下令将你扣起来,无论如何也做的过分了些,只是咱们都是男人,不要计较这些,毕竟她也不是真的有什么恶意。”
刘黑闼点头道:“属下从来不曾怪过叶大档头,也不曾怪过将军,无论是在飞虎五部的时候还是如今在水军中,属下从来都不曾把自己看做是燕云寨的外人,所以属下理解叶大档头,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李闲笑了笑道:“放懋功兄回去,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刘黑闼一怔,随即使劲点头道:“属下明白了!”
他向后退了几步,站在牛进达身边没有再说什么,牛进达瞪了他一眼,刘黑闼苦笑一声,脸上带着歉然之色。牛进达也不好再埋怨他什么,只是看着李闲手里那块白帕叹了口气。何止是他,军帐中众人看到那块白帕,看到那如墨血迹才明白过来,原来将军的毒并没有解去。
李闲自己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很自然的将那块白帕放进袖口里然后对徐世绩说道:“懋功兄,若是依着我的本意,便是你不肯留在燕云寨帮我,我也万万不会放你回瓦岗寨去的。哪怕是扣下你,不用你,我也不想让瓦岗寨变成我燕云寨的劲敌。可是现在却不得不放你回去,因为我希望你能说服翟让退兵。”
徐世绩苦笑道:“便是我回去,只怕说话也没有什么分量了。我刺杀你,你却放我回去,谁会相信我与你没有什么约定?”
李闲微笑道:“约定自然是有的,那便是暂时和睦相处,互不侵犯。”
徐世绩点头道:“我尽力。”
李闲脸色肃然说道:“这三字足矣。”
他转过头对雄阔海说道:“你将懋功兄送出大营,再派精骑护送他回瓦岗寨去,最好你亲自走一趟,不然我还是不放心。”
雄阔海抱拳道:“属下遵命!”
李闲依然是坐在担架上被两名亲兵抬着回到他休息的地方,离开之前他特意交代,这几日不要与瓦岗寨人马交战,无论对方如何挑衅也不要出营作战。待徐世绩回去之后给他时间劝说翟让,若是三五日后瓦岗寨人马还是没有退去,那再决一死战。
李闲将日常军务交给达溪长儒打理,也没有多说什么便离开了军帐。
李闲离开后众人各自散去,想起之前将军吐的那一口黑血众人都是忧心忡忡。各营的首领回到自己军帐之后便将李闲的命令传达了下去,严令手下士兵不可随意出营交战。牛进达和刘黑闼跟在陈雀儿后面返回水军大营,一路上牛进达虽然没有再埋怨刘黑闼倒是似乎懒得理他一样,两人之间一句交谈都没有。
陈雀儿劝了几句,倒是也没有太过在意。
李闲回到自己休息的大帐中,摆手示意亲兵们离开。而为了安全起见,此时守在外面的人全都换成了武艺不俗的飞虎护卫。几十个黑衣大汉将大帐围住,不远处还有亲兵来回巡视,铁獠狼更是调了五百精骑就驻扎在李闲大帐一侧,对于李闲的安全众人都不敢再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大意。
李闲才在床上靠着坐下来,叶怀袖便从后面小门走了进来。
“有什么发现?”
叶怀袖在李闲对面的胡凳上坐下来,倒了一杯茶递给李闲后问道。
“很臭,很苦。”
李闲接过茶水后却没有喝,而是开始漱口,直到将一杯茶都漱口之后,脸上的表情还是有些不满意。他示意叶怀袖再倒一杯茶,叶怀袖接过去又倒了一杯,这一杯依然没有喝,还是认真仔细的都漱口用了。
“什么?很臭很苦是什么意思?”
叶怀袖看着李闲问道。
李闲微微皱眉极认真的说道:“墨汁,原来这么臭这么苦,也不知道是哪个说出来的,墨香墨香,说这话的人肯定没有尝过。这要是叫做香的话,那粪池中的那些东西都可以说成香喷喷热乎乎。”
叶怀袖叹道:“你就不能正经些?”
李闲嗯了一声问道:“我让你找来的几个人,都去叫了?”
叶怀袖点头到,我让他们皆去达溪长儒将军帐中等着,不来你这里,也不会引起人的怀疑。”
李闲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将大帐中之前的场面说了一遍,等叶怀袖将这些事都理了一遍后他问道:“你觉得,会是谁?”
叶怀袖缓缓的舒了一口气道:“我觉得是……”
李闲伸出一根手指堵住她的嘴笑道:“孔明和周郎各自在自己手心中写下一个字,便是破曹的策略。你我也各在自己手中写一个字,看看是不是心有灵犀?”
叶怀袖白了他一眼道:“现在这种时候,你居然还有这个心情。”
李闲也不理会叶怀袖略显讽刺的语气,先拿起毛笔在手心写了一个字,然后将毛笔递给叶怀袖,叶怀袖看了李闲一眼,然后郑重的在手心也写下了一个字。
“你干嘛这么严肃?”
李闲笑问道。
叶怀袖肃然道:“涉及军中将领,不得不严肃一些。万一他是清白的,我岂不是毁了一个好人?若他不是清白的,我如何能不严肃?再者……我似乎是最不应该写这个字的人了。”
李闲轻叹道:“不必看,也知道你我写的是同一个字。”
两个人将手心展开,果然,都是一个姓氏。
“我刚才想了几种可能有都被自己否定……”
叶怀袖轻叹道:“我实在想不到,为什么要下毒?而且偏偏是下这慢性之毒?若是想杀你,他既然能下的这慢性毒药,难不成就不能一下子毒死你?”
李闲摇头道:“烈性毒药,如何能瞒得住我?”
他歪着头想了想缓声道:“若是真是那个缘故他给我下毒,那此人和此人背后那人,心思也当真太可怕了些,竟然布局这么久……想起来,便让人忌惮啊。算起来……貌似要往前推很久很久。只是这毒……倒是没有这么久。”
叶怀袖点头道:“知道是他,却不知道幕后是何人指使,你怎么一点也不觉得头疼?”
李闲忽然笑了起来神色轻松道:“我不头疼,是因为我恰好知道是谁。”
“你如何知道的?”
叶怀袖好奇问道。
李闲搓了搓手指极其可恶却还偏偏一本正经的说道:“掐指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