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舟从房顶上站起来,然后轻轻跃下,大红色的锦衣摆动,披风随风而舞,看起来,就如同暗夜中一团深邃的火焰在悄然升腾。他的速度奇快,却看不见脚下的动作如何迅疾,远远的跟在那密谍后面,他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
那密谍奔跑的也很快,但是他已经开始大口喘气。从行宫一口气跑回长街,他习惯性的拐进一条小巷子里,没有直接返回沈记米店,而是开始在江都东城的巷子里来回穿越。方小舟看起来轻松自在的在后面跟着,对燕云寨的人越发的感兴趣起来。
当汗水将衣服全部湿透的时候,那个密谍忽然在前面停了下来。他站在长街上,缓缓的转过身子。
“你怎么会发现我呢?”
方小舟紧了紧披风,将两只手习惯性的缩进披风中。
“我没发现你。”
那密谍冷冷的看着方小舟道:“你有没有被狗盯上过,如果你有,就会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跟着我了。”
方小舟的笑容冷了一下:“你们燕云寨的人,是不是都很白痴?”
密谍缓缓的将缚在背后的横刀抽出来,缓步走向方小舟,一边走一边说道:“某些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还自以为是很得意的家伙,才是真的白痴。”
“我越来越对李闲感兴趣了。”
方小舟说道。
“你还没这个资格。”
密谍说完这句话之后,猛的跃起一刀斩向方小舟的头顶。三部的密谍身手都不俗,尤其是专门负责营救刺杀的人,每个人都是实打实的高手。这一刀蓄势而发,速度已经快的令人咋舌。方小舟却只是侧身让开,然后微笑着说道:“太慢!”
密谍刀锋一转,旋想方小舟的咽喉。方小舟的右手突然从披风中探出来,捏住那横刀用力往自己身前一拽。密谍控制不住身形,被方小舟拉的靠了过来。方小舟松开手指,握拳,狠狠的轰在密谍的胸口上。嘭的一声,密谍的身子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向后倒飞了出去。直飞出去四五米,密谍砰然落地。
方小舟跨步上前,一脚踩在那密谍的胸口上。
“菜市,哪家?”
他问道。
“你妈家。”
密谍回答。
方小舟怔住,随即脚上用力,咔嚓一声,密谍的肋骨便被踏碎了两根。剧痛从胸腹间传来,那密谍眉头不禁皱起,却强硬忍住没有呼喊出来。他动作迅速的从小腿的绑带上抽出一柄匕首,刺向方小舟的小腿。方小舟腿抬起,再落下,狠狠的踩在密谍握着匕首的手上,几声轻响,手骨被他踩得碎裂了不少。
“你可以不说,大不了我将菜市那些门店一股脑都清理一遍。”
“说了,我可以保你不死。”
方小舟认真的说道。
“我却知道你一定会死!”
密谍猛的一扭身子,左手并指成刀斩向方小舟的腿骨。方小舟的动作却比他快的不是一分两分,一脚踢在他的小腹上,那密谍被踢的佝偻着身子在地上横搓出去,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就在方小舟踏步上前准备继续逼问的时候,忽然从路边的房顶上射过来两支弩箭,一支射向方小舟的心口,一支射向那密谍的心口。方小舟一挥披风将弩箭挡开,却挡不住另一支。那密谍被一箭射穿了心脏,他抽搐了几下随即死去,只是临死前嘴角却勾出一抹笑意,耐人寻味。
方小舟知道弩箭射出的地方,只看到一支连弩。夜色中看不到有人逃走,他侧耳倾听也没有听到脚步声。方小舟的脸色随即变得阴沉起来,从房顶上跃下,将这间民居中熟睡着的一家四口全部捏死。
就在方小舟跃进小院的时候,那个船厂中的壮硕汉子出现在已死的密谍身边,他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只见地上,那密谍临死之前写了一个“江”字。后面还有一个字没有写完,看不出是什么。这人用脚将字迹抹去,然后转身遁入黑暗中。
在老掌柜离开之后一个时辰,坐在窗边的嘉儿叹了口气,眉宇间闪过一丝悲伤,她起身走向窗边,将已经整理好的包裹缚在背后,然后下了楼对正在楼下坐着等待消息的六七个密谍点了点头,密谍们站起来,每个人脸上都透出些许伤心的神色。他们知道,老掌柜只怕再也不会回到这家米店了。
就在嘉儿带着密谍们离开后不到半个小时,大队身穿红袍的暗侍卫蜂拥而至。他们押着一个身上多处负伤,却终究忍受不住酷刑的密谍到了这里。那密谍羞愧的看了一眼沈记米店的招牌,然后艰难的抬起手指了指。
方小舟点了点头,大批红袍暗侍卫破门而入。
将沈记米店搜了遍,却没能找到一个人。方小舟脸色微寒,时常挂在脸上的微笑渐渐冻结。
“烧了”
他冷冷的说了两个字。
“房屋相连,若是放火,其他店铺中的人只怕也会活活烧死,这样江都府恐怕会查,到时候……”
正在说话的暗侍卫旅率忽然停了下来,方小舟将手里一条血糊糊的舌头丢在地上,然后用脚将其碾成了一小滩肉泥:“多嘴。”
他淡淡的说了两个字。
后面的暗侍卫不敢再说话,取出火折子,钻进米店四处点火,不多时火苗便升腾起来。方小舟看着沈记米店变成一个大火团之后缓缓转身,然后举步往行宫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他一边吩咐道:“自今日起暗侍卫将不再只生存于黑暗中,我要让红袍如烈火烧遍江都。你们回去将浣衣房的人都杀了,一个都不要留。人死了,宫里不久就会派人补过来。陛下那边,我自然会去交待。”
“喏!”
上百名暗侍卫整齐的应了一声,然后迅速的往行宫方向跑去。黑夜中,火光下,他们如一片红云席卷而过。
暗侍卫走了之后,不少百姓因为烈火而惊醒。人们呼喊着逃出来,不时有人哀嚎着,自己的家人还在房中。在人群中,壮硕的船厂工匠紧了紧拳头,然后转身缓步离开。他一边走脑子里一边在思索,江,是什么意思?
就在他转身离开的同时,换了一身衣衫的嘉儿也在人群中转身离去。她眉头紧锁,心中想着那个红袍妖邪男子的话。
暗侍卫?
她微微皱眉,心中不禁有些担忧。
裴矩得知自己最信任的管家华山不见了之后,立刻派人去知会江都郡守王久山。裴矩大人府里的管家失踪,王久山自然不敢耽搁,立刻连夜将江都府的衙役们都召集起来,下令他们即刻去寻找。半夜里被叫起来,衙役们在心里将王久山八十辈祖宗都骂了一个体无完肤。只是他们却也不敢怠慢推诿,毕竟那是裴矩大人府里的管家。
四散出去的衙役还没有发现什么,却看到了菜市那边有火光出现。几个捕头带着徒弟帮闲连忙赶过去,到了的时候沈记米店已经被烧成了灰烬。米店中倒是没有一具尸体,可相邻的房子里却有不少百姓被活活烧死。
不多时,江都郡守王久山亲自赶来。安抚了百姓后刚要回府休息,忽然有一个帮闲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说找到了华山,只不过找到的是一具尸体。王久山连忙带着人赶去发现尸体的地方,原来就在裴府后门那条小巷子中一个废弃无人居住的院子里。华山显然是被人殴打过,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伤痕,致命处在脖子,被人一刀割破了喉管。
华山身上的衣服被撕扯的乱七八糟,身上值钱的东西被搜刮一空。王久山以自己多年的经验判断,这是一起杀人抢劫财物的恶劣案件。
裴矩却不信,华山是裴府的管家,在此地几乎无人不识,这附近数百户居民谁不知道他是裴府的人?明知道是裴府的,谁还敢杀人劫财?
他第一反应是,华山被那王启年派人杀了。可他又想不到王启年为什么要这样做,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来报告说,鲜香楼被人一把火烧了。就在王久山发现查看华山尸体的时候,几百米外鲜香楼中冒出了浓烟,等人们赶到的时候,火苗已经冒出来挺高。
楼中没有一具烧焦的尸体,这让裴矩心中竟然生出些许恐惧。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却担心那些燕云寨的悍匪会不会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
就在王久山带着人进了那个废弃院子查看尸体的时候,方小舟带着几十个红袍暗侍卫到了鲜香楼里。
进门的时候方小舟诧异了一下,正是深夜,鲜香楼的正堂中却点着灯火,在灯火不远处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封信,信上歪歪斜斜的写着一行极难看的字。
“杨广的走狗,你们来晚了。有本事去东郡找我,随时欢迎。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家亲爷爷李密。”
方小舟脸色越发阴沉,随即下令搜查鲜香楼,什么都没有搜到之后,他命人一把火将鲜香楼也烧了个干净。
在江边的一条青楼花船上,王启年看着嘉儿严肃的说道:“这件事咱们已经应付不了,必须让寨子里派人来了。”
嘉儿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道:“我明天想再去浣衣房看看。”
“不行!”
王启年皱眉道:“你怎么犯这个傻?连我都看得出来,宫里面还有一支媲美龙庭卫的人马,你为什么非得自己去冒险?”
嘉儿缓缓摇了摇头道:“总得做点什么,我不能只等着寨子里派人来。如果不查清楚些,只怕寨子里来的人也会吃亏。”